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番外一 上(1 / 1)
眼下京都都在谈论一桩事,王御史家的公子,前日在多趣楼里,和孟太尉家的那个天魔星,因为一只画眉起了争执。
要说这二人的恩怨也是由来已久的,孟太尉家有个出了名儿的魔星叫孟晟军。
这位爷在京都里那是响当当的人物,五岁就敢捋他家老爹的胡子,八岁便要上房揭瓦,十岁则让满京都的师傅们自贬才学避之不及。
同为三公的王御史家也有个儿子,也是年少有名,却是五岁能写,八岁能诗,十岁便能舌战群雄的人物。
乱世武治,盛世文治,那是自古便有的理儿,如今齐国却是连连征战,正当休养生息之时,所以陛下对文人多有看重,为了鼓励文人风气,便亲自主持举办了一个什么赏花宴。
说白了,就是借赏花之名儿,考校考校众位臣工家的子弟学问才识,那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王御史家那个七步成诗的才子,毫无意外的得了满堂彩,而孟晟军嘛也不负众望,只得了陛下一句极为勉强的安慰之词。
“会州……颇有长进,颇有长进啊,如今这字越发端正了,你们看这句‘三军定戎边’的‘三’字就写得很不错嘛,金钩铁划,当得是将门虎子!好,好啊!”
陛下都这么说了,旁人自是得陪着赞两句,只是这日宴后不久,便传出了宰相要将女儿嫁给王御史家公子的话。
说到宰相家的女儿,那可是美若天仙,才貌双全的佳人啊,上门提亲的自然不在少数,其中便有王御史家和孟太尉家,王御史家怎么个情况不知道,但孟家绝对是为了叫板去的。
孟王两家,一个乃书香门第,最是看不起那等不学无术的草莽,另一个满门将才,也瞧不上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软脚书生,两家的长辈素日在朝堂上便是针锋相对,如今扯上儿女亲事,自然也要暗斗一番。
两家都是不好得罪,宰相大人便说,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没想到赏花宴后,这便定了下来。
孟晟军自是没见过那宰相家的小姐,哪里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只是如今听说人家小姐要嫁给那姓王的,当即气得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咬牙发誓定要找机会把这接二连三丢的场子给掰回来。
这不,机会马上就来了……
多趣楼,顾名思义就是有许多有趣东西的地方,很是得京都贵人们的喜爱。却说这日孟晟军本是陪着几个哥们儿去淘弄些小玩意儿,没想竟遇上了在那里看鸟的王家小子,当即就眼红了,寻了小二来问,才知道,说是这里新来了一只稀奇的画眉,竟长了金翅,王家公子特意来看的,眼下掌柜的正陪着!
孟晟军眼珠子一转,这便想到了一个既不失了理儿,又能让那王公子寝食难安的手段。京都的人都知道,王公子那是鸟痴,若是他家的鸟不吃不喝了,他怕是也要陪着受苦受难的,若是在他手上抢了这鸟,不知能叫这王公子肉痛多久!
却说这鸟当真是稀奇的,寻常的画眉,多是灰色或橄榄色,便是靓丽些的,也是蓝色和黄色,那还算是极为少见的,然眼前这只,腹雪白,带金丝纹路,翅膀和扇尾则是成片的金,眉白带一圈黑线,微微上钩,却是极为动人的玉带眉状。
听说孟晟军要买这鸟,王公子自是不干,但奈何人家财大气粗,竟是出了双倍的价。要说王家公子本是可以争,只是那孟晟军说话没个把关的,话里话外透着‘你要是买了这鸟,定是你家老爹贪污受贿的,不然就他那点俸禄,怎么够得你花销!’
御史家分位虽高,却是正经地吃皇粮,家里讲究什么风骨傲气,最是看不上那些个俗气的阿堵物,不似太尉府上,早年征战,每每得胜,陛下便赏下了大笔的钱银。
再加上他家选媳妇又多是理家的好手,世代积累,当真是为孟家留下了好大一笔基业,若连孟晟军都说是争不过他,那王御史家的家底就有得看了。
王公子当时就急了,又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再加上孟晟军这边好些帮腔的,终是把那王公子给气走了,最后这鸟就到了孟晟军手里。
孟晟军只爱舞枪弄棒,哪里喂养过这种东西,买回去后,便交给了屋里的侍女照顾,侍女也不知这主子是个什么心意,只将它挂在了书房。
只是没想到,不几日,这鸟便让那侍女愁白了头,原因是这鸟不进食,管它小虫还是肉糜,连水也喂不进去,这鸟可是金贵着,若是死了,怕是赔上性命也不能值上这鸟的身价。
那侍女急得直哭,被恰巧经过的孟晟军见着了,奇怪之下一问,才知道了缘由,都说鸟为食亡,还有鸟不吃食的?孟晟军不信,自己端了东西来喂,却险些被这鸟给啄伤了手。
“哈,你这家伙竟还是个烈性子,有些意思,小爷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你回来的,你不说给小爷唱两声,还让小爷的人哭了鼻子,是不是太对不起小爷那二百钱了!”
孟晟军本是自语,没想到他这话一说完,那鸟居然转过头来,死盯着他,画眉的眼睛本就黑亮突出,还带了圈眉状的纹路,便当真是有几分人眼的样子,直把孟晟军瞪得定住了,不太相信地揉揉眼,越发觉得这鸟的眼神古怪,透着寒意和审视,竟和人差不多。
孟晟军一呆。
“你……你这是在瞪我?”
鸟自然没有回答他的,倒是横了他一眼,背过了身去。
是的,是橫了他一眼,那眼皮微翻,几分不屑,几分冷漠,竟被这鸟做得是活灵活现,这下孟晟军当真来了兴致。
“你这鸟倒是有趣,莫不是瞧不起我,现下我可是你主子,你竟敢跟我摆脸色,我可不是那个姓王的小子,对你稀罕着,若是惹得我一生气,便将你炖了喝汤,二百钱一只的画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话里虽都是威胁的意思,却不见狠历,这鸟自然也没有搭理他。
“不信?好吧,小爷我还真舍不得把这么漂亮的鸟吃了,不过你总要给我个面子,也吃几口才是,不然你若是在我这儿死了,那王家小子非笑话爷连只扁毛畜生都养不活!”
说着孟晟军,有用指头挑起一点肉沫凑到画眉嘴边,画眉还是没有搭理他,现在却是连眼睛都闭上了。
孟晟军长叹一口气,说道:
“好吧,被关着,想必你是不甘心的,我也不是非要养着你不可,现在你这样子,便是我把你放了,你也不能飞多远,没准才将将逃出我这院子,便又被人抓了去,若是遇上个不似我这般好心肠的,指不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你看,不如这样,你好好吃东西,等你能蹦跶了,我就放了你,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怎么样?”
这下那画眉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望向孟晟军,孟晟军一喜,便挑了吃食送到它嘴边。
“小爷说话,一言九鼎,你放心吧,到时定放了你!”
画眉左右看了看孟晟军的脸,见他说得认真,便信了,只还是不吃他手上的肉,只盯着桌上的橘子瞧。
孟晟军顺着它的视线一看,当即乐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是个吃素的!”
说着便亲自拿了个橘子,拔好,送到它面前,这一次,那画眉却没拒绝,张开嘴自个儿啄食了起来。
一人一鸟这一约定便定下了,只是孟晟军眼下还忙着另一桩事,还没等他履行这约定,那画眉竟自己没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鸟笼,孟晟军多少是有些失落,只是没多久,就将这事丢到了脑后,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家里还少了一株木芙蓉……
那木芙蓉其实也不是他家的,只是某一天就凭空出现了,出现的第二日便和那画眉一齐消失了。
“小眉,你当真不教训一下这个小子,他可关了你好久!”
被叫做小眉的人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孟晟军,转身化出原形,飞走了。
拒霜一弹指,将塌边的鞋弄了个粉碎,也匆匆向画眉飞走的方向追了去。
这二人便是那府里消失的画眉与木芙蓉了,只是这画眉本是妖,怎么又会被抓了呢?
这件事还得往三个月前说起,夜郎国茂密的山林深处,有一小湖,湖边住着一只画眉妖,还有一株即将渡劫的木芙蓉叫拒霜,这木芙蓉对蛇虫咬伤有奇效,自然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眼中珍贵的药材。
但此湖位置偏僻,才将这株木芙蓉保全了下来,日复日,年复年,这花竟自己悟了道,成了妖,眼见着便要渡劫化形了,竟有人闯了进来。
画眉鸟与木芙蓉相交多时,自是不能见着他在这关头功亏一篑,便自己去引开那人,只是没想到,这人是个有巫术的,身上带着的东西上画了奇怪的符咒,竟将画眉困住了。好在这人抓了鸟便没再往前去。
拒霜看不到画眉回来,心里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好不容易渡了劫,便出了山林去寻她,只是这时的画眉早已被那苗人卖给了前来淘弄宝贝的商人,眼下已往京都去了。
拒霜只得往京都赶去,一路寻着消息,最后在太尉府里找到了被关着的画眉,画眉因了那个苗人的符咒,伤了神元,无法施展法术,在拒霜帮助下,这才将身上的束缚解了开。
二人离开太尉府后,又回到了夜郎,继续修炼,没想到不多时,那太尉公子孟晟军竟到了夜郎来。
不过,他的到来,带来了的是齐国百万雄师。
夜郎早些年曾与齐国战过,只是败了,不得已之下便向齐国递交了臣服的国书,但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财富便宜了外人,于是,才得了喘息,夜郎就又闹腾了起来,齐国国君将孟晟军指派了来,平定这里。
夜郎国地少人稀,哪里是齐国的对手,眼见着便要兵败,没想到苗人竟放出了蛇虫鼠蚁来,虽齐国这边早有准备,带了不少的雄黄药粉,但还是有人被伤着了。其中孟晟军的情况最糟糕,军医一时也没有法子,孟晟军眼见着便要去了,这时竟有个女神医找上门来,只三两下就稳住了他的病情,而这人便是画眉。
“小眉,你救这小子做什么?”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的,他本也没想到会听到什么答案,但这次画眉还真开了口。
“……他不坏,对我也算有喂养之恩!”
“有恩?那也算?……好吧,好吧,你报了恩,我们就回去!”
画眉望了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一眼,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得了画眉的应允,拒霜自然也没再多说什么,但到底最后他还是没能如愿。
这一日,画眉为孟晟军清完毒,正起身要离开,却被一双手给拉住了,画眉回头,恰恰望进了孟晟军睁开的眼睛里。
“是你救了我吧,这么多天也不说句话,害我猜测了好久,本以为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原来竟是个美丽的姑娘,你叫什么,美丽的姑娘……”
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你会在怎么的情况下爱上一个人,念上一个人,或者只是一种感觉,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又或是仅是一个叹息……
孟晟军说了个谎话,其实他心里早猜测出了救他的那个是个姑娘,但是他无法睁开眼看看她,然而当他真的见着了她,只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个姑娘不是十分的漂亮,没有软媚的微笑,没有会说话的眸子,但她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气息,是在京都贵女身上不曾见过的清澈与宁静。
接下来的日子,他最大的爱好就是逗那个姑娘同她说话,便是没有说话,只要能让她皱一下眉,他也能欢喜许久。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笨蛋,做着顽童才会干的事,却还能乐此不疲。然而令他欣喜的是,这个姑娘从一开始的不搭理,到渐渐多说两个字,到后来终于能同他说一个完整的句子了,他觉得便是当个笨蛋也好……
‘画眉’,她的名字,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问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同‘画眉’还真有缘,飞走一只,又来了一个,只是这次他不希望他的‘画眉’走掉,于是分明是已经恢复了的身子,他还在床上躺了许久,但别人也不是傻子!
“小眉,咱们走吧,那小子分明好了,还装可怜,我们留在这里做什么?”
拒霜对孟晟军的做法就是十足的不屑,于是逮着机会便劝画眉走,只是这次画眉也依旧没有回答他。
没有回答不代表便是拒绝,画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孟晟军是在耍赖,依然留了下来,但是,她心里也清楚,他们确实该回去了,于是果真同他提了要走的话。
孟晟军一下子就懵了,难道他依旧是留不住画眉,鸟也好,人也是……
但孟晟军是谁,还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于是画眉要走的话只在心里略一转,他便伸手将她拦住了。
“你不要走行不行,我……我喜欢你,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