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妥协(1 / 1)
皇上自锦贵妃离世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殿内,任由百官怎么劝说都不愿出门。无奈后只能去慈宁
宫请冯太后出面解决。冯有听说皇上这般颓废,生气之余又有些心疼,答应大家定会前去劝说皇
上,让大家不用担忧。
冯有站在乾清宫门口,看着禁闭的房门和门口焦急万分的太监侍女,叹了口气,走上前命人将殿
门打开。房门一打开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冯有皱了眉头,捂着鼻子走进去,见地上到处丢满了
空酒瓶,杂乱的物件随处都是。
“弘儿?”冯有喊了声见没人回应,继续在这杂乱的地方寻找皇上,冯有见前方书架下有动静,
走上前看到皇上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嘴边都长出了胡茬,头发凌乱,一脸的倦容,冯有心疼的俯
下身拍了拍他,说道“弘儿,怎么躺在了地上?唉,大臣们说你最近不理朝政,母后特意来看看
你。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哪还有一点皇上的威严,弘儿,母后求你快些起来吧,不要这
么折磨自己折磨母后了……”
拓拔弘不愿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道“母后,儿臣不想起来……不想看那些讨人厌的奏折还有那
些罗哩罗嗦的大臣们!”
“你这是在说什么浑话,您是皇上,怎么能这么躲避朝政。你可知道,你躲避一日,就会有多少
百姓受苦多少外敌入侵吗?……”
拓拔弘虚弱的睁开眼,说道“母后,儿臣这辈子都在为这个皇位奋斗,没有一日是为了自己而
活,可是那那日遇到锦绣之后,儿臣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生命力,儿臣不管她是否真心实意对
待儿臣,可儿臣爱着她,这就够了……可如今连她都选择离开了我,儿臣……”说到这,两行清
泪慢慢划过拓拔弘憔悴的脸庞,是冯有从未见过的无助。
冯有沉默了半响,说道“锦贵妃做了太多的恶事,不是我们不给她机会,而是她次次都让我们失
望,次次都伤害你的心,母后于她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若她做出有损皇家颜面,做
出这等苟且之事,哀家便不会坐视不理。她的死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弘儿难道还不明白吗?”
拓拔弘突然起身,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冯有,痛苦说道“母后!那不是锦绣的本性,儿臣知
道,她定不是一个天性善妒内心阴险的女人,母后你也听到了,她是被人欺负了伤透了心才会对
权势如此看重,儿臣相信她会明白会改变的。这次要不是为了宏儿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她也已
经知错了……母后为何还要逼她……”
冯有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说道“弘儿是在责怪母后?责怪母后惩罚一个不守妇道的妃子?弘儿,
你是太过蠢笨还是被锦贵妃迷得失了心智,那锦贵妃有什么值得你这般的地方,论相貌,没错,
她是长的十分娇媚,论才艺,我们魏国多的是多才多艺的女子,论品性,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告诉
世人,她是个狠毒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中权利比你更重要!母后不明白,为了这样一个
女人,你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母后!母后也与父王有一段充满回忆的过往不是吗?当年母后甚至想要随父王而去,那时你可
知道儿臣当时除了害怕还有什么心情吗?”
冯有看着他的样子,迷惑的摇了摇头。拓拔弘笑着说道“羡慕。儿臣很羡慕父王有母后这么爱着
他,儿臣身为君王,也和一般男子一样,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日在林中遇
到锦绣,她站在湖边唱着歌,安详的模样让儿臣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儿臣不是因为她的样貌而
迷恋她,是因为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在儿臣劳累的时候都是她在
陪着儿臣,在儿臣快乐的时候也都是她陪着儿臣欢笑,就算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就算她入宫之
前心中已有他人……可是与儿臣相处的日子里,她都是纯洁无暇的。有了锦绣,儿臣感觉自己很
幸福,不再是整日批阅奏折的木偶人。如今她走了,儿臣再也没有了生活的乐趣,这样苟且活着
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随她而去……”
“啪!”冯有愤怒的打了拓拔弘一巴掌,力道之大,使得他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殷红,冯有气的吼
道“你是魏国的君主!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般要死不活的,你还有什么颜面去和先帝相比?!
哀家真的对你很失望,先帝那般器重你,可是你倒好,整日埋在酒水中不理朝政,你让在外面苦
苦哀求的官员怎么办?没有了你的支撑,你让魏国人民怎么办?啊?!你有仔细想过这些人和事
了吗,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先帝!对得起列祖列宗?!”
拓拔弘摸着被打红的脸颊,听她说完这些话,笑着说道“呵,如果让我选择,儿臣宁愿不要这个
皇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组成一个家庭过着小日子,也好过整日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拓拔弘突然起身跪在冯有面前,哭着祈求到“母后,儿臣的心已经随着锦绣而离开,儿臣不想天
天面对没有她的生活……母后,原谅儿臣的不孝,儿臣真的无法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求母后放
过儿臣,让儿臣……”
“怎么?你也想随锦贵妃而去?你好生荒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你走了,母后怎么办?
还有年幼的小太子怎么办?你有考虑过吗?”
“母后,儿臣已经想过了,让大司马担当辅国公,让母后辅佐宏儿登位,母后当年不就是这般辅
助儿臣的吗,儿臣相信母后可以的……儿臣也相信大司马的能力。”
冯有为他说的话感到失望,站起身看着他,说到“好啊,这就是我冯有教育出来的好儿子,为了
个女人,连皇位、母后、孩子都不顾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别的人挤破了脑袋都想登上帝位,你
倒好,将皇位拱手相让。弘儿,请你清醒一点,皇位不是儿戏,不是你想说退位就退位的,母后
希望你仔细的想想你的退位会引来多少腥风血雨。母后不能让你背上千古骂名。”
拓拔弘颓废的跪着,对冯有的好言相劝似乎没有一丝波澜,依旧木讷着表情,目光没有焦距般的
望着前方,悠悠说道“母后,在这深宫中,儿臣身边连一个真心实意的人都没有,他们只知道虚
伪奉承,可是儿臣知道,他们都巴不得儿臣死……没有一人是真心对待儿臣的,现在连锦贵妃都
离我而去,这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儿臣还有什么是活下去的念想。母后,儿臣累了,从小到大
儿臣都学着去做父王喜欢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做帝王的才能,没有人教育儿臣该怎么面对这冷
冰冰的宫殿,每一个看到儿臣的人都是那样惧怕的表情……母后,儿臣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情,只
是这一次儿臣恳求你,放儿臣走吧……儿臣愿削发为僧,永远不再留恋这漫漫红尘路。母后,儿
臣知你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你要打要骂儿臣绝不会抱怨一句,这么多年来你把儿臣当作亲生孩子
看待,儿臣很是感激,若有来世,儿臣……定当百倍孝顺您,不再让您失望。这是这一世,儿臣
注定要做一个不孝子了……”拓拔弘闭上眼,郑重的向冯有磕了一个头,久久不愿起身,恳求她
的原谅与应允。
冯有看着他已是心念具灰,早就盈满双眸的眼泪忍不住滚落在拓拔弘的面前,冯有没有说任何
话,望着这四周被打乱的物件,移动脚步慢慢走向门外,口中喃喃着“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
这就是哀家一心一意保护的好儿子……”
拓拔弘仍旧跪着,看着她慢慢离开,忍不住叫到“母后!是儿臣不孝!儿臣……恳求母后答应!
……”
冯有面无表情的继续走着,对他的喊叫置之不理,小莲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沉默的上前扶住
她。
“太后吉祥。”李奕早就站在门外等了许久,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上前安慰“太后,莫要伤了
身子,一切事情等过几日再说。”
冯有望向李奕,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却不能相依相伴的人,自己所受的痛苦又比皇上小到哪里去。
冯有望着他,眼泪如断了线般滚滚滑落,哽咽着说道“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为了那样一个女
人,他甚至要抛弃哀家抛弃宏儿,自己一人逃离尘世,哀家……哀家何尝不是想要离开这宫殿,
过神仙般自由的日子,可是谁来成全哀家?没有!没有人会同情哀家……他让我应允他,我怎么
能……怎么能放任他人不管不顾!他是一国之君,哀家是这个国家的太后,哀家不能看着他堕
落。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冯有伤心过度,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眼前一黑便
软软向地上倒去,李奕眼疾手快慌忙将她打横抱起,对慌了手脚的小莲吩咐到“去请太医。”
李奕运用轻功快速将她抱回慈宁宫,小心的将她放到床上,心痛的为她将汗湿的额发别到耳后,
看着她紧皱的双眉,忍不住伸出手一遍遍的想要抚平它,摸着她瘦削的脸庞,握住她的手,心疼
道“你这样让我如何放下心,当初没有将你带走真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一次次被这些事情伤透了
心,看着你难受,我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求你不要在这样折磨自己了……”
没过多久小莲便领着气喘吁吁的太医赶到,李奕忙起身退到一边,担忧的望着冯有,太医隔着帷
帐仔细为冯有把脉。小莲站在一旁早就急的不行了,忙问到“太医,太后怎么样了?”
太医起身恭敬对李奕行了礼说道“太后只是操劳过度,一时气血不通导致昏迷,没有大碍,只需
修养几日便好。切记不要再动怒了。”
“有劳太医了。小莲送太医回去吧。”
小莲领命刚送太医到门口,就见皇上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扑到太后身边,哭着喊道“母后!母
后,你怎么样了,是儿臣不该让您生气,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把怨气撒到你的身上……是儿臣
莽撞了。”
李奕上前恭敬说道“臣给皇上请安。皇上,太医说了太后需要休息。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拓拔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放下冯有的手,安静的随着李奕走出了殿门。拓拔弘坐在石凳上,
用手扶着额头,问道“大司马有什么事快些说吧。”
“皇上,太后接连亲历先帝、皇后、锦贵妃的死,已经是身心疲惫,虚弱不堪了,皇上难道还要
让太后雪上加霜更加受到刺激吗?”
拓拔弘放下双手,望向李奕,起身扶手站立说道“其实,朕心里知道,大司马已过婚娶年龄许久
都未娶妻,怕是心中已有心爱之人,而那人,应该就是朕的母后。大司马,朕猜的可对?”
李奕见他点明,并没有显露出惊讶,平静的说道“臣不会隐瞒对太后的心意,皇上猜的没有错,
臣的确对太后有特殊的感情,臣也明白,她是太后我是臣子,定不会有好的结果,但是臣愿意
等,等她解开心中的枷锁,放开心中的忌讳,与臣离开这座宫殿。”
拓拔弘对他如此直言不讳的话感到诧异,转身看他,厉声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朕现在就下令杀了
你?以你前面的话,朕就立马可以治你的罪!”
“臣相信皇上不会这么做才会说明的,因为皇上与臣一样,都在为所爱的人默默付出,那种感受
皇上能够体会,不比定罪来的轻松。微臣说的,皇上可赞同?”
“你倒是很了解朕,不愧是朕的太傅……那朕问你,若你心爱的女子从此再也不会在你的身边陪
伴着你,那你该如何?”
李奕思索了片刻,说道“臣会带着这份感情陪伴臣一辈子,宁愿孤独一生,今生今世不再另娶。
”
拓拔弘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朕……没有大司马那么理智,朕伤害了另一个真心爱着朕的女子。朕
也没有大司马那般勇敢,其实,朕很胆小,会害怕每天暗无天日的黑夜,会害怕被别人陷害,会
害怕从此之后孤独一身无人相伴,会害怕……呵,朕不配做皇上,更不配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
甚至是好父亲。先前皇后的死,是朕没有及时去看她,让她孤独的死去。而锦贵妃……是朕没有
及时进去救她。大司马,你说朕是不是失败的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管理万千魏国子民,
有什么能力造福他们……”
“皇上此言差矣,人各有命,每一个人的命格都有定数,缘分尽了自然就断了,何必强求,又何
必强加压力给自己。”
拓拔弘眯着眼睛看着阳光,听着李奕的一番话,说道“大司马,朕一直都尊敬你,只是朕现在有
个请求希望你答应。日后……朕就把太后交给你了,你定要替朕好好陪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更不要让她再伤心了……等她醒了,就告诉她,朕不配做她的儿子,让她不要在为朕这般伤心伤
身了,叫太后好好修养身体……”说罢,拓拔弘深深望了一眼殿内,便转身走了。
李奕看着皇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沉默了片刻,转身向殿内走去,刚进门便看到冯有坐在地上哭
红了眼,李奕慌忙将她扶起说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刚刚太医都说了要好好修养,怎么就坐
在地上了,坐了多久?”
冯有抓着他的肩膀,哭着问道“皇上是不是真的要离开哀家了?皇上他怎么能……又只剩下哀家
一人了,他们一个个都抛弃哀家走了!”冯有蜷起身子,将头埋入手臂中。
李奕心痛的将她抱到怀中,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不会的,太后不是还有微臣吗,微臣不会离
开你,会一直陪着你……”
冯有窝在他的怀中大声哭着,眼泪将他的衣襟打湿了一片。李奕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放任她宣泄心中的悲伤与痛苦……
冯有身体康复之后,便去了乾清宫找皇上。拓拔弘虽每日出席早朝,可是每次都是一副疲乏的状
态,让大臣们面面相觑又想不出法子去安慰皇上。冯有待早朝结束后,便坐在殿内等皇上回来。
拓拔弘虚浮着脚慢慢走进殿内,虚弱的坐在凳子上,用手揉着双眉,冯有看着心疼,前去将热茶
捧到他的面前说道“弘儿……”
拓拔弘一听是冯有的声音,慌忙想要起身行礼被冯有拦下,冯有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叹了口
气说道“唉……母后与大司马商量过了,母后愿听大司马的建议,答应让你离宫……”
拓拔弘欣喜的望着她,不可置信的说道“母后……母后可是当真?”
冯有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你要答应母后,宏儿现在还小,母后希望在他五岁的时候,皇上再离
宫,这是母后最后的让步,弘儿,你可答应?”
拓拔弘跪倒地上对冯有郑重的磕了头,抬起头说道“弘儿答应……谢母后应允儿臣的不孝之
请!”
冯有见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心里有安慰,更多的确是难受与痛苦,说道“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看着
自己的孩子行尸走肉般的度过余生,弘儿……你虽不是母后的亲生孩子,可是你从小便在母后的
身边长大,你爱吃什么,睡觉是什么姿势,生气是什么表现,高兴又是什么表现,母后比谁都清
楚。母后希望你一直都是高兴快乐的度过每一天,而不是整日以酒消愁。大司马说得对,爱一个
人就该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禁锢在自己身边。母后虽不愿就这么离开你,可是母后更
不愿看到你伤心,母后……希望你出宫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弘儿,母后不能完成的心愿,希望你
帮助母后完成。弘儿可答应母后?”
拓拔弘红了眼睛,起身抱住她,一遍遍说道“儿臣定会好好活着,绝不会让母后失望!”
两人紧紧相拥,哭成了泪人,心中溢满的是浓浓的不舍之情和无奈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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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兴五年(471年)八月,献文帝拓拔弘死于劳疾,被发现的时候一脸安详的躺在乾清宫的龙床
上。按照他的遗旨,由五岁的太子拓拔宏继位,祖母冯有与大司马李奕辅助幼帝直至成年亲政。
献文帝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