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十一章(1 / 1)
那个让风承安好起来的方法,若要说起也是简单,挽风香。
我曾记得风承安在泉城时与我说不能妄改活人记忆,因活人会对现世构成影响,须知有些东西看似无害,尤其是命运这种东西,实则一环扣一环,指不定只是一念之差,便要悔恨终身。
可那惟一一次,我所得知的后果便是,江以晴平安嫁入文府,夫妻间相敬如宾,岁月静好。而风承安如今的模样,我想若不是天人永隔,便只得此法,而且干净利落,永无后患。
是的,我要令风承安忘了我。
尤记白素当时狠绝,拼着魂魄不要连记忆中的自己都能下手,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份上,只是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我都不会令风承安再记得世上有“罗朱槿”此人。我本就不是非常世的人,也很自私,这个世界受不受影响我不晓得,但知道少我一人风承安也只是沿着他原有的人生轨道进行下去罢了。我不在乎此去我自身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是我信得过风承安,他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因本身他所做理智之外的事,大部分是因为我。
其实很简单,只要自己最执着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很多人便会委曲求全,也许风承安现在并不喜欢安月棠,但日后成婚,他总是会喜欢上她的,便是不喜欢,也总是会接受,就好比江以晴,从她目下的结局看来,并不坏。
要让自己喜欢的人忘了自己,这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情。可是再难受,也比不过你看他生命垂危时的痛苦。
我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焚香事宜,虽说真正由我一人亲自点燃挽风香只得一回,但多得寂瑶回忆中那半年的香料训练,我的动作比起先前已算是熟练得多,虽比不得寂瑶风承安那样漂亮圆润的动作,但一气呵成,也算是流畅至极。
当四周景象涣散,我想起风承安与我之间的初遇,也不知算不算得是他的执念初始,心里只觉难过,却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白雾散去,眼前的景物由朦胧至清晰,便是那熟悉的地方。我认得这里,是我与风承安初遇的那个客栈。
眼泪从眼里滑出,风承安的执念,果真是从此处开始。
四周都是人,我这一哭自然突兀,况且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碰上自己,危险的很。我慌忙抹干眼泪找了个角落换了张面皮,才慢慢的从角落里出来。并且开始揪着路人问时间。
那位路过的小哥被我拽得一个踉跄,一脸郁闷的看着我:“姑娘,今个是元月初三,你能放手了吗?”
元月初三?我讷讷着松了手好声好气道谢,这才皱眉琢磨起来,只时间,比我来到源城还要早上个把月,莫非是时间不对?
然则这个问题并未纠缠我太久,因风承安很快便出现在视野中,一身雪白狐裘,下面是青衫白底,熟悉而温雅至极的墨竹底纹,还有那股熟悉的气味,淡淡的,竹子的幽香。
只是一瞬间觉得不能出现在他面前,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他的视野里消失,甚至忘了自己如今这模样他并不认识,便是换成自己真正的脸,他也是不知道我的。那样夸张的动作,连路人都忍不住侧目,可他却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复又带着惯有的笑意走进客栈,身影逐渐消失在某间客房中。
而我只能在背后看着他,紧紧的咬住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按说在记忆中,要去窥探一个人做什么并非难事。风承安的执念既在遇到我前,那么初初必然是为了别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便是我要去找的。
其实本身找不找与我关系已然不大,我如今要做,不过是为了叫风承安忘了我,其余的本就没有太大干系,可便是如此我也想看。我想这个人很快就要忘记我,可我却想要知道他更多,哪怕只有我记得我与他之间的事情。
我从怀里摸出一直以来带在身上的埙,轻轻的吹出几个声响,很是简单的音调,却是风承安魂魄相扣的曲调。
将自己从记忆中抽身并非难事,记忆顺着曲调的进行甚至能快速跳跃到事情即将发生前。目之所及是风承安含着平静的面容,只是莫名的有些……冷。
我几乎是第一次看到风承安这样的表情,好似隐忍却又忍不住,很是矛盾的模样。他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已有十五年不曾回来。怎么?如今才记得自己妻子的祭日,想着回来瞧瞧了?”
这样冲的语气,没由的将我吓一跳。我也才发现原还有第二个人在这房中,眉目雅致温和,只是眼角的纹路颇深,上了年纪的模样。只是眼眸里看到的东西,却远比实际年纪更大,像是看透世道的老人,而这种感觉,风承安也有,便是他们在非常世之中,他明明不过弱冠之年,处事看法却比实际年纪要成熟许多。
而且那张脸,虽不说与风承安十足十相似,却仍能看出几分神韵,想来风承安还是像他娘亲多些。
我猜这个人的身份,许就是那位传说中“三公子”之一,华儿与风承安的生父,风蕴华。
正想着,那人便证实了我的想法:“承儿,我并不求你原谅,也不奢望你母亲的原谅,只是终有一天,你会理解我。”说着又是一叹,“须知你我是同一类人。”
这人果真便是风蕴华,我打量他片刻,便听风承安冷笑道:“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我风承安做事虽算不得磊落,但若是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故再去招惹别人。安月棠我不会娶,便是长老也不能强迫我。”
风蕴华勾了勾唇:“所以来找我,不是吗?”
风承安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风蕴华仍笑道:“来寻我不就是想要摆脱风家的法子么?承儿,期间代价很大,你可要想清楚。”
风承安轻描淡写道:“我想得很清楚。”
风蕴华叹了声,正色道:“也罢,我晓得你娘的事对你有多大影响。法子我自会教授与你,只是在此之前,你需去寻这几样东西,只有原料齐全,我才能告诉你。”
此后他们说了几样东西,有许多我是听不明白的,却独独一样听得分明,便是千年沉水香,也是因这样东西,我与风承安才得以相遇并且相识相知。那些东西我虽不知道,也能想知其珍贵难得,风承安眼睛都不眨,只应得分明,一个字,掷地有声:“好。”
只可惜不能相守。
我默默的在虚空处抽了抽有些发酸的鼻头,默默地将时间往后挪了挪,然后整理了下思绪便将自己重新放回到记忆中,因换好了脸,我只是掐好时间等记忆中的自己出现。我记得自己在到这家客店之前还是个灰头土脸的乞丐模样,而目之所及,果真看见一个红衣几乎被染成灰色的姑娘走在街上,那模样虽说脏乱了些,却的的确确是我自己的脸。
我颠了颠手里拿的一碗豆花,掌好时间,便如那次在寂瑶记忆中那般故技重施——眼睁睁的看着一碗豆花全数洒在“我”身上。
“啊!”耳畔是一声熟悉的惊叫,我想我的轻功还是不错,但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必定也会措手不及。实则我并无猜错我自己,一声惊叫之后,我也是一脸慌乱的站起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啊呀姑娘对不起……”声音自然也不是我自己的。
“我”怔了怔,下意识的伸手往衣袖里按了按,想是将阿青的头按进去。应是没料到我会对一个乞丐模样的姑娘这样关怀,摇头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忙道:“可是……这,要不姑娘到前头洗洗吧。”
前头有一个小井,能打水。而重要的是旁边便有个小客栈,按着我的性子必定会为了省事直接在那家客栈住下,而这是能避开“我”与风承安第一次见面。我不晓得日后还会不会有我们的的交汇,但要我像白素那样果决的将自己杀了,我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若是不能将我引开,便将风承安先往别处引。只要不是我,只要他不知道罗朱槿此人便是。这是我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