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尘埃落定(1 / 1)
段慕华从接到姜蝉怀孕的消息的惊喜到现在听到孩子小产的震惊匆忙婉拒赵国国君多留几日的邀请连夜从赵国快马加鞭赶回燕国。
然而他回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姜蝉面无表情的声音:“我们的孩子没了。”
让他心惊的并不是这句话本身而是姜蝉的神情,仿佛了无生趣在下一瞬就会飘然离开一样。
段慕华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心痛,怎么可能不心痛?可是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亲自给她的吗?为了能够铲除沈家的势力,他早就做好要牺牲掉一些东西的准备,但是怎么能想得到牺牲掉的竟然是自己的孩子。看着姜蝉苍白的脸色与平静的面容,他不禁恨极了自己。但是能怎么样?
我是皇上。
我是皇上。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宫外跪了半个时辰了。”宁康德躬身走进来道。
段慕华冷哼一声:“就让她跪着,谁也不准拦!”
宁康德在那一瞬间见到了满满的杀意不禁冒了一股子的冷气。
轻轻地将姜蝉放平在床上,目光瞥到站在一边的朱砂便问:“怎么回事?”
朱砂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将流霜关入慎刑司,夫人前去问缘由,不知为何惹怒了娘娘,于是便罚夫人跪在长安宫大殿外。”
段慕华转头看见窗外热烈的阳光:“什么时候?”
“正是正午。日头正是最大,夫人在殿外跪得差点晕厥,连连向皇后娘娘求饶,求皇后饶过夫人腹中皇儿,可是皇后娘娘连听都不听。”
段慕华深吸一口气,眼睛里的光渐渐淡下来手掌却愈发紧地握着。
“来人,皇后妒意歹毒谋害皇子,将其打入静思园。”
姜蝉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到这句话嘴角露出一个看不清形状的微笑,缓缓将眼睛闭上。
第二日,浮香殿里便迎来了一个人。
姜蝉看见她的时候不说是不吃惊的,然而更多的是心疼。
段郁锦被红儿搀扶着走进内殿,脸色仍是苍白,但行动已经方便了许多。
“郁锦你怎么来了?”姜蝉急忙准备从床上起来。
段郁锦坐到床边按住姜蝉欲做起的动作仔细地打量了一会才缓缓道:“姐姐瘦了许多。”
姜蝉没有拂了段郁锦的好意,只是半躺着看着她:“你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在府里养着,来回奔波会伤着的。”
“弈大人说了要我多活动活动,对身子也是好的。要不整日呆在床上且要憋坏。”
姜蝉点点头。
“红儿,你先下去,我与夫人有体己话要说说。”段郁锦转头对红儿道。
拉上门,屋子里若隐若现的光线反倒是极为舒适。
段郁锦拉着姜蝉的手来回地摩昵。
“姐姐憔悴了。”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紧皱着,眼里多是对姜蝉的怜惜。
姜蝉偏过头看着另一个方向,也不知对谁微微一笑。
“总会老下去。”
“我知道姐姐受委屈了,可惜我没有用保护不了姐姐。”
姜蝉望进段郁锦的眼里,看到的全是愧疚,心里觉得好笑:我的一身伤痕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为何要内疚?
“并不是你的错。”姜蝉温柔地安慰。
“可是姐姐这样好的人不该受到这些折磨。”
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好的人?姜蝉心想,却也遭受了这么多,甚至连命也……
想到这里忍不住有眼泪要流出来。
“姐姐,你会原谅哥哥吧?”
段郁锦的这一句话叫姜蝉忽然反应不过来。
“哥哥从小在母后的教诲下长大,母后虽很疼他,但同时也将一切希望都押在他身上。哥哥身上背负了好多,多到我从未见过他哭。”
姜蝉不知该说什么回应,只好呆呆的一动不动。
段郁锦说着说着忽然咳嗽起来,渐渐地咳得像要吐出血来。
姜蝉连忙帮着她顺背,然后问道:“你感觉如何,要不要请弈大人来看看?”
段郁锦摆摆手。
“不必了,我的身体我知道的。总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何苦兴师动众?”
听了这话姜蝉一下子惊呆了。
段郁锦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看着姜蝉惊讶的表情。
“有谁能比我更知道自己?”她笑,“所以我才要赶在还能走的时候见见你。”
姜蝉无言的表情在问她为什么。
她道:“我想拜托姐姐一件事。”
姜蝉看着她,深深地,像要看进她的心里。
“我想求姐姐好好照顾阿玉和哥哥。”没有理会姜蝉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继续,“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希望我死了以后还有人能帮我好好照顾他们。”说着,她握着姜蝉的手愈发紧了。
姜蝉摇摇头:“你被这样说,你会好起来,你看,你现在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段郁锦也不反驳她,只是微笑地看着:“也许吧。但有万一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
姜蝉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酸,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郁锦你要答应我,一定撑下去。”
段郁锦点头,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忽然叫姜蝉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时候的模样。
“还有一件事,我想请姐姐也一定要答应。”
姜蝉点点头,事到如今,她如何拒绝得了?
“请姐姐帮我留意着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女子。”
姜蝉瞪大了眼睛看着段郁锦,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郁锦,你……”
“阿玉是个长情的人,或许他并不爱我,却会因为我爱他不愿再对其他人敞开心扉,我不希望阿玉孤单一人。”
“你多虑了,玉儿怎么会不爱你?”姜蝉急忙解释。
却换来段郁锦微微一笑。
“我虽不是阿玉最爱的人却是最懂他的。明知道他不爱我却硬要嫁给他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自私的事。”话语里没有丝毫埋怨,反而听上去是满满的幸福。
姜蝉被她的坚定堵得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
“嫁给他的时候便想好了,我只是想保护他,或者上头眷顾能恩赐我一个孩子。如若以后他遇上喜欢的人我也可以退出并诚心祝愿。我从不认为爱是占有,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已是我一生所求,来日如何,我皆没有余力去顾。可是现在,我恐怕没有机会,所以不得不恳求姐姐。我知道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
段郁锦笑得一脸天真,直像极了盛开正艳的玉兰。
姜蝉只觉眼里有东西要流出来,挡也挡不住。
段郁锦的手轻轻抚上姜蝉的脸,从指尖传来冰凉的触觉,像一股无言的疼痛打进心里最深,毫无阻拦地渗进血液。
又过了几日,外头传来消息说皇上欲废去皇后之位,沈相带领一帮老臣跪在崇阳宫外为皇后求情,皇上至今没有理会。
流霜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
姜蝉握着她的手:“你的伤才好了没多久,见你每日进进出出,万一动到伤口怎么办?”
流霜笑着道:“只是些小伤,没什么大碍的。”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只是皇后不肯认罪,沈相那边又咄咄逼人,要除去皇后恐怕没那么容易。”
“要将皇后连根拔起本就不是什么易事,我也从不指望能一步登天。”姜蝉只是平淡地笑笑,丝毫也看不出什么忧虑。
可流霜明白姜蝉心里的石头有多重。皇后不除,沈家就永远无法衰落,不说薛府的深仇大恨报不了,日后的生命安全也岌岌可危。更何况这一回姜蝉身上所受的伤痛与心里的伤远远无法相比。
流霜忍不住将姜蝉抱入怀里轻声安慰:“心里若是难过便说出来,我最怕见你忍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姜蝉嘴角的微笑渐渐淡下来。
“可我不敢,在宫里哭了就是真的输了。”姜蝉喃喃道。
流霜的手臂微微战抖着,脸上却是一副释然的表情,甚至嘴角有一抹诡异的几不可见的笑容。
过了一会,流霜道:“夫人躺了好几日,今天阳光甚好天气也渐凉下来,不如出去走走罢。”
姜蝉点点头。
“也好,呆在屋里也呆烦了。”
走到御花园里,光线虽仍烈,但终于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燥热,热得令人不安。
流霜搀着姜蝉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偶尔停下来看一看盛开的牡丹,间或有凉风袭来,好不惬意。眼见姜蝉脸上也愈发舒心起来,流霜总算送了一口气。她是知道姜蝉的,所以她也愈发地清楚再次失去一个孩子对姜蝉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尽管她总是装得若无其事,但内心的伤痕只要稍稍仔细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走到一半,姜蝉忽然停下来看着远处一座宫殿。
流霜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座宫殿孤零零地伫立在远处,周围唯有一座凉亭而已。
“那便是静思园吧。”姜蝉道。
流霜点点头:“是啊,看上去怪可怜的。”
姜蝉回过头看了流霜一眼:“原来我们走了那么远,连静思园也看到了。”
静思园地处皇宫最深处,是所谓的冷宫,犯了过错的妃嫔一般都会住进这里。这里平常寥无人烟,唯有饭点会有人送上一些膳食,也都是残色。住在里面的人不出三个月都会疯掉。
流霜犹豫地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夫人若觉得累了,我们便回去吧。”
姜蝉又看了一眼静思园然后点点头。
正当她们转身一刹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姜蝉,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