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1 / 1)
次日,我们三人一行翻山越岭,终于在晌午时分赶到姜国国都尉城。
一进城门,顿觉城内气氛迥异。街上行人匆匆,皆是全身缟素,无一例外。大路两旁的树木上原本都裹着明艳耀眼的金色锦帛,以示都城繁华锦簇,如今却都换以白纱。集市全无半点繁华景象,大多关门闭户,仅有几家开门营业,但也是门可罗雀。我们经过一家布行,往里看时,清一色全是黑白两色布匹,再无其他颜色的绫罗绸缎,咋一看,不像是布行,反而像办丧事的寿衣店,难怪生意如此冷清。街上偶有几名巡逻士兵经过,右手手臂上均裹着白布条。
如此情形,除了国丧,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只是,近来似乎没有姜国国君驾崩的消息传来。姜国虽不若祁、蓟强大,但国君驾崩如此重大的讯息,势必也会传得沸沸扬扬。这一路行来,却是没有半点风声。
倘若不是国君驾崩,那又是什么事能引起如此排场。
我思索良久,不得其解,此时正是晌午,赶了一上午的路,早已饥肠辘辘,我们决定先饱餐一顿。
眼前正好是家三层高的客栈,看门面颇有档次,门口一对白纸灯笼在风中轻轻摇荡。这一路经过,我们对这对白纸灯笼早已见怪不怪,当下将马拴好,走了进去。
点完菜,我将小二留住,试探着问道:“小二哥,为何店里生意如此冷清,外头集市也甚是萧条,最近可是有大事发生。”
小二答非所问道:“几位定时外地来的吧,幸好你们均穿得素淡,否则,恐怕要等到明日方能进城呢。”
我更是疑惑:“哦?那是为何?”
小二面露难色:“不是小的不肯说,只是平民百姓不敢妄议国事,若是不小心被巡逻的士兵听到,恐怕要惹祸上身。”
景华闻言,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瞧着小二道:“若是为了这锭银子,冒些风险想必也是值得的吧。”
小二伸手接过,喜形于色,忙不跌地点头道:“那是!那是!”说完,他俯身凑前,低声说道:“姜国正逢国丧,举国齐哀,所有百姓均得素装哀悼,尉城境内暂停一切娱乐活动,因此外头集市均是冷冷清清。”
“国丧?姜国君驾崩了吗?”
小二摇摇头:“不是国君,是世子昭。一个月前,突然传来消息,世子昭薨逝,国君伤心过度,据说已多日未能上朝。”
世子昭是国君膝下唯一的子嗣,自出生便被封为世子,可见国君对其寄予厚望。如今正值盛年,却骤然离世。姜国君黑发人送白发人,自是悲痛万分。
我忽而又不解:“你方才说我们也许要等到明日才能进城,又是为什么呢?”
“国君下令,举国齐哀一个月,明天是世子薨逝一个月,正好满哀期,一切活动皆恢复如常。”
我心中想起一事,姜国派人刺祁只是几天前的事,我们得知消息也不过半个月时间,而世子在一个月前去世,这期间姜国国君连朝事都无心理会,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谋划刺祁,这中间或许另有曲折。
也许,此番刺祁,并不是姜国君的主意。
我抬头问道:“国君伤心过度未能上朝,那如今姜国上下事宜是谁在处理?”
小二面露难色,伸手挠耳道:“这个、这个,小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想来也是,他只是区区一介平民,朝堂上的事又怎会知道。我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他原本还在担心自己答不出问题,生怕我们会把银子讨回,见我挥手,满脸堆笑道:“小的这就去厨房看看几位的菜做好了没。”
我双手托腮,冥思苦想,奈何对姜国形势所知甚少,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景华自顾喝茶,突然幽幽地说道:“姜国如今是谁在代理事务,这倒是不难猜测。”
侧头见我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方缓缓放下茶杯:“姜国君萧涛只有世子昭一个儿子,此外别无所出。不过,他倒是还有个哥哥,便是南侯萧渊,萧渊也颇有治国之才。可惜他虽是长子,却非嫡子,因此国君之位便给萧涛袭去。萧渊虽当不了国君,却一心一意辅佐弟弟,姜国能有今天的局势,这大半功劳得归功于萧渊。姜国君对他也是信赖有加,先任国君封萧渊为南侯,派他诸侯南疆,萧涛一继位,便将他从南疆召回,留驻尉城。”
我插口道:“这么说,如今代理姜国事务的便是这萧渊?”
景华高深莫测地笑道:“那倒不是。”
我无语地望着他,说了这么半天,却原来还没切入正题。
景华继续道:“萧渊比萧涛大了将近十岁,如今年岁已高,也渐渐不理国事。现今代理他事务的,正是他儿子萧沐。萧渊虽已年过花甲,不过他老来方得子,这萧沐比刚刚去世的世子昭还要小上一两岁。萧沐虽然年轻,却颇有政治手段,也深得国君喜爱,他从十七岁上便承袭了父亲侯位,手握大权。因此我想,如今暂代监国的,应该便是这萧沐。”
我低头慢慢消化景华这番话的内容,一抬头,乍见六师兄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方才景华这般侃侃而谈,六师兄既没打岔也没发表任何意见,这实在有点不寻常。按这一路他对景华的抵抗程度,至少也会挑点刺或表示些许不屑的态度,可他愣是一句话都没说,着实出乎意料。
桌子骤然一动,六师兄已腾地站起,只留下一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便一溜烟跑了。
我在后面叫道:“菜还没上呢你就要走了?”话音未落,六师兄已快奔到门口。由于他走得急,再加上一直低着头没看路,快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刚进门的青年。
青年身后的随从随即骂道:“走路不长眼睛的么!”
不过估计六师兄没有听到,苍色衣袍很快闪过门后,倏忽不见。
六师兄如此急切的模样,倒是很罕见。
景华突然表情神秘道:“说曹操曹操到,你可知道刚刚进门那位是谁?”
我还一头雾水:“哪位?”说罢,便要回头去看,被景华伸手阻止:“别看。就是刚刚差点被你师兄撞到的那位。”
刚才只看着六师兄,没去留意那人的长相,不过倒是记得他那身月白衣裳,煞是好看,让人不禁眼前一亮,颜色虽素净,却自透着一股华贵。
景华此刻欲说还休的神情再加上方才那人身上的气度,我隐约猜到几分,惊诧道:“难道他就是萧……沐?”
景华冷静地嗯了一声。
此时萧沐已从我们身边走过,蹬蹬蹬上了二楼。
我这才抬头想多看几眼,可惜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侧脸,这侧脸线条分明,鼻梁高挺,恰到好处的明暗光线投射在上方,长得很是好看。
他很快转身,触目所及只有一方月白的背影。
我对着萧沐的背影感慨道:“你看,王侯之后气度果然不凡,只看背影就觉得气场很强大。”
景华顿时好奇起来:“哦?你对气场也有研究?那依你看,我的气场如何?”
我略略打量了他一番:“你嘛,很有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气质,但和萧沐一比,还是弱了许多。不过作为一名普通百姓,你的气场已经盖过大多数人,算是很不错的了。”
景华对我的回答不予置评,只是微微一笑:“那你知道你口中那位气度不凡而且气场很强大的南侯是个断袖吗?”
我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被呛得连连咳嗽。
那样风度翩翩、俊逸不凡的男子竟也是个断袖!之所以用上这个“也”字,是因为想起比武招亲台上,景华公子对我误认的那番话语和神情,十足十是个断袖。虽然这是个不拘性情、断袖成风的乱世,但身边接二连三出现断袖爱好者,还是不禁令我感慨万千,不过我感慨的既不是人性的丧失,也不是伦常的背谬,而是惋惜为什么断袖的偏偏都长得如此好看,而不是六师兄这种长相一般的。景华是,这南侯萧沐也是,这真是个令万千少女心碎的残酷事实。
此时此刻,我很想发自肺腑地对景华说一句“看来你对断袖真的很有研究”。但转念一想,还得请他帮个忙,因此默默将这句话忍下,只对着他笑得灿若朝花:“这个,眼下有件小事想麻烦你。”
景华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寒颤,一脸防备:“你想干嘛。”
我保持脸上微笑:“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景华打断道:“举手之劳这个词好像应该是我说的才对……”
我凑近一步:“真的只是小事,待会萧沐下来的时候,你……”
话没说完,景华脸色微变,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铁青着脸道:“不行,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
我心里嘀咕道,这会儿装什么装,你断一次也是断,断两次也是断,再说这萧沐长得这么好看,你也并不吃亏。
虽是这么想,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免不了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对他进行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