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六章(1 / 1)
江以晴的记忆慢慢呈现在我们面前,烟花三月下江南,春光灿烂繁花似锦,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而春秋气温本就相差不大,这一身衣裳倒也合了时节。而阿青对于穿梭于记忆间也属司空见惯,我想除了那次一出来便是严冬冷成蚊香卷之外,倒也没甚能惊动这条蛇。
而这样美好的季节,也是二人初遇的时节,而季节使然,恰是人类最易发情的季节,一场英雄救美的确足够震撼,也的确以让人无法自拔。
我想若是在现世这个季节与风承安一同前来,我许会无比欢喜,可如今是在江以晴的记忆中,想来这是她至珍至贵的一段回忆,而我却是与风承安来改写这段记忆,甚至是抹去。
我想起临点香前,她带着笑意和信任的眼神。这还是第一个我未曾告知便满心欢喜要为之修改记忆的人,虽说为着一个“未来”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心里始终是难过。一旁的风承安显然有所察觉,握着我手的手紧了紧,柔声道:“阿槿,不要多想。”
我咬咬唇,漾出一丝笑意:“没关系。”
……
……
江以晴的记忆,我们虽不曾看到,却也知道了个大概。因不是什么太过难缠的事情,我与风承安一致决定不去看这段记忆。记忆本就是人的隐私,未经允许,怎容我擅自来去?再者今日之后,这段记忆也会随着香气消散,不复存在。一个最想记得的人都无法将之保留,我不过是个局外人,更是不必插足。
记忆流转在江以晴的执念,而执念之初便是二人的相遇。记得她曾与我说他二人是在魏水旁第一次相见,我与风承安用笛音隐了存在,我方要抽身去寻便被风承安拉住:“阿槿,你要去哪?”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自然是去找江以晴呀,若是我们赶在卫闻出现前先救下江以晴,往后自然便没卫闻什么事了。”
风承安一脸好笑的看着我:“那你又如何肯定我们先救下江以晴,她与卫闻便不会相遇?又不会相处相爱?”
我思索了会,犹豫道:“其实我并不能肯定,只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需要的不只是时间,也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便是那次江以晴遇难。而据我所知,卫闻的性子颇为羞赧,对着异性也难说出话来,若非江以晴一直缠着,怕也不会有结果,只要这次契机破除,日后便是相遇怕也只是陌路……”蓦然想起当时为了帮寒凌霄忘记司祇时那样大费周章,却终究敌不过她的一个潜意识,一时又没了底气:“呃……也许行不通。”
我此时必定是一脸泄气模样,否则怎会叫风承安看得如此愉悦,唇边笑得愈发欢快:“是么?那依阿槿所见,该当如何?”
他心中必定早有计较,却总喜欢这么吊着胃口来问我,有时还真是让人觉得火大。我磨了磨牙,换了一副笑脸:“朱槿见识短浅,不知承安公子有何高见?”
风承安“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浅笑:“阿槿最近真是越发不好糊弄,其实我也算不得什么高见,与你所见略同,只是方式多少有些不同罢了。”他略略一顿,又道:“我们要抹去她关于卫闻的记忆,令他二人不得相识,但同时也不能教她发觉我们,须知万一出了别的岔子,解决起来便更麻烦。”
我便想到当时江以晴第一眼看到风承安时说“罗姑娘,你一定很辛苦。风公子这样的气度风华,若是让我在遇到阿闻前先遇到他,只怕也是要一见倾心的”这样的话,想着江以晴为了嫁给风承安以死明志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连点头:“说得有理,我们就在江以晴身边守着,那些个可疑人物一概不允靠近便是。只是……”
我始终还是对江以晴自己的潜意识心有挂念,想当初寒凌霄这样想忘记司祇都还是情不自禁,更何况江以晴这样由始至终都想要同卫闻白首共渡的。
这样的忧虑我自然没说出来,可风承安也是自然而然的明白,收了扇用扇柄敲了下我的额头:“傻丫头,别太担心。活人与死人终究不同,活人牵绊太多,记忆改变便无法扭转。亡者逗留尘世唯一的牵绊便是他们的执念,所以改起来颇为费力,甚至很多时候无法扭转结局。所以你若担心的是我所想的,放宽心便是,我会一直陪你看到最后。”
这样的不安终究被他握紧的手打消,下意识的张开五指与他紧扣,细密的纹路紧贴,便是没由的安心。忍不住在心中问了一遍自己:这场记忆之行是为了打破他人的白首之约,可我却希望与身畔的人白首共老,这样会不会很奢侈,很过分?
我无言的看向河畔江以晴窈窕的背影,扣紧五指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
……
晌午到傍晚,一直到夕阳沉入地平线,江以晴就那么静静的抱膝坐在魏水河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我与风承安已经在这段期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敲晕几拨妄图上来轻薄美人的急色鬼然后拖走藏起来,原以为解决一批便能完事,不想连这事都还是前仆后继,若是我们不在,卫闻不来都不是个法子。由此可见荒郊野外治安不好,也亏的江以晴这样大的胆子孤身在外思考人生,还一思考就是一下午。而终于在我与风承安万分郁闷的把第六批人拖走的时候,江以晴终于起身打算往城里去。
期间她与卫闻自然打过照面,只是无事发生,这一幕也不过是卫闻从她身后走过,而河畔发呆的少女无知无觉,不关心不注意,世人所谓擦肩而过,我想在约是没有比这更好的诠释。
此后便是快进时间来做最后的陪伴,江以晴的记忆很短暂,也不过是她人生存在的这短短十七年。而随着风承安转调的韵律,可知她的确与卫闻再无交集,而卫闻的不在,她的一生也没太大波折,除了性子叛逆些,与寻常姑娘家并无不同。
另外一件事,便是关于卫闻。因出于关心,我们还是去看了卫闻的结局。而在记忆之中,他在泉城逗留三月,还是去参了军,平北大营里现下并无大战,只是还是有些响马偶尔来打家劫舍,骚扰边土。只是他天资较好,很受上头赏识,这才招来杀身之祸,他死的那一日并非被响马杀死 ,而是他的同僚,素日与他最亲近的兄弟,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无论是否江以晴,他这一生都无太大改变,只是有无增色罢了。
……
……
从挽风香的效果里出来,我的感觉除了怅然,大约只有饥饿而已。
因着江以晴身子委实太弱,便是记忆修改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好在魂魄确已归位,我只能装模作样的把了把脉,大致确认了一下她的恢复时间,然后才与江家人商量关于报酬的事情。而期间与奸商周旋的自然是同为奸商的风承安,商议自然简单,江以晴醒,并且确实已将卫闻忘怀,我们再来取那十三株药草。
而等我们从济世堂出来时,天色已然沉下。我想真是不公平,明明在记忆中看过这样多的日出日落,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也许要老,可现世只是过了这么短短的数时辰,而我的感觉,也仅仅是饿了。
为此我很郁闷的拍了拍自己不安分发出噪音的肚子,随即听到旁边一声笑,风承安揉揉我的头,柔声道:“走吧,请你吃江南最有名的桂花糯米藕。”这个是江以晴先前与我的约定,然则她再无可能去完成,他必然知晓我心中遗憾,才想着要替我完成心愿。唇角弯了弯,我仰起头看他:“快走快走,我肚子都饿扁了。如果当真好吃,便外带些回去给罗白檀和迪卡伊。真是可惜了我家老头子那吃货,这么好吃的没法给他带了,还有幺舅……唉,要真能治好幺舅的病,将他带下青衫一览万封风光该是多好,须知全家最想出来的就是他,偏生就是底子太弱身子太虚。对了风承安你的香料这样神奇,回去能不能看看幺舅的身子该怎样调理……”
像是为了宣泄出心底的抑郁,我话匣子一打开便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通,通常遇到这种状况便是幺舅这样好性子的都耐不住找借口溜掉,而风承安只是含笑静静的听,一路出来,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又怕他嫌弃我聒噪,最后索性闭了嘴,叹了口气。
“阿槿,在我面前没关系。”他仍是笑着,“听你说话,我也很欢喜。”
我有气无力的瞟了他一眼:“欢喜你个头,若是真要同我一起,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听我罗嗦 ,只怕到时躲都躲不及的……”说了一半便被他拧住脸颊,我的娘居然还用死力!疼得我几乎飙泪,不甘示弱的也伸手去扯他那一张好看的面皮,竟就在大街上闹开了。好在我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姑娘,本来也没什么面子能丢,只怕是识得风承安的人要看到大名鼎鼎的承安公子在街上公然与一个姑娘笑闹并且毫无形象可言,才是要被吓一跳的。
这个念头不过在脑海里划过一瞬,前方便传来一个少女不可置信的声音:“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