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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章貳拾壹·噩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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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充满视线的仍旧是那一片毫无杂色的纯白,正如同我此时空白的大脑。

涣散的意识让我并不太清楚自己此刻的状况,只听到有细弱的声响渐渐从旁边传来。

“滴。滴。滴”

——这是仪器运转的声音。

“呼……呼……呼……”

——这是呼吸扑在氧气罩上的声音。

“雪名?”

“小萤?”

“姐姐!”

——有人在叫我。

我向着有人声的位置慢慢的转过头去,逐渐清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关切的脸。

“雪名……”

是绿间。

“小、小萤……”

是妈妈。

“姐姐……你终于醒了……”

是小森。

他们在哭。

每个人都在哭。

连那个淡漠冷静的绿发医生眼眶都是红的。

为什么?

为什么哭?为什么都看着我哭?

我正在奇怪,跪在床边的森忽然扑到我身上,哭声近乎嚎啕。

“萤!姐姐!呜呜呜呜……”

我试着抬起正在输液的手,摸了摸正大哭不止的弟弟。掉落到我指尖的眼泪,灼热的温度烧得我跟着难受起来。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他哭的如此伤心。

“……森,别哭。”

我的气息扑在氧气罩上,凝成一层转瞬即逝的白雾。本就微弱的声音也被面罩拢住,听上去越发模糊不清。

“呜呜呜呜!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

大颗大颗汹涌而下的眼泪将我整只手浸湿。潮湿的掌心和少年近乎崩溃的哭喊让我慢慢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原来,我发病了。

可是,我怎么会发病呢?

有什么东西闪电般在我脑中闪过,让我抚摸着森脸颊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湿润的眼泪顺着我的手心流下,沿着手腕,融进袖口。

我用力的喘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小…千…秋…呢?”

“……”

伏在我身上的少年顿时变得僵硬,哭声也停了下来。而站在旁边看着我们默默垂泪的妈妈用双手捂住嘴,却捂不住决堤般崩塌的泪水。过分的颤抖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支离破碎。

“小萤,千秋,小千秋她……”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哭泣声中,我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得到了那个让我根本无法、也绝对不能接受的答案。

“不会的……你骗人……”

“你明明说她躺在观察室里,你们都这么说的……”

“她只是情况不稳定,对不对?”

“小萤……”

“我们说好了出院后一起去花见,一起回老家捉萤火虫,我还会带她去秀德看银杏树……”

“她捞的金鱼还在水缸里呢,有一只还要生宝宝了……”

“对了,下周就是她的生日了,她马上就七岁了,马上就七岁了……”

“姐姐……”

“怎么会呢?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的视线在一句句的呢喃中早已模糊不清。那个曾经压在我心口数个月,刚刚散去不久的字眼就停在嘴边,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口。

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心口像是裂开一样剧烈的疼痛起来。附在氧气罩上的气雾一层层的加厚,急剧的喘息声盖住了周围一切的声音。我似乎看到妈妈和小森在一遍遍的呼唤着我的名字。还有那个站在墙边的一言不发的医生跑过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恐。

这是一场噩梦。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

*

我在加护病房里躺了整整一个礼拜。妈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我走出房门的时候,从窗外透过的阳光直直的照射过来,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的病房从曾经的519移到了离加护病房很近的503。妈妈也办理了入院陪护手续,搬来医院陪我。

这些为了体贴和照顾我的变化却也在提醒着我,我的生活已经不复从前。

大概是前些天注射了不少镇定剂,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而对于我来说,相比坐在床上发呆,也更喜欢睡觉。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我可以看不到眼前没有玩偶和金鱼的病房,也想不起来究竟缺失了什么。

从午睡中醒过来时,病房中安静得能让我听到输液管中的药液滴落的声响。

正在帮我盖好被子的人注意到我转醒,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停顿了好一会,而后又轻轻的拽了拽被子,收了回去。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而是维持着入睡时的姿势,侧着头默默的看着窗外澄碧的天。

那么晴,那么蓝,一朵白云都没有,像假的一样。

似乎是想要反驳我的想法,有两丝极为纤细的云纱飘进了视线,又被看不见的风剪碎,消融在晴空中。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医院要把病房弄得那么白,让我每次醒来都觉得自己身在荒芜的雪地里。如果是天空那样的蓝该有多好,又或者是薰衣草那样的紫。这样当我睁开眼睛时的第一个念头便不再会是冰冷的雪,而是美好的天国。

只是不知道,真正的天国是什么样的。但有一点应该可以确定,那里一定没有医院,也没有死亡。

我就这样凝望着外面,然后忽然听到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静寂的房中响起。

“我梦到她了。”

没有人回答。

女孩接着说:“我在梦里和她说生日快乐。”

她说的内容让我产生了共鸣。于是,我反应过来,原来并没有别人,而是我自己在说话。

“可是她却不高兴。她说我记错了日子,她的生日明明是昨天。”

我的语气很平稳,但眼眶却变热了。从眼角滑出的一道水痕,由滚烫迅速变成了冰冷,最后“啪嗒”一声,落到枕头上。

是啊,她说的没错。时间又过了一周,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一个星期前,我还满心喜悦的等着她从观察室里出来,等着她兴高采烈的和我讲观察室是多么的无聊,手术台是圆还是方,等着她扑进我怀里,笑得灿烂的叫我萤姐姐……

可为什么,这些原本认为近在眼前的东西如今全都变成了我的奢望?

我甚至还能清楚的记得在临去观察室前,那个孩子躺在担架床上,有些紧张的握着我的手,笑着和我说:“萤姐姐,等我回来。”

可又为什么,原本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女孩如今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为什么仅仅一个礼拜,生活的轨道就完全偏离了方向,驶向了我从未想象过的地方?

而猝不及防的我就那样被它狠狠撞开,趴在地上,惶惶然不知所措。

并未打针的右手被人轻轻的牵起。那只手的指尖和我一样的冰凉,手心却干燥而温暖,让人忍不住的想紧紧握住。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握住。

几天前,我还因为这只手的抚摸而欣喜若狂,而今,却连握住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湛蓝的天随着我闭合的双眼退出了视线,只余下一片漆黑。我的手指微微弯了两下,离开那只温暖的手,缩回到被子里。

我害怕如果再这样被他握下去,我会忍不住起身抱住他,伏到他怀里大哭。

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我疯狂的想这样做,但却不能。

因为,我已经没有再次拥抱他的力气和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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