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半小时后,高于飞提着淡雅的花篮,白净的圆脸上挂着银丝边眼镜,一股斯文风地来了,那双尖头亮光的棕色皮鞋上有着某牌子的醒目Logo。他问了病情,和屋里的人笑着打招呼,又与沈安和喻言聊了些近况,举止大方,说话滴水不漏。
变了这么多,难怪能泡到靓女,不止步于心灵美了。
对此,沈安是惊讶的多,喻言看见高于飞却是心虚。她大学时嘴贱缺德没少把高于飞吃香蕉不剥皮的故事当笑话说给别人听。出来混迟早要还,喻言担心高于飞把她不光彩的过去也讲给护士女朋友,也就是余倩倩。倒不是她回避过去,而是觉得和余倩倩较劲,怕被对方看不起。
“没必要把人家一小姑娘当假想敌。”沈安在洗完手后抹着护手霜对喻言说,“她比你小十来岁,在街上碰见都该管你叫阿姨了。”
“你才阿姨呢,沈阿姨。女人的第六感,相信我,以后我和她还有麻烦事儿。”喻言双手合十喊阿弥陀佛,“保佑我别栽她手上。”
当周逸,沈安,喻言同大多数女青年一样,习惯手挽着手组队去洗手间说着闺房私话时,病房里一群大老爷们则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半夜的欧洲冠军杯决赛。
他们计划背着女人们去酒吧看球,人多,热闹,又有气氛,但高于飞不支持,他怕女朋友余倩倩训斥他怂恿病人出去疯,要被拧耳朵的。
“是不是很扫兴?说难听点,像尿到一半非给憋了回去。”喻言在门口听到了男人们眼见要落空的计划讨论。
“那换个玩法,赌球怎么样?”何思楠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英国威廉希尔的盘口,拜仁让半球,现在水位0.8。”
“什么东西?”李迟好奇。
高于飞帮忙解释,“就是拜仁至少要赢对方一个球。比如说,我买拜仁一万,拜仁输球,平手,我都全输;拜仁净胜球赢一个,我全赢,最后乘以水位,好比说现在下注是0.8,那最后到手赢的钱是1万乘以0.8,八千块。”
“搞聚众赌博啊。”莫小春摆手,一副嫌弃的表情,“那我没兴趣。”
高于飞笑,“刚见你吼得可厉害,说要支持英国俱乐部,不会现在怕输了吧?”
莫小春眼睑低垂,没有回答。往日里聒噪的他突然安静了,像沙漠里长了一株水仙花,喻言从来没见过也想不到的神态。
莫小春确实痞,外带些没心没肺,但喻言不知道的是,这种人同样可以有故事,有秘密。
几年前,他在伦敦一边攻读博士学位,一边给英国某家□□公司当操盘手,通过手里的资料,关于俱乐部高层管理,球员关系,家庭影响,天气等等,进行大量数据建模推算足球比赛结果,再根据下注状况调整赔率,使□□公司不论何种情况下都保持盈利状态。
庄家与散户的区别在于实力。大型□□公司出盘口,中型参考,小型采纳,鱼儿虾儿们趋之如骛,就连电视节目上所谓的“比分预测专家”也要事先琢磨一下。
而那时,年轻的莫小春所在的正是这条食物链的顶端,运筹帷幄,呼风唤雨,同时过着声色犬马,欢宵达旦的生活。他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去酒吧不和两种人结识,比他玩骰子厉害的姑娘,比他能喝的小伙,他说如果有人比他莫小春还能玩,还能能挥霍乱搞,就已经不知道放肆成什么鸟求鬼样了。
灯火酒绿,挥金如土。莫小春的自我满足在二十六岁时膨胀到极点,仗着家庭背景和才学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这类人自古讨人厌,想整他想害他的人十个手指头也数不过来。殴打,骗财,诱惑他违反公司规定以内部人员身份赌球。什么博士学位,什么操盘手,理智早被溢出的自负麻痹。莫小春的执照被吊销了,整天和狐朋狗友盯着赔率赌球,他说“不需要科学依据,跟着感觉,跟着我莫小春,你们就能赢钱。”而他口中所谓的“感觉”无非是发现甲队的球衣新鲜,好,下几十万镑,瞧着乙队的足球宝贝漂亮,好,又下几十万英镑。这么糟钱,没一个月,他输得快光屁股了。
从云端重重摔下来,自诩天之骄子的他接受不了。躲在屋里光着脚丫抽烟屁股,酗酒,蓬头垢面,不接任何电话。
赌球,曾给予莫小春无比的地位和财富,也让他落魄到想在地中海边自杀。
在马赛超市里遭遇的抢劫不知道该不该算上帝给予的一次怜悯。居然有人愿意为他挺身而出,那么一个透着干涸血液里看过去的笑容像只属于他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什么都输光了,那一刻反而觉得最富足。
“真要赌,也行。”莫小春看向何思楠,“你买哪支队伍?”
“拜仁。”
“那我买你对家。”莫小春伸出五根指头,“至少这么多位数吧。”
万?李迟板着指头数。
“输了算我送老何和周老师结婚的份子钱。大家都能看到,周老师掏心掏肺对何教授好,不结婚实在说不过去。反之,如果老何输了,那算送我的份子钱,我和喻言的,可好?”
这是个赌博,有彩头,但似乎更关乎婚姻。如果何思楠赢了,和周逸结婚,莫小春送上礼金。如果何思楠输了,他则又要送红包又要让莫小春和喻言成双成对。
莫小春太滑头了,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便宜。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在□□公司的老习惯,不论何种结果,习惯保持不败。
何思楠盯着莫小春,手撑下巴,中指放在嘴唇上,类似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半天没回应,甚至面无表情,眼眸里的黑色珠子仿佛熟被抽去了魂儿般,一动不动。
屋里四下噤声,摸不清脑何的想法,大家的心都悬在半空没着落。
“斯楠……”周逸轻轻叫他。
“嗯?”何思楠晃回神,露出像泡了大半日绿茶般清淡的笑容,“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我今天想早点休息,太困。”
撒谎的技术烂到家了。
一群人走出医院大门。沈安和喻言搭莫小春的车回家。他摇下车玻璃,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烟搭在窗户外边。
莫小春平时从不在室内和公共场合吸烟,这会儿想必是烦透了。
“你刚才打赌把我扯进来做什么。”喻言有些不乐意。
“不是吧你,还真信了,傻不拉几的,我就说说而已,纯属娱乐气氛,”莫小春探出头,把烟含在嘴里猛吸了一大口,两股白烟从鼻孔里飘出,“当然,如果他愿意和周逸结婚,钱我还是相当乐意送的。”
“我也以为是真的。刚见你神游了半天才说那么赌。”周安乐吱吱地,像只小仓鼠,“老板大人,不会那时在想怎么抱喻言回家当老婆吧。我和喻言表姐妹,你和我家老张关系那么好,如果成了,哈,想想都会笑。”
“八婆果然是女人的天性。”
“不是想把喻言弄回家当老婆才怪了。”
“……”喻言什么没说,只是捂着嘴咳嗽,被烟味呛到了。
莫小春见此,急急忙忙把手上的烟掐了。“其实啊,”他绿豆眼眯到宛如小号拉丝链,“不是吃了黄花么,那会儿打了个屁,不说话是在琢磨着你们闻见了没。”
“……”
——╭(╯3╰)╮——
半夜,外面下起了雨,喻言窝在沙发上等着看冠军杯决赛,桌上放了六罐红牛。
明天要上班,应该早睡,况且莫小春自己都说了,他和何思楠的赌博不过是玩笑话。理性上是这么思考的,但她依然守在电视机前,点着遥控器把电视台一遍又一遍地翻。在转了七八个来回后,忽然发现某台放的某部电视剧正讲到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正妻斗小三。
电话骚扰,短信秀甜蜜,上门耀武扬威,小三什么招数烂招用尽。OK,轮到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反守为攻了。她把小三约出来喝茶,这么说到:“婚前协议写得再清楚不过,过错方净身出户,他甚至还要每个月付给儿子抚养费。一个忘记诺言,吃里扒外,身无分文的二手货,你可真得捧好别丢了。离婚有什么大不了,我又变回了陈小姐,可以穿着桃红色裙子出门,天经地义得对单身男士抛媚眼。噢,让那些该死的深色正装和李太太的称呼统统见鬼去吧。还有,忘了说一句,现在抢男人蔚然成风,小三比受法律保护的配偶还凶,是我太老土还是社会进步太快?”
小三,憋着嘴挤着鼻斜着眼从牙缝里蹦出的两个字,是广大女性,特别是已婚太太们深恶痛绝的字眼。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加上脏字表达感情,就是太他妈地讨厌了。
喻言和何思楠也曾有过海誓山盟,
——“脑何脑何,我下辈子还要和你在一起。”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一世的情人。你是要我上辈子当你爹还是这辈子当你爹?”
——“脑何,蔡伦造纸,小郑和造船,我能造个什么呢?”
“可以和关灯我造小人。”
“……”
这些幼稚的,可笑的东西组成了过去时光中的吉光片羽。何思楠爱喻言,喻言同样爱何思楠。可他们两人最终分道扬镳的缘由无非也是电视剧上演的那个俗套理由。师生恋可以破,议论责骂可以忍,唯独小三这个坎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