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夜（4）（1 / 1）

坐在千叶庭的最高处，秋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周围，只扫了一眼，她便发现了那股力量的来源，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动：

是宫洛潇风。这次他又是一个人来，没有任何武士的跟随，想必是避开守卫潜入宫来的。略一思索，秋不禁蹙眉：他怎么还没有离开嫣城，反倒在这个时候跑到皇宫里来了？

踏进千叶庭的花园，宫洛潇风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这毕竟是姑娘们的住处，他是否应该深夜拜访。可是还未等他作出决定，只听得风声微响，接着紫衣飞扬，幽香扑面，年轻女子已站在他面前。

“潇风公子？”秋蹙眉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看清来人的容貌，宫洛潇风眼睛一亮，似乎松了一口气。“秋姑娘，深夜前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你的姐妹们都和你在一起吗？那个……”他忽然露出尴尬的表情，补充道，“她们都还没有休息吧？”

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贵公子，发现他和前几次见面都有所不同：剑眉深锁，双唇紧闭，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微笑和彬彬有礼，显然是这几日过分忙碌和忧虑的缘故。难道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嫣城的事情而四处奔走吗？

秋感到一阵难过，声音便柔了下来：

“怎么了？”

宫洛潇风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却选择了沉默。秋又追问了一句：“有事吗？”

他原本是来求她和她的姐妹们救嫣城的，但是当紫衣女子真正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却忽然改了主意。犹豫之后，宫洛潇风开口，口吻却是平静而严肃的：

“秋，你们不能在这儿多待了。”他说，“赶快和你的姐妹们一起，离开嫣城。动作要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的。

秋心下一震：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他知道了什么？

“潇风公子何出此言？”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宫洛潇风严肃地说，“你看看天上那不同寻常的月白色。活动封印很快就要完成了，若是不在这之前出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宫洛潇风的语气有些急切，秋却显得平静而淡然。“连活动封印都知道，真是不容易啊。”她说，“这些我自然知道，但若是我们离开了，嫣城还会有活路么？”她看向贵公子，眸光一闪，“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那目光看得宫洛潇风心中一跳：这个姑娘，还真是什么都猜得到。沉默一阵，宫洛潇风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不像话……原本我是来这里和你们商量对策、请你们出面救嫣城的。嫣城……就要陷入灾难之中了，是么？你们一定有办法应付的，对不对？”

他说的很无奈，秋也不由得心下黯然。沉默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们不能走，也不敢为嫣城的安全作保证。是我们的过失为嫣城带来了灾难……对不起。”

宫洛潇风原本以为秋会像以前一样，平静地向他解释一切，或者是冷静地告诉他，这件事情和他无关，她们自会处理，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黯然而无奈地说着“对不起”。他心中一阵不安，连忙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让你帮忙调查的那个女孩吗？”秋苦笑道，“我们为什么必须留下来，为什么不敢保证嫣城的安全，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宫洛潇风蓦然醒悟。“难道……？”

“没错。”秋给了他肯定回答，“我的妹妹在他们手上，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见招拆招。所以，我们现在是自顾不暇，嫣城……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顾得上。”

宫洛潇风的脸色变了。“那岂不是……”她们被拿住了死穴，那嫣城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秋猜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对不起。”她低声道，“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现在嫣城的情况十分复杂，趁现在还出得去，你赶快回去带着你的家人走吧……明天的帝王广场是决计去不得的。我早已警告过你，要你快些离开嫣城，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秋的话语中藏着深深的不安和无奈，可是宫洛潇风却反倒平静下来。他看着秋的眼睛，黑眸深处藏着某种复杂的东西。

“你还记得我在帝剑阁灵堂中问你的话吗？”

秋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不由得就是一怔，不知该说什么。

“那时候我问你，若是一切政治上和家庭上的阻力都不存在，你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宫洛潇风继续说道，“后来在嫣城城郊，你又问我，既然看不到希望，为何还要和你说那样的话，为何非要将彼此陷入尴尬之中……”

秋心中一跳，一抬头，却遇上了那似曾相识的热烈而充满期待的目光。

“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宫洛潇风一字一字说道，“因为我不甘心。你对我的吸引力太可怕，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怕这一错过，我会终生煎熬。”

这番话说得清晰而诚恳，秋愣怔片刻，却忽然笑了起来。

“太年轻了……”她轻叹道，“你会说这些话，都是因为你太年轻了。世事多变，从来没有永恒，更何况你所谓的‘吸引力’，不过是一种无法捉摸的感觉，一旦事成定局，时过境迁，就会很快淡去的。”

宫洛潇风抿紧了嘴唇。“你不是我，你怎会知道？”

“我的确不是你，可是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多了。”秋苦笑道，“只要看的足够多，你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更何况……像你这样的人，冷静，沉稳，隐忍，从来都是以大局为重，怎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放弃自己打下的基础？”

静静看了秋半晌，宫洛潇风也露出了苦笑。“我先前也以为是这样，”他说，“所以我强迫自己不去找你，甚至不去想你……我强迫自己把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到嫣城的问题上来，可是所有的调查都指向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而那个答案又和你密切相关……所以我知道，我不得不再次来找你了。”

秋淡淡一笑，说道：“这么说，潇风公子已经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那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宫洛潇风微微笑道：“我先不说结果，我们先来看看分析过程，怎么样？”

又是那熟悉的自信的微笑，秋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动。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警惕升上心头，灵力在掌心聚集——如今局势复杂难料，这个贵公子又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她可不能被他这番话迷惑了。

心念及此，她平静地笑笑，说道：“如此甚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看到秋的态度，宫洛潇风知道她又起了疑心，但他并不慌张，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情本该从第一次见到你们姐妹五人时说起，可是前面很大一段我已经解释过了，所以我现在要说的，只有帝剑阁。”

帝剑阁！秋心中一凛：他果然是从这里入手的！

“哦？”秋微笑道，“潇风公子在帝剑阁里查到了什么？”

“你一定知道，帝剑阁的灵堂里，有一棵寿逾万年的桃树精。”

“是他把我的身份告诉了你？”

“不是，他没来得及说那么多。”说这话的时候，宫洛潇风一直看着秋的脸，不放过她神色的任何细微变化，“但是他告诉我，嫣城的事情和你们有很大关系，告诉我因为你们的存在，某个强大的魔法师才动用‘活动封印’来封闭嫣城；他还告诉我，帝剑阁里有一个藏书室，所藏都是上古图书。”

看到秋的神色微微一动，宫洛潇风知道自己说的不错，于是继续说道：“在那个藏书室里，我查到了活动封印的资料，知道这个封印要求施法者拥有非凡的力量，因此一般无人使用，除非……”他顿了顿，目光越发深沉锐利，“除非，施法者要囚禁的，是神。”

他停下来观察秋的神色，但秋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紫眸里不见一丝波澜。见他停下来，她只是淡淡说道：“继续。”

“然后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你，”宫洛潇风说，“即便没有桃树精的提示，我也会想到你。因为你太美丽，太神秘，也太厉害了，不像是普通人。清幻姑娘也是一样。再结合那日我在街上看到你时的景象，还有那个蓝发姑娘的情况，就不难想到，你们姐妹五人，应该就是活动封印想要封闭的‘神’，不过是元素神，是传说中的圣女。我说的对么？”

秋没有回答，而是淡淡笑道：“若是圣女，又为何是姐妹五人呢？”

宫洛潇风微微笑了起来。“我当时也有这样的疑问，所以我就查了关于圣女的记载。”他说，“可是很奇怪，那些上古书籍中所记载的，一直都是五圣女——不单有光、风、水、火，还有生命系圣女。这的确和我之前的认知相冲突，可是你们正好是姐妹五人，这样一来，这些信息就和你们对上号了，不是吗？我想，八千年的变故太过严重，古籍基本没有存留，人们对上古世界的认识渐渐淡去，而生命系圣女又迟迟未能回归，世人渐渐忘记了她的存在……就是这样，八千年后，原本的五圣女就成了四圣女；而后来，说不定就是在最近，这个新的圣女才加入了你们的队伍，是吧？”

话说到这里，结论已经不必再说了。宫洛潇风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所以你看，我并不是一个毫不知情、横冲直撞的人，我做的事、说的话，都不是一时冲动，你明白么？”

沉默片刻，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从来都不敢小看你，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么多东西，那么你一定也知道嫣城的情况非常危险，绝对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事实上，这一战……我们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宫洛潇风又微微笑了起来。秋简直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她用那样沉重的语气说了事情的严重性之后，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不了解我。”他说，“你要我不顾一切逃走，这无疑是对我的保护，我应该感谢你。可这是我宫洛潇风会做的事吗？有些方面你的判断或许是对的，我总是有太多顾虑，这些顾虑已经磨掉了我的棱角，让我没有了闯劲和热血……可是这并不代表我自私自利、毫无责任感。你和你的姐妹们都在这里，整个嫣城的百姓都在这里，明烨国的心脏也在这里，你却想让我当逃兵……这可能吗？”

他说得平静而不容置疑，仿佛整个嫣城放在他的肩上，都是理所应当的。那样的气魄让秋不禁一愣，可是下一瞬，她冷笑一声，说道：“迂腐！”

宫洛潇风没料到她会突然翻脸，不由得也是一愣。还没等他开口，秋已经继续说道：“现在是表现爱国精神的时候吗？你这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战争，你逃了，那才是不负责任的逃兵，但现在情况特殊，活下去就是胜利，谁还会管你是不是逃兵？”

“那你说，我该逃去哪儿呢？”宫洛潇风说，“去当江湖游侠，然后用我的下半生缅怀嫣城百姓和现在的贵族生活吗？”

“你不是曾经师从碧剑阁吗？你为什么不考虑去投奔他们呢？”秋说，“带着你的家人——宫洛家，兰若家，连夜出城去吧。现在黑暗使者的注意力在我们身上，不会太关注嫣城其他的变化的，你们要逃出去应该不难……”

说着这里，秋忽然脸色一变，语气立刻严厉起来：“别在这里废话，让你走你就走！马上！”

宫洛潇风怔了怔，说道：“怎么了？”

“我真是太傻了……”秋急道，“玄宇一直在监视我们啊……你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宫来，要是被他发现，麻烦岂不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