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独处(1 / 1)
我在琴房坐下,甩甩头发似这样便可以将心中的不解也一同甩出去,多少还是凑效些,平息静神,心智稍定,将新学的曲子练了几遍,自觉得娴熟了方才作罢。窗外日头正浓,透过窗棱阳光喧闹闹就挤进了琴房,轻纱显见无遮蔽作用,真是从未有过的无聊。便取了纸与笔来,信手写些音符,竟被自己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自问,“是要作曲吗?”持笔转念一想,反正无事,作来打发时间也好,外人也不会知道,重又俯下身,不知不觉入定,浓密的头发拂在肘弯,轻痒一阵阵传来,久未有过的存在感袭上心头,提醒我这些时日因有人相伴被抛诸脑后的寂寞依然在某个角落顽强地滋生,不失时机就会见缝插针。手中吸水笔飞快,纸上渐写渐满,写完将不妥的地方重新涂鸦改过,誊到新的纸张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端坐在琴边,将方才的曲子娓娓弹来自娱自乐,想那日黄昏泛舟,万顷波上半日自由,彩霞万丈绚丽,水天相接无比壮观,经久仍让人念念不忘,可见如若寻根究底,到底本心难违,喜欢什么向往什么往往藏在心底最深处,佯装不知必是自欺欺人的吧 。公元前468年,范蠡相协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历时20年灭吴雪耻,于姑苏台拜别王主携美眷泛舟太湖之时已是古稀之年,悠游山水间,常日相对山自岿然水自长流时,会否感慨金色年华已不复存在,直至暮年才令一世盛名一世辛劳在离群索居担风袖月中得以圆满,可见心灵的宁静归属大于天,超越一切世俗风化——名利皆可舍,我心得自由。
“小姐,夫人还没回来,看您太过专心不敢打扰,我便自己做主把饭菜给您端了来。”我停下琴的间隙,林妈走了进来将饭菜放在茶桌上,才恍然回神。“谢谢你,林妈,竟真的饿了呢,您真好!”母亲竟还未回来我心里暗想,也是该出去放松下,虽然心里能理解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又问:“翰墨也不在吗?”她说:“翰墨先生让先生给叫出去了,或许晚上才能回来。”
“哦……”我自语,看林妈已退了出去,不由轻叹一声,今日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不情愿地挪到矮榻上坐下,静静的夹起饭菜送到口中,却全然食不知味,方才的饥饿感仿若只是闻到饭香便已被平复没了踪影,窗外树上偶尔传来几声早蝉零落不继的嘶吟,时光偷梁换柱的本领不可小看,春天已被夏日彻彻底底挤兑走了。
草草吃了几口,站起身,走出琴房,手指拂过一间间书香散逸的幽闭着的房间,无意识的来来回回游荡在檐廊上,看拉长的影子随着脚步轻移,时间久了这游戏自己也觉得无聊,便推门走进书斋,在长桌旁落座。拿了一本书来翻看,大多数已然无新意了, 5岁时开始,遍读无遗漏,虽母亲时有充盈,小姨也多有补充新书进来,总是不需几日便又看了个遍。重新阅读不过是母亲交代说旧书重读总会有意外发现,“今日看今日有所获,明日看明日亦会有不同观感”。也不知何时睡着了。恍然中听到由远及近的清脆脚步声,走走停停,像是在寻什么人,直到来人推门进来,将我唤醒:“冰儿,冰儿,看书竟睡着了么,被我逮住了吧?”温暖的掌心拂在脸庞,戏谑的声音在耳边聒噪,这一觉醒来竟像睡去了几个世纪。
不甚真实地看着在我眼前的翰墨,眼神迷离无主,含糊地说:“你回来了,去哪里了,母亲回来了吗?”他像是久别重逢那般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夫人兄长都回来了,你看都什么时辰了,你倒是睡到今夕不知何夕的境界了,佩服!”
“走吧。”我站立不稳地直起身,整整衣裙,只因久睡尚不清醒,脚步轻浮,如一缕清风,无知无觉被带出书斋。已近黄昏,光线晦暗,自知不好,跟随翰墨不由加快脚步,白色的衣袂在走动中飘起落下,飘起又落下,指端传来温暖,走动中与翰墨紧握的手沁出了汗,我看向他他便领会,稍松掌心改由握着我的五指,待汗风干了才又握了上去,倒像怕我跑掉一般。抑或是因一日不见的缘故被他握着反而心安起来。东方一轮浅月隐约可见,深蓝色的夜空高远无穷,空气中不知何处飘来的甜香,想来是谁家的洋槐正在盛开,深宅高院也未能遮其味浓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