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明知道爹爹所剩时日无多，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想到这，我抡起那把大菜刀就在屋里一阵乱砍，等砍得手指头都酸了方才停下，我望着满屋子好像遭过抢劫一样的凌乱不堪，深感愧对爹爹的谆谆教诲。
我爹爹常拎着那根磨得光溜溜的小条子棍对我说，他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是以，这会我看着棉絮与床单齐飞的床，深深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没有了被褥，我就不能睡个好觉，不能睡个好觉就没有精神，没有精神我拿毛去救我爹爹啊！
要论这些，我恨恨的磨牙，都怪裴祯琰！
这日，终于在我千方百计的折腾下折腾来了裴祯琰。
我吃过晚饭，正想假装歇下，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来迷惑外面的守卫，再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偷偷溜出去。
却不成想，一双手隔着被子在我浑身上下乱摸，哎，其实是拍着我的侧背，一边拍着一边叽叽咕咕的在我耳边道：“阿宝，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身子起先一僵，心想这可不妙，他要是一直这么在我床边坐着，我可还怎么溜出去，及至听见他略带叹息的话，我白眼一翻，我还没让他怎么办呢，他就先把我关起来了，这要是再让他半点什么，还不得直接把我扔在关爹爹的大牢里！
正心里焦急的盼着他赶紧走，忽的脑袋瓜子一开窍，这等好事送上门来，嘿嘿，不用白不用！
我假装迷迷糊糊地刚醒过来的样子，一转脸看见他眉头涠洲，一双凤眸似潭水般幽深，我一头便扎进那双潭中，恍然觉得有些冷了才移开眼。
我学着戏本子里写的深闺怨妇的样子，手指在大腿上狠狠一掐，直疼得我暗中呲牙咧嘴，一股湿意窜入眼底，我使劲一挤眼，眼泪哧溜一下就流出来了。
末了，再配上我捏着嗓子挤出的细声细语，“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自己一听，这语气，果真是要多幽怨有多幽怨，直直让闻者落泪，听者撞墙。
可面前嗖的一下亮了，我也不顾的再挤咕眼泪，搜的从床上跳下来去拖住往门口走的身影。
这这——我顿时就迷茫了，难道说我刚才挤得眼泪不够多！那可是我这十几年能挤出的最多的了！
这会都流下来了，以往我在爹爹面前挤咕的时候连眼眶都填不满，爹爹就连哄带逗得把我扛在肩上骑大马了，这回我怎么就失灵了呢！
我朝着他那挺直的背影狠狠在空中扇上一巴掌，别怪爷我心狠，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脚下步履旋转，一瞬便越到他面前，飞起一脚——先把门踹上，再双手一钳，将他困到椅子上坐下，抄起立在桌子上的大菜刀就横在他脖子上。
喜滋滋地看着他眉目不惊，面色如常——等等，这表情不对啊，按照我的猜想，不得吓得屁滚尿流，也得跪地求饶了！
要说我哪来的这份自信，显然自信的源头完全不在我自己的功夫有多好，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我爹爹苦口婆心的拿小条子棍给看出来的，这信心正是来自于被我困在椅子上的裴祯琰本人。
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长成现在这般清隽的帅小伙。这话虽然听起来七扭八绕的不大通顺，但我说的可都是大大的实情。
这事要追溯到十三四年前，约莫我三四岁的时候。因为我爹爹剿匪有功，皇帝特赐了一座崭新的将军府给我们全家。
其实我觉得皇帝可能是年纪有些大了，脑子不够用，就我全家加上守门的张伯，做饭的张婶，没错，张伯和张婶是两口子，爹爹的随从，也就是张伯张婶的儿子，就这几个人拿手指头都掰的过来，本来在祖宅住的其乐融融的，奈何皇上非要我们搬到庭院一眼望不到头的将军府，就因为院子太大，每回吃饭吃的菜都是半凉的，我可没少在心里骂皇上多事！爹爹也是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要赏赐赏些钱就好了，在不几百石粮食也行啊！
有点扯远了，总之就是我搬到繁华大街边上的新家之后，认识了旁边家的一个小妹妹。
搬入新家第一日，许多爹爹的同僚来贺乔迁之喜，我脚登虎头靴，被张婶打扮的喜气洋洋的跟在爹爹身边迎着前来的客人。
那小妹妹便是爹爹一同僚家的闺女。小妹妹长得那叫一个粉嫩，圆溜溜的大眼睛，小脸蛋粉嘟嘟的，扎着两个小辫子，一只小手被他爹爹牵着，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吃食，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其实也不可否认我是盯着人家的吃的盯直了）。
我自小便没什么玩伴，张雷，也就是张伯张婶的儿子比我大了十岁，早就跟着爹爹学武了，自然跟我玩不到一处去。是以，这会见了同龄的玩伴，心生欢喜，忙颠颠的跑过去，热情地拉起小妹妹的软乎乎的小手，流着哈喇子（关于这一条，我总觉得是爹爹自己添上去的）道：“宝稀饭你，你跟宝玩不？”说罢，我生怕她不答应，又拍着胸脯郑重的道：“宝不跟你抢吃的！”
小妹妹怯生生地看着我，又抬头看了看他爹爹，最后不等她爹爹说话，我就卯足了劲拉着她一溜烟跑回后院了。
身后留下一片哈哈的笑声，我还听见有个大嗓门跟爹爹说等将军家的儿子长大了正好娶了裴大人家的闺女，我爹爹哈哈哈三声大笑，再后来我俩跑远了就没听见了。
我当时尚不知娶为何意，只当爹爹和周围人笑得开心就以为是个好东西，于是对着那吃糖吃的斯斯文文的小妹妹道：“宝娶你，”然后咽了咽口水又道：“娶你给宝糖吃不？”
小妹妹抬头，嘴边不带一点哈喇子，反倒是干干净净，我立马就想到了画里的童女，可一般童女都得配个童男画在画里，莫非我也有那潜质？
小妹妹闻言，手里的糖块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我这小心肝瞬时一阵心疼，不给我吃也不能扔地上啊，那糖块该多伤心啊！
圆溜溜的一双眼睛里像涨潮一般涌上水雾，红润润的小嘴瘪着，我再也顾不得那糖块有多伤心，忙伸了小手要给她擦眼泪，被她小脸一偏，没够着。
我估计着小妹妹也是心疼那块糖了，忙又给她捡起来，细细的吹去上面的土递到她面前，小妹妹一把又给打掉了，瘪咕了半天，道：“你——你是男孩——不能娶我！”
听了这话，我心里又是美起来，这么说女孩就可以娶她了，那我岂不是有吃不完的糖了？
然后小手在身上一阵翻腾，等我再看时，手心里多了两块糖，还是伸在我面前，小妹妹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道：“把糖都给你，你不许娶我。”
我傻呵呵的直笑，赶紧一把抓过糖，又赶忙塞进嘴里，腮帮子撑得鼓鼓的，胡乱点头，“恩，不娶，你不许耍赖！反正糖都在我嘴里了！”说罢，我还噶叽噶叽的嚼的满嘴糖水横流。
平日里我爹爹总说我傻呵呵的就只道傻笑，但这时我觉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极是灵光，竟完全没有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吃糖吃多了才分给我两块，因为这一瞬间的聪明以至于让我今后几年吃喝玩乐享之不尽。
从这以后，但凡裴祯儿小妹妹有什么好吃的和好玩的，只要我大喊一声小媳妇儿，那些好吃的和好玩的都会统统归我。
那时候小妹妹还是叫裴祯儿的小妹妹，而不是现在叫裴祯琰的美男子。
这声小媳妇的称呼还是爹爹教我的，我那天晚上问爹爹什么是娶，爹爹说就是给我当媳妇儿，我觉着小妹妹有点小，就叫她小媳妇儿好啦。
由此可见我能享受到的美好生活还是爹爹带来的，可现在爹爹命不保矣，我却被裴祯琰困在这一室之内。
俗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我自诩比狗还是绰绰有余，我今还就不信出不去了！
据我从小看着裴祯琰长大的亲身经历，从小妹妹转变到少年郎的裴祯琰那是半分功夫不会，比我三脚猫的本领可差得远了，正是这份自信，我觉着我今晚出去有望。
我想起叫声小媳妇就能有好吃的的童年时光，不仅多了几份感慨，那时候多好啊，有个吓唬吓唬就哭的小妹妹，而不是现在这个把刀横在他脖子上脸都不在变色的裴祯琰。
其实小妹妹是我小时候叫顺了口的，裴祯琰比我大了两岁，只可惜小时候个子小，又是一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模样，我才以为是个小妹妹，只可惜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初时他还使劲给我纠正，后来估计也听习惯了。
耳边划过一道如流水般的声音，我恍然间回过神，将大菜刀又朝他脖子凑了凑。
凶神恶煞的吓唬道：“你——最好乖乖听我话，不许耍花招！”
裴祯琰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就好像笃定我不会伤他分毫一样，我估计桌子上要是有杯茶，他还能若无其事的慢慢品茶，只可惜那茶壶带茶杯都让我砍掉地上了。
裴祯琰敛着眼，一双精致凤眸看不出半分慌乱的神色，反倒是黑夜一般沉静，叫我忍不住的想要深入其中探寻一番。
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还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等到长大了，反倒变成了摄人心魄的一双华丽凤眸。
似有似无的一声轻叹，像是烟花三月时节的梅雨，飘飘渺渺。
“阿宝不相信我么？”
我握着菜刀把的手一紧，裂开嘴呵呵笑了笑，“我相信你你能把我爹爹救出来吗？”
我用的是反问句，他要是想帮我，又何必将我关起来不闻不问多日。
果然，连叹息都没有了，他敛着眼眸兀自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