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梦碎(二)(1 / 1)
蒋言言犹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妈妈是要让高老师调走吗?”
黄薇没有正面回答,只丢下一句:“从今天起,你不用上学去了,妈妈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的。”然后径直出门。
蒋言言追上去可怜巴巴地问:“是不是?妈妈?”
黄薇轻轻拿开她的手,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做任何回答。
蒋言言看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愣了片刻,又“蹬蹬蹬”地追下楼。
出大门的时候被两个保镖拦住。
“对不起,小姐请回吧。”
“我有事要出去!”
“夫人交待过,从今天起,小姐您只能呆在家里,有什么交待我们去办就可以。”
蒋言言第一次觉得这幢房子就像一座华丽的监牢。她冲着黄薇的背影大叫:“你不是我妈妈!你的那些疼我爱我的话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黄薇还是没作任何停留。
蒋言言奔回楼上,开始不停地打电话。她得告诉高宏,让他小心蒋家的阴谋。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高宏始终没接。蒋言言安慰自己,也许高宏正在路上,没听见。怎么办呢?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想办法。
高宏家的座机号码是多少?哦,该死的手机,自从有了它,谁还记座机号?阮丽梅的手机号呢?没有,怎么会有她的手机号?对了,找刘昕,他不是和高宏很要好吗?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蒋言言想砸掉手机,这世上怎么会有换来换去换手机号的人?
不,不,这世上,还有一个一定会帮她的人。
蒋言言拨通电话,嚎啕大哭:“采霞,你得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这是两人决裂后第一次说话。
夏采霞正在上课,但有什么关系?她飞快地冲出教室,靠到角落,两只手紧紧地捧着手机,两条腿遏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言言,你怎么了?不要哭,慢慢说。”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最好的朋友,言言不会那么绝情的是不是?
蒋言言边哭边讲:“你给高宏打电话,打不通就帮忙找到他家,告诉他要小心我妈妈。”
夏采霞还有些懵,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小心黄姨?”
蒋言言哭:“不要问那么多,你照我说的去做,现在,马上。”
夏采霞愣愣地看着不断发出“嘟嘟嘟”声音的手机,无限苦涩地想:终究还是因为高宏啊。她看着远处点缀着星星般路灯的校园,叹一口气,还是决定拨打高宏的手机。
刚按下一个号码,手机铃响,夏采霞看看,是蒋言言的妈妈黄薇。
“黄姨。”
“采霞,刚才是言言给你打电话吧?你最好不要帮她,就算帮她也没有用。”
“黄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你不要多问,好好上学就是。再见。”
夏采霞苦笑,不管怎么样,言言求她的事,她怎么能不帮呢?
蒋言言犹如疯了一样打电话,电话打不通就发短信,一条接一条,高宏始终没有回音。
高宏一定是觉得她讨厌极了,才既不接电话也不看短信的吗?就像当初她对夏采霞一样。不过相隔几个月,她就遭到报应了。
她看着手机想笑,嘴一咧,眼泪却泛滥成灾。
手机铃响,是夏采霞打来的。蒋言言一把抓起:“采霞!”
夏采霞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高宏电话没人接,我现在在他家,他家就他妈和她儿子,我给他留了张字条,你放心吧。”
蒋言言泣不成声:“采霞谢谢你。”
夏采霞沉默一刻,问:“言言,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蒋言言一时无语。她也想和夏采霞做朋友,可是,还能回得去吗?
快十一点时,黄薇才回来。蒋言言跑下楼:“妈妈,我想和您谈谈。”
黄薇冷冷地注视她:“上楼睡觉去。”
蒋言言倔强地重复:“我们谈一谈。”
黄薇不理睬她,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解丝巾:“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蒋言言大声说:“我十五岁了,我有说话的权利。您虽然是我的监护人,但也不能剥夺我应有的权利!”
黄薇对她的这番话似乎很是意外:“你什么时候也懂法律了?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权利我剥夺得了呢?”
蒋言言字字清晰:“我会告诉媒体,是我勾引的高老师。”不管了,豁出去了,为了高宏,丢不丢人不重要了!
黄薇气得浑身发抖:“你说什么!”
“今天晚上,是我勾/引的高宏。我喜欢他,我爱他!”
黄薇脸色暗沉如水,高高举起右手。蒋言言闭上眼,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如果挨巴掌能救出高宏,她挨十下,一百下也愿意。
但这一巴掌终究没能落下。
黄薇扶着墙:“你回房间去!”
蒋言言再扔出一枚炸弹:“如果您对高宏不利,我就不活了。您看得了我一时,能看得住我一辈子吗?”
黄薇捂住胸口,咬牙:“这就是女儿应该对母亲讲的话吗?”
蒋言言不为所动:“如果您觉得无情,那也是跟您学的。”说完转身便走。
黄薇滑坐在地上,环视这又空又大的房子,不禁悲从中来。她到底做错什么?丈夫出轨,女儿反目,全都弃她而去。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上午,黄薇给女儿亲自送早餐。秦阿姨说,蒋言言从早上开始不吃不喝,只是一味躺在床上。黄薇明白,这是女儿反击战的开始。
蒋言言躺在床上装睡,折腾一晚,她也累了,整个人又苍白又憔悴。
黄薇心疼地看着她露在外面被茶水烫红和被瓷片划伤的手指:“言言,手还疼吗?”
蒋言言不吭声。
黄薇端过牛奶用汤匙喂她,被她避开了。黄薇放弃喂她,自嘲地笑:“在你心里,高宏比妈妈更重要是吗?”
蒋言言继续装睡。
黄薇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春天,女儿也是这样装睡,阳光也是这样灿烂,蔷薇花也是开得这样繁茂。但是现在,女儿长大了,她再也无法用一句话就把逗起来。尽管女儿才十五岁,可已完全是她二十岁时的翻版,倔强、坚决。可她毕竟才十五岁啊,又是这样的不伦之恋。
她狠狠心,走出女儿的房间。
蒋言言坚持了两天,不吃饭也不喝水,只是躺在床上。就算是这样,她也迅速地消瘦下去,因为不喝水,嘴唇干裂得厉害,已经陷入昏迷。
黄薇只有投降。
她很后悔,后悔不该一直聘用高宏。很早的时候,黄薇就觉察到女儿对于高宏过分的依恋,只是那时为了让女儿早日走出自闭症的阴影,凡事便都依着她。也没适时给女儿换新的家庭教师,以致发生今天不可挽回的局面。
“言言,妈妈答应你,不再追究高宏的事。”
蒋言言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求证真假。
黄薇说:“但是,妈妈有个条件。”
如果无条件答应,这倒不似黄薇的作风了。蒋言言用了询问的眼神问她。
“高宏必须离开枫林学院。而且,在你大学毕业之前,都不许再见他。”
蒋言言张嘴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黄薇端过一杯温开水:“你把水喝完再说话。你说过要和妈妈谈一谈,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怎么谈?”
蒋言言心想如果谈不拢大不了再绝食一次,有得谈总比没得谈好。她在黄薇的扶持下坐起来,慢慢喝完温开水。渴了两天的身体叫嚣着还想喝,但她把身体的本能饥渴强压下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保证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也可以不要求高老师来当家教,不和高老师单独相处,但是,高老师不能离开枫林学院。”如果高宏被枫林学院开除,那于他将是人生的污点,从此在W城也别想再找到高薪水的教师工作。
黄薇抬手制止:“这已是我的底线。如果你坚持,那么对不起,妈妈……”她没再说下去,起身快步出房。
蒋言言愣在床上。如果她没看错,刚才黄薇转身的瞬间,有两串闪亮的东西落下。黄薇居然会哭,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在她的印象里,这五年黄薇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算上这一次,每次都是因她而哭。
也许是她仍然不能理解一颗做母亲的心。虽然已经活了三十年,却从没经历过婚姻,也没做过母亲,所以永远,都还是孩子的心态吧!
一直到五月中旬,蒋言言才被允许上学。班主任换人,高宏联系不上,就好像,过去五年的经历就如一场梦境。
如今,梦碎,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