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1 / 1）
他眼角余光看到箭落向院墙旁的草丛，插在泥地上微微抖动着；还没来得及回身，后方已经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喂，那个不能随便碰啦！万一让老师们知道了，我们可就惨了！”
盼晓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走廊上疾步走来的少年，看上去似乎和自己年龄相仿（指外表年龄）；而他在看清盼晓的容貌后愣了愣。
“你不是学员？那……”他看了眼盼晓身旁的草丛，眨了眨眼，脸突然涨红。“对不起，我以为……”他的声音已细如蚊蚋，“我以为是同学，所以才出手冒犯……”
盼晓看着他迅速低下的脸，微微笑了。
“不要紧；我正在奇怪这里面怎么会有人如此无礼……”他看着少年脸上更甚的红意之后忍住笑。“不过，这个为什么不让人碰？”
“啊，那个啊……”少年终于抬起头来，却不敢与盼晓对视，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时间已经很久远了，本来就不太结实，如果大家都因为好奇而去触摸的话，可能根本保存不了多久……”
“所以？”盼晓有些好笑地回身看了眼，“不过是两个箭靶，有必要这么珍视吗？”
少年摇了摇头。
“据说这两个箭靶是很多年以前，两位学员在进入国府的考试里比试用的；现在那两个人，好像都已经身居要职了吧！关于他们的事情，在这里已是传说！”他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其实对仍是普通人的我们来说，成为仙人的他们也的确是传说中才有的人物！”
盼晓耸了耸肩。
“那也用不着专程把他们两人用过的放在这里吧？从大学升入国府的官员历代以来不是应该有很多吗？”
少年张了张嘴，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是这样没错……但，老师们有其他的理由吧！”他犹豫了会，剩下的话语仍然没有说出口。
盼晓突然有丝了悟，笑叹了出来。
“是因为那个吗？”
“什么？”少年带着一丝困惑看向他。
“不，没什么！”盼晓看了看他，微笑着作了个手势。“是不是打扰到你练习了，抱歉！”
少年举起左手，指了指一直握着的弓箭。
“你说这个？不！”他也笑了下，向前方走去。“今天是自由日，我只是闲着无事，所以才来这里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盼晓含笑看着他戴好手臂上的护具－－这是对初学者的一种保护，也是练习时所必须的－－然后仔细调整着弓弦，最后从木架上抽出一袋箭系到腰间；他抬头时就看到盼晓似乎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么样，你也要试一下吗？”他扬了扬手中的弓，把他的眼光理解为渴盼。
盼晓浅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不打扰的话，能够让我在这里看一下吗？”
“当然；请便！”少年说完，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在面对前方的目标时，他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得专注。
盼晓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了下来；那个少年的姿势相当标准，在迈开弓步后，稳健有力的左手自胸前平平直伸了出去；右手将箭搭在弦上后缓缓向眼前移动着，慢慢调整着与箭靶的方位！
“嗖”的一声，箭矢疾射而出，神准地命中了百步之外靶心，箭身还在微微抖动着；而少年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欣喜和骄傲，他在取过第二支箭后，迅速移位到另一个箭靶，继续瞄准着。
盼晓静静地看着少年渐渐移开的身影，唇边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同样是在这个地方，同样是用这相同的姿势，他也曾经这样专注而用心地练习过……不，或许不能叫练习；他的箭术，是在进入大学之前就已经掌握的；但在进入大学的一个月里，他却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目测着走廊到各个箭耙的距离，以期达到精确！瞟了眼走廊尽头那个老旧的木靶，不由地对自己笑了笑。
射完一袋箭后，那个少年终于停下手，回头看到他仍然坐在这里，并且似乎一直看着自己，他耸了耸肩向这边走了过来。
“你是新进的学员吗？”他问。
盼晓摇了摇头，轻笑着。
“现在不是入学的时间吧？”
“也对！”少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开始调整略显松弛的弓弦。“那就很奇怪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盼晓想了想。
“我是来找人的，但他刚好有些事出去了，我在这里等他！”也不算撒谎，鸿夏现在的确有事在前厅。“你是这儿的学员？看上去相当年轻啊？”
少年闻言偏过头来。
“年轻？或许吧；但只要有能力，谁都可以进入这里就读，不是吗？”他的眉宇间闪动着一丝挑衅。“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
盼晓不以为忤，低笑了起来；他一眼就可以看透少年会有这种神情的原因－－想必在这之前，已经不少人对他的年龄和能力产生过质疑，所以听到类似的话语时自然有些不满。他点了点头。
“的确，大学是不论年纪老幼的，看重的只是参与者的能力；而且，你刚才的箭术，相当出色啊！”
出乎他意料，少年却没有因为他这句赞扬而表现出丝毫的欣喜，反而低叹了口气。
“出色吗？”他喃喃自语着。“除非能达到和他们相同的境地，不然我根本不敢为此有丝毫的自满！”
“他们？”瞟了尽头处一眼，或许不需要求证，盼晓也可以非常肯定，少年所指的就是自己和秋玄。
“对！”少年伸手指向他之前看过的方向。“你之前不是问过为什么要把那两个箭靶摆在那里吗？目的就是为了激励学员们努力达到前辈的高度！你要知道，在进入国府的考试里，射箭这个项目，每个学员都准备了三支箭的，成绩就以这三支箭所射中的环数累加计算！”
盼晓点了点头，他当然非常清楚。
“其实要三箭都射中十环并不困难，我现在就可以做到；但……”少年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丝困惑，“那两个箭靶上却只留下了一个箭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不等盼晓回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因为当时那两个人，三箭都射在了一个点上，并且是整个圆靶正中心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偏差；而且那一年，他们两人都顺利地进入了国府。老师们解释得并不十分详细，只提到过那种手法称为‘连珠’，是极为罕见的！”
“哦，是吗？”盼晓偏了偏头，回想起自己当日射箭时的心境，略略自嘲地笑了笑。
少年当然无法读懂他笑容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口气中有一丝不以为然，吁了口气。
“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老师们却坚持说这是个事实，当日他们的表现已是神乎其技。那上面的痕迹也的确比一般的箭痕更宽更深，但我无论如何也猜不透……”
“在第一支箭射中之后，为了保证其余的箭也能正中十环，或多或少都要偏离一些方向，因为不可能从同一角度射入；但若是如此，又不可能只留下一个箭痕，是吗？”
少年有些讶异地看向盼晓，随即连连点头。
“是的，如果是我，即使再怎么调整角度，还是可以清楚地在箭痕上看出从其他方位射入的迹象；所以……”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出。“总会有些怀疑老师们是故意拿这一点来大作文章，目的只是为了激励我们更加进取！”
“为什么会这么想？”
少年无意识地磨娑着长长的弓柄。
“只是一种感觉吧！虽然那两位大人现在身居要职，但曾经，他们也不过是这里的普通学员；或许老师们的用意就是想要告诉我们，只要努力，我们也可以达到像他们一样的高度！”他略略停了下，眼神中突然闪动着一种异样的神采。“不，应该说，我一定会达到和他们一样的高度！”
“进入国府吗？”
“不仅如此，还要居于最上层的位置；因为越是拥有权力的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就越多，所起到效果也就越大；而且那个时候，就可以更尽心地为这个国家效力、为主上分忧了！”
盼晓眼光闪动了下。
“已经想到这么深远了？”少年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极其单纯的热情，那种鸿夏渴望看到、而他自己又早已学会内敛的情感……
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因为现今的主上是位明君啊！我们能有如此忧渥的生活，都是因为在她身在玉座！”他无意识地咬着手指，神情间又有些迟疑。“或许我该告诉自己，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不是亲眼见到的事情，我始终无法相信！”
盼晓眨了眨眼。
“但你却又努力地想要相信，为什么？”
少年有些惊吓地看着他。
“你……”
盼晓微笑着。
“如果不是认为这种事情可能存在，你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阻止我触摸箭靶的意图；你会那么在意的理由，是因为你想要保留那份传说的证物，但又因为没有更具体的证据加以证明，所以你很矛盾－－一方面想要自己相信世上的确存在那样的技巧，另一方面又因为没有实例可供证实而产生怀疑！对吗？”他笑看着少年震惊的双眼。
“又或者，你认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会居于国府的上位，那么，至少现在你必须在射箭上取得和那两位高官相同优异的成绩，否则，你的信心将得不到证明！因此，你才会这么在意传说的真实性！”
“你怎么……”
“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盼晓突然开口。
少年愣了下，犹豫了一会才回答。
“我叫离尚，可是你为什么……”
盼晓轻笑着站起身，离尚只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人已站在自己身后的走廊上，而自己握着的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他缓步走到走廊尽头，遥望着最远处的那排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