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愁肠(1 / 1)
“三观其印。这八宝印泥原是康熙年间才被世人传用的。因此……应为清康熙后仿品。只是仿的并不高明,尤其这印。那么您是从龙城哪个画摊上买的?”
托马斯说:“不瞒你说,是金碧巷的墨玉堂。”我不由一惊,脱口说:“齐丰树老先生的墨玉堂?”
他也不由惊讶,又问:“怎么,你认得他?”我说:“他与我外公多有往来。以老先生清格人品断然不会做这样不入流的生意,我想与你交易的另有其人吧。”
他说:“是少掌柜齐寅。”
“原来如此,算他良知未泯,只收取了仿品的价钱。”我心下不禁愤然,继续道:“其实他大可以据实相告是仿品,画工出色的仿品也有其收藏价值。”
托马斯幽默地自嘲:“这也是难免的事。搜集古玩陈迹得有火眼金睛才行,看来我还得继续修炼!”
数个月没有打理,我的头发又长长了,一松手犹如黑瀑那般华丽垂至腰下。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的自己:如若少了什么,便是少了曾经藏也藏不起来的快乐;若是多了什么,便是多了想藏也藏不住的思愁.
不,我摇头,急于为允冰儿正言,似乎那个名字代表的含义不是自己——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情境之下,允冰儿都不会因为什么多了什么,更不会因为什么又少了什么,允冰儿不会患得患失,允冰儿的心永若磐石般安然,允冰儿可以抖擞掉自身一切悲情颓丧令这个世界锦上添彩。
我所住的卧房是托马斯的女儿爱玛出嫁前的闺房。她的梳妆台前物品极为丰富,摆满了香奈儿香水,口红及腮红,那些设计精美的瓶瓶罐罐曾盛满了年轻女子的绮思莞梦。
我有意借助于寻觅她遗留的香踪芳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想象她曾俯首在窗前厚实古雅的书桌上打开精美的便笺,写信给心腹好友排遣如花心事;会用现在我手里的这把毛梳精心打理头发,而后在带有美妙忍冬纹饰的镜子前,照了又照;或者穿戴好衣裙转几个完美的弧度,看看效果,迫不及待去参加某个舞会。
我就是这样坐在镜子前苦想,强迫自己不去远思,以免愁肠百结。无奈明月不解人情使得窗前白霜暗生,细细烙印着窗棂斑驳纠结的影翳,似乎在提醒,只要是存在的就会现形。
因此我没听到索非亚的到来,正是托马斯夫人。她自然地从我手中接过梳子,一下一下,轻轻梳着,一面抬头看着镜中的我,就好像她曾经也为爱玛做过同样的梳理,飞时流光也因她的轻柔变得缓缓,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与她如此亲近,这远比任何寻踪觅迹更有效,令我暂时远离了愁思。
我只记得自己舒适地微微侧了头,看她心满意足慢慢漾起的笑容,而我们谁都不曾发一言来冒险打破这久违的温馨。直到她将我拉起,拾阶而上,站在高高的塔楼上。
借宿的野鸽咕咕地表示不满,有几只不堪受扰飞起又落下,塔楼地圆顶有微微耸起的锯齿状砌筑,我们顺理成章地将手放置其上,并肩而立,抬头——月亮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