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1 / 1)
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景华终于答应转移到靠近楼梯的那一桌上,虽然脸上表情不情不愿。
看得萧沐一行即将下楼,我默默将袖子里的鎏金珠滑入手中,这是前几天趁六师兄不备拿来的,当时是想着万一没钱了还可以当了应应急,没想到这会正派上用场。
我轻咳一声,暗示景华目标已经下楼,准备行动,随后将鎏金珠夹在右手拇指和中指之间,中指用力一弹,鎏金珠向着萧沐疾驰而去。
我告诉景华计划中的场景是这样的,鎏金珠打中萧沐一脚,他一个疼痛,站立不稳,滚身下楼。当然,我们不会让他真的滚身下楼。这时候,就该是楼梯边上的景华出场了。在萧沐将滚未滚之时,景华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将他扶住,再用柔情的眼神关切地将他望着。届时两人四目相对且有肌肤之亲,接下来的发展都将水到渠成。
当然,我不会告诉景华,在他伸手扶住萧沐之时,我会再弹一个鎏金珠到他脚下,到时他会和萧沐抱得跟对鸳鸯似的一起滚身下楼,那接下来的发展,将会更加水到渠成。
但没想到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和主角景华都没用武之地,只能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不过说到底该归咎于景华,因为他没有告诉我,萧沐其实会武功,而且暗器也接得不错。
鎏金珠并没有打中萧沐的右脚。
他一个半旋身,便轻巧地避开了,再俯身用左手上的折扇一拍,鎏金珠便改变方向向上飞去,兼且速度慢了许多,他再伸出左手,已将鎏金珠收入掌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像玩弹珠游戏一样把弄着鎏金珠,只能恨恨地盯着景华:你怎么没告诉我他会功夫!景华暗自舒了口气,耸耸肩表示不明白我挤眉弄眼地在说什么。
更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立在跟前,将视线挡住。
我抬头一看,萧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的正脸果然如侧脸一样好看。
只是我不敢多看,条件反射地将头埋低。
“这枚金珠可是公子的?”他将左手摊开,置于我面前。
我不禁纳闷,方才是在袖子中将鎏金珠弹出,他又是怎么发现的。转念一想,他随随便便就能将鎏金珠接住,又怎会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也不能再否认,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袖子中摸摸,然后故作惊讶地回道:“咦,这正是我的,怎么会跑到你那里去了呢?”
幸好他没再追究:“在下方才在楼梯上捡到的,也许是公子不小心甩袖子跑出来的,下次可得小心点。”话毕,他将珠子递还给我。
我心虚地接过珠子。
萧沐仍没离开,不疾不徐缓缓道:“我帮公子寻到珠子,不知公子可否请我喝杯水酒?”
我看了看桌上的茶壶,认真道:“这个不是酒,是茶……”
萧沐沉默了下,随即爽朗一笑:“那便以茶代酒。”
话音未落,他已径自坐下。他身后的随从上前一步,想为他斟茶,被他挥挥手阻止了,他又做了个手势,几个随从便远远退去。
他自斟了一杯,又将我的杯子添满:“今日有幸与公子相遇,便是缘分,在下先敬一杯。”
话毕,他双手端起杯子,仰头喝下。
我也迷茫地举杯喝了。
正说话间,方才一个随从从门外跑来,附在萧沐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萧沐眉头微皱,颇为难地看着我道:“在下有些要紧事现在须得赶回去料理。”随即他眼中一亮:“不如公子在这多留一天,待在下处理完府中琐事,再和公子把酒言欢。”说完,也不顾我答没答应,挥手招来掌柜,径自为我订了间上房,然后拱手离去。
见萧沐离开,景华这才回来,凑近问道:“他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我仍自迷茫:“我跟他才见面还说不到几句话,他便约我明天一起喝酒,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景华略一思索:“应该是……看上你的意思。”
我结结巴巴直跳脚:“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断……断……”
他不是断袖么?怎么会看上我呢?偌大的客栈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偏偏看上我一个女扮男装的!可见,他这个袖断得不是很彻底。
我急得话都说不全,景华却闲情逸致地喝着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我跺了跺脚:“等六师兄一回来我们就赶紧走!”
景华掩饰着指了指客栈门外说道:“这里可是尉城,你觉得你能从萧沐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个人影在客栈外探头探脑,正是方才跟随萧沐的随从之一。
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景华半开玩笑道:“看来他对你倒是着紧得很呀。”
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既然逃也逃不了,那明天索性硬着头皮赴约,再趁机打探关于刺祁的□□。他若是……若是敢有所企图,大不了打一架,顶多叫上六师兄,谁怕谁呀!
整个下午,都不见六师兄回来。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接到他送来的飞鸽传书,上写——阿玖,为兄有事先行一步,梧川再会!
字迹潦草,言辞简单,看来是真有要紧事。
我将字条搓成一团,叹了口气:“看来明天只能一个人赴约了。”
景华自告奋勇:“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
我默默打量他一眼,想到若是他跟着一起去,真的有事发生我还得另花心思看顾他。于是没好气地拒绝道:“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去的好。”
次日我早早起床,做好赴约的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只是想到如果萧沐到来时我还赖在床上,情况恐有些不妥,因此,即使眼困得很,我仍是挣扎着爬起来。
结果从上午等到中午,中午等到下午,下午等到傍晚,愣是没见到萧沐半个影子,倒是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一直都在。
在唤小二加过八次茶水之后,我终于按捺不住,打算去问问门口那个随从。刚站起来,便有人跑来通传,萧沐正在伴月湖上等候。
到得伴月湖边时,正值夕阳斜下,落日熔金;轻风拂来,湖面上闪闪粼粼。映衬着远山绿树,景色好看的很。
湖中央泊着艘雕栏玉砌的大船,船头上立着个挺拔身姿,正向我挥手致意。湖边上有专门接送的小舟,不消一盏茶时间,便将我送到大船上。
一个月丧期已满,萧沐不再是全身素白,一袭莹黄色锦袍衬得他愈显风流俊逸。
他言笑晏晏邀我坐下,开始动手烹茶。
桌子一角摆着个红泥小风炉,正微微冒着热气,火炉上的紫砂壶阔肚窄嘴,与正中的茶杯茶壶茶滤浑然一色,正是一整套古香古色的紫砂工夫茶具。
萧沐边拿竹勺往茶壶里加茶边和我说道:“我看公子不喜喝酒,倒是好茶之人,因此今日也文雅一番,班门弄斧,邀公子一道品茗谈心。”
我哈哈干笑一声:“哪里哪里。”我虽喜欢喝茶,但平日里都是随便拿个水壶一泡了事,从没如此繁琐地正紧煮过茶,这些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工具,也是头一回见到。
正说话间,水已沸腾,萧沐从容地冲点、刮沫、淋罐、烫杯、洒茶,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看得人赏心悦目。
洒茶完毕,萧沐向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杯子有些烫手,我双手端着放到鼻边,只觉得馨香四溢,细细啜上一口,一股清香自嘴边直达脾胃,心头一阵熨帖。茶水滚烫,只能慢慢一口一口啜饮,正好细细品味其中茶香。原本一口之量的茶水,连连品了五六口,这才喝完。喝完后,仍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萧沐看我喝完:“这茶又叫庐山云雾,生长在庐山峰上,终年云雾缭绕,因此得名。但这茶却不是一般的庐山云雾,庐山云雾虽珍贵,却也并不十分难得。这是庐山巅峰最陡峭艰险的断崖间长出的一株千年茶树,世间仅此一株,再加上长于悬崖峭壁间,采摘十分艰难。我手下门客耗时三年,才得这一斤。”
我暗自伸了伸舌头,萧沐继续缓缓道:“这煮茶用的水,是天山积雪融水,据说用来煮茶是最好的,公子觉得如何?”
方才听他介绍这茶的来历,我已经暗自瞠目结舌,没想到连水也大有名堂,只是这样珍贵的茶水,也只是比一般茶水更馨香罢了,毕竟再名贵,也只有茶的香味,不会有酒香。
萧沐见我沉默不语:“你是觉得这茶不好喝?”
我摇摇头:“不,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不过我在想,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就为了喝这一盏茶,究竟值不值得。倘若是我,应该不会浪费三年时间,就为了采摘这一斤茶叶,也不会千里迢迢远赴天山,单单为了取积雪融水。比起这些,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更值得我们去做。或许你手下门客众多,这样付出对于你只是微不足道。如今天下动荡,局势不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为战火所困,又有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若是你那采茶的门客用这三年的时间去开荒种地,收获的粮食起码可以养活几个孤儿寡老,还有那些赴天山取积雪的门客,这半年时间,也可以盖建好几家房屋供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居住。虽然喝到这样好喝的茶我心里很是高兴,但我觉得,那些因此有饭可吃、有家可住的百姓会比我们现在高兴上一百倍。”
萧沐脸上微怔,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但他嘴边笑意很快恢复:“这些确是我考虑不及,往后必定多加注意。”说完,他端起方才冲好的茶水,竟要倒掉。我赶紧伸手阻拦:“别呀,你要是倒了,不是更加浪费他人的辛劳成果吗?这样一来就不是知错能改,而是错上加错了!”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样好喝的茶,倒掉未免太可惜了。虽然现在没法让那些吃不到饭、无家可归的人高兴,起码能让我一饱口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