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朝宴上好风光(1 / 1)
太后走了,将后宫的权力全部交托回我这里,她给我配备了一个“后宫问题专家”——凤仪令凌戈,作为我的助手,后宫正式进入了“谢明月统治时代”。与此同时,一直在外面代天巡狩考察吏治的兄长谢朝阳,则在元月二十七日光荣回朝。对于皇帝而言,见到一位心腹臣子,又得到了地方的第一手消息,自然是件好事。而对我而言,却是如临大敌。
与皇帝、晏殊、云逍抑或孔潇都不同,皇后的兄长谢朝阳是个亦儒亦侠的俊美男子。据说无论容貌还是风度都酷似其父,那个当年让谢母这样一个大家闺秀为之抛弃一切的少年游侠。对于自己妹妹在后宫的情况,他多少也有些了解,言谈之中,一直体贴回避会让我难过的话题,全是支持与鼓励。我小心翼翼的回应,他看起来并无怀疑,虽然同情他失去了妹妹,但我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在这样混乱的忙碌中,选秀终于在二月初二小花朝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初选,托事先准备工作尚算周密的福,也没出什么乱子。第二天上午,我仿照国家领导人,在淑妃的陪同下,到储秀宫亲切看望了中选佳丽。情况整理完毕,是时候和皇帝陛下讨论一下复选问题了。
我让暗香和疏影提好装着名册和秀女相关文件的盒子,晃到了龙泉宫后门。候在门上的居然是李福海。一见我来,便走过来向我请安,然后笑着说:
“皇上正等着娘娘,娘娘快请。”
“有劳公公久候了。”我对他微笑着点点头,一起走向御书房。
才一进门便感觉脚下一轻,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坐入他怀中。他在我的唇边轻轻一吻,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你要来便来,弄什么鬼?”
暗香和疏影目不斜视,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书案上,就和李福海一起带着人退出了御书房。
“臣妾依着祖宗的规矩先递奏表求见,怎么又成了弄鬼?”我有些无辜,皇帝的逻辑等于强盗逻辑!
“偏这个时候你又懂规矩了!”他对我的“规矩”显然不屑的很。
“难道皇上是要臣妾领‘太守规矩’这个罚?”我自然喊冤。这年头世道变了,守规矩反而算作错吗?
“你还是不守规矩的时候比较好,尤其是晚上——”我马上抬手堵住他的嘴。这男人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言”!
他在我的手上啄了一口,我飞快地抽回来。他瞪了我一眼,眼神突然一变,向我肋下一阵乱挠。OMG!前面是他无所不在的魔手,后退就会滚到地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而且最糟糕的是——这个身体居然比我的本尊还怕痒,我笑到头皮发麻,全身酸软,气也喘不过来,只能贴着他,无助的颤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全。他的施虐终于告一段落,我瘫在他的臂弯里,动也动不了。
“皇上饶了臣妾吧!”我好容易喘匀了气,急忙投诚。我承认这辈子是做不了烈士了!
“平常请你来,你还推三阻四。好不容易等到你自投罗网,朕岂能放过?”他的声音有些黯哑;眸色转深,沉潜的情欲排山倒海向我袭来,体热透过层层衣料的阻隔,灼热了我的肌肤。早知道会这样,刚才还不如“视死如归”了!我急喘了一口气道:
“后日就是选秀之日,臣妾有些想法,还要请示皇上。”
他的动作僵住了,手撑在我头的两侧,凤眼中星光明灭,好像还在犹豫该不该继续。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神色也恢复如常。皇帝果然非人啊,明明刚刚还那么“激动”的说。我将被他撸掉的两根凤簪收入袖中,顺了顺披落满肩的长发,快步走到书案旁,“皇上,这是臣妾让疏影重新做好的秀女名册。臣妾在初选第二日已经到过储秀宫,看过所有的入选的八十名秀女。这五名都是朝中重臣或藩王处选送来的,每人独立成册。这五名来自地方豪强家族,编为一册。其余则按照品貌划分为三等,每等一册。皇上可以先了解一下,为明日早作准备。”
他点点头,拿起一本名册翻开,一目十行,不过几分钟便看完了。他指着那些资料问道:“这些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臣妾想出来的笨办法。只是想着对将要打交道的人,总要有个初步的了解才是。所以做了一份问卷。内容涉及到秀女的衣食住行,日常喜好等各个方面,叫暗香和疏影带领几个可靠的小太监秘密誊写的。初选那天,每位通过的秀女都填写了一份。臣妾总觉得出其不意之下,总能有些真话。而且也很容易判断哪些人不喜欢说真话。所有资料臣妾正让他们复录,完毕之后便会让他们将原稿送来给皇上过目。”我微笑着说。
“皇后果然用心了。”他将名册合上,看向我的眼光复杂难辨,有赞赏,有惊讶,似乎还有几分萧索。我不是看错了吧?我愈发恭谨地说:“臣妾不敢有负皇上所托。”
“这些东西朕会慢慢看,父皇果然有眼光,没有选错你这位皇后。”他把好好的夸奖的话说得意味深长,让我莫明觉得哪里不对。
“谢皇上夸奖,臣妾不敢耽误皇上的国事,先请告退。”被他这么一弄,我也郁闷了。为谁辛苦为谁忙,辛苦费没见着一分,他倒还阴阳怪气的,行!你是皇帝,我惹不起走人总可以吧!有些不爽地退了几步,转身便打算走人。
“怎么就走,朕还没同意呢!”手还没碰到门边,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拥住。
“正事说完了,不敢占用皇上的时间。”他抱得太紧没办法转身,不过也正和我意。我还真懒得对着他那张脸。
“生气了?”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声音里有些欢畅之意,似乎又高兴了。难道男人也有更年期?还是看我生气他就开心?
“臣妾岂敢?”你也知道自己可气!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也看不见。
小心翼翼的将我的身子扳回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凤眼中的那片璀璨夜空,所有的星星都在偷笑。声音也带了诱哄的味道,慢慢倾过来:“弯弯,弯弯……”
“皇上——”我忍不住打断他的“呼唤”,这样还不如阴阳怪气,至少对我心脏无害。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夫君大人。”他变本加厉贴向我,手指卷上我一绺长发,轻轻地摩挲。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不是已经不“激动”了吗?……
二月十五日,花朝节,这是女孩子们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后宫也不例外,嫔妃们在御花园召开斗花会。太后不在,后宫便是我最大,利用特权应了个景便回凤仪宫养精蓄锐,下午在御花园清宴阁的赏花宴才是重头戏。碧落朝民风开放,凡遇节令的宫廷宴会也有后妃参加,颇有些君臣无间的意思。一些重要的命妇如公主、郡主以及二品以上诰命及眷女,只要得到皇后的花帖也都可以参加。这种邀请一般视为天家给与的荣宠,也与朝堂的局势息息相关,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仔细应对。
当皇帝大人来时,我坐在凤仪宫后花园内,斜倚着靠垫上,仔细研读秀女的调查问卷。这是我每天的重要工作,就是核对人名、画像、身份背景,至少在正式册封前要做足功课。上次午膳发飚事件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不免提心吊胆,他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时间一长我也稍稍放心了,也许他只是一时气不顺吧!
“皇上怎么来了?”我起身行礼,然后问道。昨日他说过要过来接我一起去,不过看日影时辰还早,他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从身后变出一枝绿牡丹,簪在我的发髻上,说道:“来陪皇后沐浴。”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今天是花朝,按理是要沐浴的,可是他也不用这么生猛吧!可是我还来不及反对,就被他拉着往朝昭阳殿浴池去了。
浴池里莲香扑鼻而来,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一脸得意的笑容:“就想着你肯定喜欢,这是过年时番邦进贡的,说是天竺的一种圣香。据说是佛祖大雷音寺所种青莲的花蜜和花上的朝露炼制而成,十斤花蜜也不过炼出一小瓶。剩下的我交给暗香替你收着了。”
洗澡当然也不会真的只是洗澡。所以不可避免的两人一起迟到。他身上和我身上的香味连成一片,从跪伏的人群上空扫过,我们刚刚一起做过什么,估计没人不知道吧!可是他非但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倒颇有些洋洋得意。
在主位上坐定,他抬手,轻快地说道:“众位爱卿平身,不要拘束才好。”今天的宴会并不想前几次那样设单座,而是围着一个长条方桌,按照男左女右的分类方法以及皇室、百官的顺序而坐,大家都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具有春天气息的常服。我坐在皇帝右侧,下首便是淑妃。而他的下首则是他的兄长二王爷。
众人落座,还有人真的不拘束,只听坐在云逍下手的晏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皇上和娘娘来得有些迟啊!”
皇帝听了不过一笑置之,我可没有他那么好的气量。我大言不惭地盗用某位女王的名句:“晏大人此言差矣,皇上从不迟到,是其他的人早到了而已。”
“皇后言之有理,这么看来是晏卿失言了。”皇帝倒戈倒也快,“自罚一杯吧!”
就算晏殊和皇帝大人私交再好,也不能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说皇帝有错,这杯罚酒他也只能认了。这么莽撞的行为,以晏殊的性格不至于如此。难道他在家里又被晏夫人唠叨找媳妇儿的事,所以看到我这个相关责任人心里就有气?
笑声中这杯酒揭过,皇帝大人举杯宣布宴会开始。教坊的歌舞伎们粉墨登场,演出的正是“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的故事。席上只有我看得津津有味,其他人都拿着酒杯,推杯换盏联络感情。一场演罢,她们下台一鞠躬,我轻轻鼓掌,还有些意犹未尽。皇帝正和兄弟们说话,见我喜欢,便回过头来以我的名头大方的赏赐教坊众人。
教坊众人齐齐谢恩,然后退下,接下来就是传统的“插花比赛”。宫女们送上花篮,里面装着从御花园采来的各种花卉。《花韵》的曲调响起,几位被公推的“高手”便开始动作。很快成品就都摆在了面前。众人有说这个好,有说那个好,评来评去总在晏殊、谢朝阳、赵芳菲三人之间。弄到最后,自然还是送到皇帝处公断。皇帝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坚决不肯接下这个评审工作。明明不知道还要现眼,绝对不是我的性格。
“这三盆各有各的好处。谢卿取法自然,芳菲清雅绝伦,晏卿则是透着一股超脱灵逸。单以意境而论,晏卿为上,此盆可为今日花魁。来人,为晏卿簪花,众爱卿共贺一杯。”皇帝的审美情趣毕竟是正宗古人熏陶出来的,不像我只能做摆设而已。
有宫女提着一篮花走到我们面前,里面林林总总盛满了各色花枝。眼光同时落在花篮里,他拾起一朵魏紫,花大如斗,转头看我,我冲他微微点头。这个选择正中我意,这么大一朵花上了头,晏殊脸上的精彩程度可以期待。晏殊看过来的眼光里写满控诉,但是也只能无奈就范。真是人美花娇,相映成趣,至于难看的脸色,嗯,可以忽略不计。
顶头上司一举夺魁,百官们如何能放过这样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少不得也要诗兴大发。笔墨纸砚摆上了桌,诗作不断涌现。高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皇帝起身去更衣才算告一段落。
我松了口气,只要他在这里,我就不得不跟着他团团转,这满园的春花也来不及欣赏。起身四顾,入目处皆是花团锦簇,我懒得搭理那些想和我攀关系的人,只带了疏影一人,和谢朝阳一起,边聊边往人最少的方向走去。
“这样才好,深宫如海,太过执着只会伤了自己。后宫事务繁重,妹妹要多多珍惜自己。”他说的隐晦,意思却明白。
“哥哥就放心吧,妹妹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却绝对不想重蹈覆辙。倒是哥哥你,本是个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却因为我的身份受了连累。”
谢朝阳出任本届会试主考,这段时间朝堂之上最大的新闻应该就是这个了吧。春闱主考官是新科进士的老师,不知多少人盯着的肥缺,眼红自然不在少数,外戚的身份已经够麻烦,而我偏偏又专宠在身,泼脏水的话有多难听可想而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看向我的眼光却充满爱怜,“骨肉至亲,何谈连累?”
“我相信哥哥。”眼中一热,那一世我是独生子女没能体会,有哥哥的感觉真好。心被融融的暖意包围,有了这份温暖,我就不是独自一个人。
第十章到头来谁赋情深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是有人像我一样喜欢躲清静,我们才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落座,只见赵芳菲带着自己的女官款款走来,姿态优雅的向我请安,我敷衍了几句,她却没有识相走人的意思,谢朝阳和她互相致意之后,便避嫌而去。
“芳菲的插花技艺,本宫看得叹为观止。”我也只能请她坐下,随便找了个话题。赵芳菲的才华被公认冠绝后宫,立场暂且不论,是非常接近我曾经设想过的那种标准的古典才女,更多了倾城倾国的美貌。只是古代有才华的女子性格都有些不太健康,这位芳菲美人与谢明月两人,好像是“林妹妹”的一体两面。一个是敏感多情,一个则是孤傲清高。
“皇后娘娘过誉了。”她有双美丽的眼,没有遇见他之前,想来也是明澈清澄吧。可惜沉溺于情爱之中,难免沾上了人间烟火的气息。卡门的唱词真该由皇帝来唱才是——“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
我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其实像赵芳菲这样性格的女子反而好对付,只要你不主动找她说话,她也不会主动招惹你。这次是她找上门,自然是有话对我说。她将自己的女官遣走,然后看着我,我会意,也将疏影遣走为我取茶。
“皇后娘娘,您爱皇上吗?”没想到这位赵充容还真是单刀直入,我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冷冰冰的她竟会来个这么劲爆的开场白。
“芳菲如何有此问?”摸不清对方的想法时,以问制问也不失为好办法。
她笑了,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却也不及这一笑的风情。
“芳菲爱皇上。首先是女人对男人,其次才是作为臣子爱皇帝。”赵芳菲的表情柔和,好像陷入了美好的梦境:“现在我仍记得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情境。那日也是花朝,江南正是樱花吹雪。我和姐妹们在荡秋千,秋千扬起好高,我一眼便看到了他。他骑着骏马从墙外经过,雪白的织锦长袍还粘着几瓣落樱,正在和洛王爷聊天,唇边的笑容好似初雪,温柔也清冷,想去温暖却又怕融化。后来他就常来拜访父亲,我也与他熟识了。我们也曾月下谈诗,并肩春游,他胸怀天下,他文韬武略,我真的以为,上天赐予我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和他相遇,成为配得上他的女人。所以尽管知道他的身份绝不简单,尽管知道他已经订亲家中还有妾室,尽管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将情爱放在心上的男人,我仍不顾父亲的反对,不求名份,追随他入京,情愿被锁进深宫,一直到今天。”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原来他们之间有这样一段故事,赵芳菲曾为爱这样勇敢而执著过!我想不出,一颗心又要多冷硬,用这样赤诚也打动不了!对于皇帝而言,除了江山社稷之外,其他的一切,也不过如此吧!
不管今天她对我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因为曾经的她,我尊敬她!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喃喃地复述着这两句词,竟似痴了,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说出了口。正搜肠刮肚想再说两句什么,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热看着我,“可是你变了,他也变了,原来他也不是不懂儿女情长,只是我不是那个人。”
“这后宫之中有无数女子,让自己活得开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才是特别的。”我淡然地说。
爱可以不对等,但是绝对不能不平等。而帝王之爱,不仅不平等,而且不持久。那句“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的唱词之后,就是“我要是爱上你你就死在我手里”!我承认我可能对帝王这个职业有偏见,但是不能给“唯一”的男人不值得女人飞蛾扑火。
“他那样待你,你的心竟不在他身上吗?”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像他那样的男子——”
我微微一笑:“芳菲,我敬你的勇气,但是很多时候,人不能只朝着一个方向。”
“难怪,难怪,娘娘,臣妾告退!”她行了礼,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臣晏殊给皇后娘娘请安。”她的身影刚刚消失,晏殊就从扶疏的花木深处走出来,头上还簪着那朵魏紫。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心情也跟着上扬。他那有如玉雕谪仙的完美面具在那次年宴的唇舌交锋中破裂以后,我们每次碰到一起都忍不住要互相陷害一下,我性格中恶魔的一面,在他的面前暴露无遗。虽然称呼礼节上一个比一个规矩,实际上我不当他是丞相,他也没当我是皇后。这种相处方式,好像我还是庄明月,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正在和毒舌损友“联络感情”,默契又温馨。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魏紫倒也勉强配得上晏大人这位花魁!”我忍俊不禁,示意他跟我一同往回走。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否则那位皇帝大人估计又要跑来了。
“能够取悦皇后娘娘,是臣的荣幸!‘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么美的诗句用在臣的身上,有些浪费了!娘娘的诗已臻绝妙,可否请您挥毫赐下?”
“能得晏大人垂青,本宫深感荣幸。这也容易,若大人不嫌简陋,本宫写好了命人送到大人府上。”我调侃道:“晏大人何必妄自菲薄,这花与人,人与诗正是相得益彰。只是不知有多少女子要羡慕这朵花,能与大人亲近呢!今天席上待字闺中的小姐为数不少,不拘哪个,只要晏大人中意,就同本宫说,本宫一定为你作主。”
“微臣谢过皇后娘娘好意。只是缘字玄妙,臣不想误己误人。”他的回答似乎大有深意。
“你都听见了?”我停住脚步。明明我是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却连连碰上人!
“你——还好吧?其实皇上他——”他的眼里写满担忧,表情有些犹豫,话也说得吞吞吐吐。他的关心我懂,以他的立场,这种事情避嫌还来不及,他当我是朋友,怕我钻牛角尖,所以才现身。
“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我扯出一个笑容,尽量让它看上去没心没肺,脚步不停,换了话题,“大人的这管箫可否借本宫一观?”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箫递给我,那箫入手冰冷,在阳光下闪耀着雪一般的晶莹光彩,和他倒是非常相配。我将箫在手上转了一圈,又递还给他。
“记得那日上元你也带了箫,你带着它,却不曾见你吹奏过一次。想必遇不到那个人,这箫便吹了,也是只是寂寥罢了!你是个有坚持的人,何必又劝我?”
“我并没有想过劝你。”晏殊摇摇头:“无论他、我抑或阿逍,我们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所以无悔。可你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是身不由己,若再心不由己,茫茫深宫如何自处?这是他亏欠你的。”
我停下脚步,惊讶地转过头,正对上他温润的双眸。他是什么意思,公然支持我反抗皇帝大人吗?他居然比现代人还思想解放!
“晏殊,我谢你。”我错开目光,看着树梢间跳跃的鸟儿:“其实我也常想,若没有碰上他,我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还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可是想着想着,自己也会觉得好笑,如果没有入宫,这个年纪我也该嫁人了吧,那不过是另一种辛苦。这天地虽然大,可身为女子,却注定不自由。”
“你——”晏殊正要说话,被我笑着打断:“本宫还记得欠着晏大人一个承诺,若晏大人不想戴这花了,本宫可以——”
“皇后娘娘的承诺何等贵重,微臣怎舍得浪费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之上!还是先记在账上。”他摇摇头,依旧顶着那只花,风度翩翩不改。
我们边走边聊,倒也热闹。才走出林子,就见皇帝大人正带人往林子里走。疏影和捧着茶盅的小宫女赫然在列,而最出奇的是皇帝的随员阵容里还有个从衣着判断既非嫔妃也非宫女的女子。
“臣妾(微臣)参见皇上。”我们两人同时向他行礼,然后走到他身边。仔细一看,那女子有几分眼熟,应该是新选出来的秀女。我记人脸的水准极差无比,只有看着疏影。
“罪女白兰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左相大人请安。”发现我看她,立刻跪在地上向我行礼。
“皇上,这是怎么了?”这称呼,这阵仗是要做什么?
“疏影,你和你主子说!”皇帝连看都懒得看那个叫白兰的女子一眼,径直找晏殊说话去了。疏影应了句“是”,便一五一十地复述此事的来龙去脉。
她从林子里出来,倒好了水,本来就要回去找我,却被突然杀出来的小太监抓到了,说是皇帝召见。她跟着去了才发现,这个叫做白兰的秀女脱离了秀女们的花朝聚会指定范围,跑到清晏阁附近,和皇上“偶遇”。皇帝陛下没有上当,便让李福海问她。精心设计的“艳遇”没有效果反到招来审问,她害怕之下说辞更是漏洞百出。皇帝不想再听她噪罗,便让李福海派人去找宫正疏影前来处理。本来李福海满心以为我会和疏影在一起,听了解释就会一起过来,但我们却单独行动。所以一伙人就押着这个秀女前来寻我。
“白秀女,本宫且问你,教导嬷嬷可曾为你讲过,这一个月的礼仪教导是为了什么?秀女是未来的宫妃,侍奉御前,绵延皇嗣,职责重大,德容言工缺一不可。你今日所为,已令你失去秀女的资格。本宫依照宫规,必须遣你出宫。送白秀女回储秀宫整理,李公公,请您派妥当的人将白兰小姐好生送回汉中白家,千万别怠慢了。”我端起皇后的架势。
“白兰知罪,请皇后娘娘再给白兰一个机会!”她给我磕了个头,泣不成声。
“断送了你机会的人,正是你自己。本宫不能为了你乱了宫中法度,带她下去。”我这也算是救她,宫中法度森严,容不得小女孩式的任性,她这种性子迟早出事,还会带累身边的人。示意李福海着人将她拉走,我转向疏影:“宫正疏影听令,本宫命你先将牵涉人等押下,三日内查清此事来龙去脉。请鱼姑姑去趟储秀宫,传本宫的话,嬷嬷们都是宫里侍奉过两代的老人了,本宫信得过她们才将教导秀女的重任相托,让她们不要辜负。”
“慢着,皇后仁慈的也太过了。”皇帝打断我的话:“非经传召贸然觐见,违犯宫仪冲撞圣驾,说她是大不敬也不为过。就这样遣她出宫便算了?”
“皇上,这白秀女虽然行事唐突,却并非那种无人臣之礼的大不敬之徒。她是因为爱慕皇上才如此行事。女孩子家的芳心可贵,就算皇上不能接受,也请心存怜惜。”我看了他一眼,默契配合他的“双簧”。
“皇后心怀仁慈,可那位白小姐看起来却并不领情。”皇帝摇摇头。
“本来也不用领情。臣妾缘情依法决断,她只要领罚即可。”我故意说道。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办了件没脑子的事,本来也没有多严重。虽然客观方面严重违反了碧落律中有关“大不敬”的规定,然而主观上不具备“大不敬”的故意,也没造成多少社会危害,符合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条件。照章办事而已,不算什么仁慈。
我们三人带着长长的尾巴往回走,皇帝叹了口气,说道:
“那女子最可恶之处,是误了朕观赏好戏。皇后说说看,这次朕错过了什么典故?”我和晏殊的“表演”,一直是皇上喜欢看的好戏。
“典故没有,歪诗倒有一首。”我回答道。
“皇后的诗倒是先偏了晏卿了!”他瞥了一眼晏殊,眼神也含着笑谑:“朕想听这诗。”
晏殊倒是毫不动摇,将那首《清平调》完整念出。皇帝看了我一眼,又上下打量着晏殊,视线最后落在那朵魏紫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里都是笑意,说道:“不愧是皇后的手笔。云想衣裳花想容,绝妙至极!皇后从何处想来?”
“陛下不必给微臣面子,想笑就笑吧!”晏殊淡淡地说。皇帝再不掩饰,朗笑出声。
“这诗也并非是臣妾一人之功,若无晏大人相助——”我看了一眼晏殊,也忍不住笑。清晏阁已在眼前,我们都整肃了自己的表情,无论背后有多少故事,在所有人面前,我们仍是碧落王朝最顶端的那两个人。
“娘娘,派去给白家送信的人回来了,白家的下任家主白齐也跟着来了。这是谢恩的奏章和礼单。”我正要出门赴淑妃宴,与从外面进来的凌戈撞了个正着。
汉中是长安的后花园,自古富庶,是碧落朝最重要的屯田兵备之地,也是贡赋的重要来源。白兰出身汉中世家,其父为世袭望乡伯,虽有爵而无职,累世盘踞的影响却不容小觑,这也是白兰选入的原因。只是这个白兰实在是——不说也罢!花朝之后,我回到凤仪宫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在信中我先将白兰事件的始末交待清楚,而为了维持白兰的形象,在宫廷记档只写说是白秀女思乡疾笃,考虑到太医院的意见,特恩准家人接回。接着我做了诚恳的自我批评,并保证皇室对白家依旧信赖有加,并不会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情况发生。在信的末尾,还嘱咐他们不要太过苛责,要多多安慰白兰。
“派个妥当人报给皇上知道。谢恩的折子收下,礼单上的礼物,除了这两匹绫罗,剩下的都退回去吧。”我让暗香取了一只金丝累珠凤凰步摇,递给凌戈,说道:“你亲自去一趟,传本宫的话,祖上规矩后宫不得结交外臣,本宫身为皇后更应带头遵守,有失礼之处,还望白少主见谅。这两匹绫罗织锦本也不该收,如今收下,只为他大老远从汉中过来的这份心意。而这步摇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为白小姐添妆,祝她早日觅得良缘。就事论事,早去早回。”
“是!”凌戈接了步摇,便转身而去。
带着暗香和疏影走进了琼华殿,淑妃接了门上通传,早带着一干妃嫔迎了出来,三位公主也在座上,难得这么齐整。请安问好的程序结束,我坐在主位上,小帝姬在乳娘的扶持下走到我座前,奶声奶气的向我请安:“颐馨给母后请安。”
“真乖,快过来给母后看看!”我话音未落,她便扑进我怀里,亲昵地扳着我的脖子,快乐地讲起花园里看到的花儿鸟儿,像个小猫咪一样在我的怀里扭来扭去。
“馨儿,下来吧,别累着你母后。”淑妃笑着说道。她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我微笑着俯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她便粲然一笑,自己下地跑走了。
福宁公主笑着说:“还是皇嫂有办法。臣妹哄了这么久,小帝姬也不让姑姑抱一下。”
“本宫也是哄了好久,咱们小帝姬才肯给点面子。”我对淑妃道,“小公主下个月就满三岁了吧,老人家说三岁看老,可忽视不得。你有什么主意,看中哪位先生,想要谁家的千金来伴读,可以和本宫说,千万别耽误了馨儿进学。”
“臣妾代馨儿谢过娘娘关心。”淑妃点点头,然后笑着说,“说到底,还是宫里的孩子太少了些。臣妾们都盼着皇后娘娘的好消息呢!”
众人纷纷附和,皇帝的那道旨意悬在那里,虽然心里未必欢迎嫡子诞生,但更可怕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对于她们而言,孩子可以不生,我必须得怀孕!
“不说这些了,淑妃请本宫和诸卿们来,可有什么好东西招待?”
“称不称得上好东西,还要看能不能入皇后娘娘的青眼。请皇后娘娘和姐妹们随我来。”跟着淑妃的脚步,我们直入后花园。花园中宴席的正对面,围着八扇的美人矮屏风,估计应该就是今天的“主角”了。
“山野之中的俗物,不过为博大家一笑罢了,请皇后娘娘和姐妹们品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