第 101 章（1 / 1）
晚饭时,五月想起菲奥娜说她瞧见冉隽修从安保和堂出来，便忍不住问他道：“隽修,今日去过安保和堂了？”
“是。”他的回答简短,毫不迟疑。
“为何要去那里？”五月自己也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好像盯着他盘问似的，可是他虽然承认了,却并没有说明他为何要去安保和堂,不将此事问清楚她心中难受。
冉隽修抬眸瞧了她一眼,嘴角一勾，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道：“先前和二哥商量，考虑开个药铺经营，就去安保和堂看看他们的格局。”
五月恍然，这就是他昨日深夜才回来的原因吧？她心中既释然,便有些愧意了，菲奥娜说得没错，他是为了担心她才会生气的，她就算再有不得不做手术的理由，也不该对他发火，最后她所说的那些话更是伤。
“隽修，很抱歉，昨晚是不好，不该说家受气了。真的不是那意思。不管是替做手术还是嫁给，都不曾后悔过。”
他浅笑道：“争执时候说得气话而已，亦说得过分了。”
他们和好如初。他如往常一般与她说话，吃鱼时一样会夹出鱼腹放入她的碗中。
但是五月总觉得隽修有些疏离，与往日不同了，她说不出他具体有些什么不同，但他就是不同了。
五月听到他轻声咳嗽，饭后替他搭脉，发觉他微感风寒。以他症状之轻，无需吃药，只需多饮水外加多休息就好。她心知他是因为睡书房才感风寒，心中更生愧意。
晚上五月让丫鬟加了一条薄被，洗漱过后，他上床背朝着她躺下，淡声道：“睡吧。”
·
第二日清晨，五月被召入宫，她某处殿外候了一会儿，瞧见肖恩亦被两个太监领来了。肖恩对她做了个鬼脸，五月则还他一个浅浅笑容。既然不是直接把他们带到寝宫看病，也没有把他们关入大牢，那么大概是封赏了。
不出所料，稍后皇上退朝，到了这处偏殿后，召五月与肖恩觐见。
两入殿，跪下行礼后，五月起身，微微俯首看着前面的靴尖，肖恩却直接抬头瞧着皇上。
座上那已不复那日病床上的萎靡松软之态，仪表堂堂且气度威严，沉声道：“冉爱卿与芬格大夫，两位于医道另辟蹊径，为朕所欣赏之才，特此封赏。”
接着便是一名内监总管站前一步，将赏赐内容说了，除了赏金之外，还特封他们医士之位。从头至尾不提替皇上医治之事，只是赞扬他们医术，这也是预料之事。
肖恩欣喜万分，五月也很高兴。那日太后虽然改口称她为太医，却并无实际授衔，今日才是真正成了太医。
她无须等待三年就达成原来的理想了，甚至比原来所想的更好。就算三年后的礼部大考通过，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食粮医生，现她却无须经过考试就直接成了正八品的医士，也就是成了有入宫资格的太医了。
回到府中，五月先去书房找隽修，想要第一时间让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她到了书房见他正凝神作画，便他身边站了会儿，笑嘻嘻地瞧着他画。
冉隽修画完这一块，才搁笔瞧向她。
“隽修！现是真正的太医了……”五月笑着说道，然而瞧着他冷淡脸色，语调便渐渐轻了下去。
冉隽修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还赏了点什么？”
五月心中喜悦已经全无：“还有五十两黄金。”
冉隽修依然淡漠：“不错，也不枉宫中住了半个月了。”
五月道：“隽修，是不是还生的气？不管是想什么，不要瞒着，们既然是夫妻了，总不要一直这样……”
冉隽修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可有什么事瞒着？”
五月被他问得莫名，稍一思忖便想起爹爹与林院判之事。昨日林院判来访，他自然是知道了。本来这事牵涉爹爹过往，她是不该告诉他的，可既然他多少知道了一些，以他这脾气，她若是隐瞒他还不知要别扭多久，她索性都告诉了他吧。
于是她让外间的竹笔先退出去后，将爹爹过往一段事情对他说了，最后她道：“爹爹一直以此事为憾，连对也没有详细说过当年事情，所以才没有对说，并非故意瞒着。”
冉隽修听她说完后道：“林院判怕是早就认定是他师弟之女了，不然如何能把过往秘辛如此详细地说给听？他是借着的口，去传给爹知晓。”
五月闻言，回想了一下当时林院判之语气神情，点点头道：“是……确实如此。也觉得爹爹其实没有必要避着林院判不认亦不见，毕竟林院判当年相助他许多，现也只是想要叙旧……”
冉隽修突然冷笑一声。
五月被他笑得一怔，她看向他，他却不再说话，取笔继续作画。
五月想要问他笑什么，可是他此时分明是不愿再与她说话的姿态。她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他只是低头作画。
五月也有点生气了，转身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书房。
冉隽修眼角余光所见她裙角消失，不由抬头去瞧她背影，眸中神色复杂。
她说让他不要瞒着她什么事，她自己却瞒着他一件天大的事。
·
昨日夜里，他与五月争执后，一气之下去了书房，走半路上吩咐竹笔回去取被褥。可当他走到书房门口时，步伐已生迟疑。
他书房门前站住了脚步。竹笔抱来了被枕，从他身侧进入书房。
竹笔冉隽修身边长年服侍，以前也常常铺床，这便手脚麻利地榻上铺好被褥，放好了枕头，站直了回身道：“少爷，您歇息吧。”却意外发现身后并无，冉隽修不知何时离开了。
冉隽修从书房走回卧室，渐渐越走越快，经过卧室窗外，见到里面灯还未熄，心中一动，不知她现做什么？她是一个闷闷坐着生气还是流泪？
他走到卧室门口。外间的丫鬟见了他，正要出声并行礼，被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
隔开里外两间的门侧，有一扇小窗，此时并未关严，他悄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内看去。
她静静坐床边，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衫一角。
见她这样子，他突然想起瑞平，她被乡民们当作妖女追赶的那晚。她并不因那些乡民误信陈茂时之言，差点将自己打伤而迁怒他们，依然去救治那个发病的乡民。那天夜里，她头发衣衫半湿的狼狈模样依然历历目。
他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娶她之前，他就知道她是这么一个女子了。他既想得通透，便也释然，谁争执的时候不曾说些气话呢？何况她进了门之后，确实受过气。
冉隽修正要离开窗前，进房与五月好好谈谈。他眼前的五月却转瞬间消失了。
他心中震惊，凝神再看，她依然不那里，床上空空如也，房中也是空空如也。
最初的一瞬间，他想也许是他刚才走神了，她走到了房间其他地方，他瞧不见的某处死角。然而他很明确自己没有走神，房内也并无走来走去的步声。
她确确实实是他眼前消失的，如糖粉溶解水里一般，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冉隽修站窗前，立了许久，却仍然不见五月出现，心中思绪纷杂。他想起瑞平那个无良大夫陈茂时所说的话——“们都被她骗了，她会突然变没了，又会突然出现，她真的是个妖女……”
那么她果然是……妖女？
忽然，卧房中暗了下来，他一怔之后，才想到原来是灯油燃尽了。她宫中住的这许多天，他总是书房呆到临睡之前，于是卧房中的灯油便一直没有添过。
她还是不曾出现。
他转身离开，临走时低声吩咐丫鬟不要说他来过。走到房外才发现，天色竟已微明。回到书房，他房内站了一会儿，既无心睡眠，又不想作画，看书都嫌心烦。便转身离开，出府去了隽毅那里。
冉隽毅刚起床洗漱，便听来报，说五少爷来了，他不由讶然，见到隽修便问他：“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莫非是想得多睡不着么？”
冉隽修点了一下头：“是啊，晚上又想到几个关键，这便来找谈谈。”
冉隽毅顺口问道：“五月昨晚从教习厅回来了吧。”
冉隽修滞了一下，道：“昨日已经回来了。”
“这次特开考试，她考过了？”
“现还不知。”
“开药铺之事，和五月说过吗？”
“昨日回去得晚，还没来得及……二哥来得急，早饭还没吃。”冉隽修不想与他多谈五月之事。
“正好还没吃，那一起吧。”
·
离开隽毅住处后，冉隽修发现自己有些微咳嗽，家里就有现成的大夫，可是他现不愿让她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于是他去了安保和堂，找那里的坐堂大夫看病，出来偶遇菲奥娜。
竹笔提着药放到车上，菲奥娜没有瞧见，只向冉隽修打招呼。
冉隽修随口应着菲奥娜，心中反复想着五月消失之事。他隽毅住处时，已经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了。细细回想过往，她如此年轻便学得了她爹爹一身医术，又极短时间内掌握了西医医术，确实非常可为。
如果说当初她为他做心脏手术时还准备了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反复推敲手术方案，并且整场手术是由肖恩主刀，她加以配合的。那么南延时，她已经可以短时间内加以诊断，并独立做完一场手术。
她南延动手术时取出的那些用具，当时她解释说是放嫁妆箱子底下，可是那几个嫁妆箱子若是放了这么多盒子，如何还能放得下那些嫁妆？
原本他虽陪着五月常去肖恩诊室，他们探讨医术时他往往自己看书，不曾细听，亦不曾多想。现再回想起来，当初肖恩曾向五月要那种可以杀菌的无名草，五月对于无名草的来处语焉不详，然而那时她住赵夫的娘家，亦不见她侯府中种植过什么药草，她从哪里来的新鲜药草？
冉隽修便开始向菲奥娜询问五月肖恩那里，学习医术的诸般细节。
本来离得不远，又是坐车，很快到了菲奥娜家门口。冉隽修本想再多问些五月学医的细节，菲奥娜却突然瞧见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接着她轻声道：“五月来了。”
这一刻，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他站原地没有转身，只听迎向五月的菲奥娜自己身后说着：“怎么们俩没说好都能凑到一起了？难怪成了夫妻，都说夫妻间是心有灵犀的。”
他们心有灵犀吗？他和她？这一瞬冉隽修有点想笑。
她居然说他们是夫妻，所以让他不要瞒着她什么事，他去安保和堂，她一定要问清楚他是去做什么。而她自己，却瞒着他这件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