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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洛阳偶相遇,断肠为何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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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王山一夜沉寂,一日沉寂,无声无息。

刘晨父子四人深感诧异的同时,带着车队缓缓行过千王山。头顶上,峡谷缝隙中扑簌簌的飞过一排秃鹰,哇哇的叫着,除此外,没有别的声音。

刘然说,那老人在天亮后便回来了,安稳的坐在马车里,看不出丝毫不妥。刘翼像是憋着什么气一般,总是愤愤。

“神不神鬼不鬼的,装神弄鬼......”

“翼儿,不要乱来。我知你心中再想什么。”刘晨皱着眉,对三儿子刘翼严肃的说道。

“爹爹,她!......”

“别胡说!”

刘翼很不服气,一瞪眼就要还嘴。此时刘然过来喝道,“无非是一路上没给你个逞能的机会,你便心里不服。你也不思量一下,千王山何等地界,凭着你个毛头小子,你能做甚?”

刘翼低头,不再言语。

又过了一个月,车队行到了玉门关。刘家人大喜过望。

“快一年了,终于就要到了。”刘晨感叹的说道。

“爹爹,过了玉门关,长安也不远了吧?”刘然问道。

“是啊......长安......”

进关后,下马入店,车队休歇。

一张桌子前,老人静静的坐着,依旧是披着灰色的袍子,看不清她的脸。桌上摆着美酒佳肴,菜蔬果品。老人似有些局促,干枯的手紧紧的握着拐棍。

刘晨坐在对面,面带笑意,尊敬有礼。他的三个儿子站在一旁,十分恭敬。

此时刘晨的家眷皆已安排入店,各进各房,他却派人将这老人请来,独在店中摆宴款待。

“不知老人家家住长安何处?”刘晨恭敬问道。

老人似是想了想,稍稍抬起头,声音沙哑的道:“......顾府。”

“这一路上,多亏了老人家了......”刘晨笑道,眼睛敬畏的望着对面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人却是站起身,颤悠悠的往客栈后院下人们住的地方走。

刘然上前急道:“老人家,我们为您安排了上房。”

“不用了。”绕开眼前的人,老人直直的往后院走去。

刘然焦急的看向他父亲,刘晨也是神色迷茫。

“或是老人家不愿挑明......我们以后也都不要再提起了。”刘晨转过身往楼上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脚下一顿。

大儿子刘泉问道:“爹爹,怎么了?”

只见刘晨神色大变,自言自语道:“......长安顾府......莫非是......”

那一瞬间,刘晨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将那老人口中的顾府与‘长安顾府’联系起来。想那长安顾府,可是百年大族,三朝为官。近几十年来,却逐渐江河日下。但毕竟是百足之虫,即便顾氏没落了,好歹也还当着个礼部尚书,仍旧是当今圣上信任的人。尤其这礼部尚书,还是个少年成才的俊朗后生。他虽常年居于塞外,但却与京城故友书信多年往来,对京城民风颇有了解。民间有诗云:

长安有子美名扬,原是顾氏尚书郎。少年分明十八.九,朝堂之上显锋芒。叹息家有痴兄长,兄长貌比神仙郎。可怜玲珑心不全,自认小妹闺中香。少年尚书爱兄切,擂台比武寻佳人。一朝见得冷杉女,摆宴设酒迎进门。席间天人惊梦语,却是先人回故乡。白衣微动如虚幻,顾家麒麟复明朗。小梦五年醒来时,岁月经年两不知。

这位顾尚书年岁轻轻便在朝中展露头角,自然是一佳话。但他大哥的痴傻、将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身幻想成小妹这桩事,也是京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这些都不是足以让刘晨神色大变的因由,真正让他震惊的原因是,民间有传言,顾府先祖中曾有一名女子,是个修道之人,并且听说前几年还回过顾家,当时神仙显灵,将顾府长子的痴傻病都给治好了。但好景却不长,后来这顾家长子竟然爱上了安陵小侯爷。也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就在不久前,安陵小侯爷被人掏心而死,顾家长子顾雪麟也相继死去。这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更有传言,说这掏小侯爷心的人,便是顾家三小姐,失踪了七八年的顾心梧。当今圣上震怒之下,虽未怪罪于顾尚书,总还是疏远了。加之突然之间失去了一兄一妹,顾府更显颓败了。

照这么看来,这老人家很可能便是那传说中的顾氏先祖中那位修仙的女子。看来这一路上......定是她在暗中帮助了。

昏暗的房间里,老人独自坐在一面铜镜前,望着镜中自己那容颜,似乎又更加苍老了。

回想起这一路上自己的行为,为刘家车队解除险境,虽不至于说让她折损过多仙力,却也是一丝一毫的消失着生命。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暴自弃呢......

御法大会上的人声鼎沸还依稀响在耳侧,西城弟子们对她的崇拜和狂热仿佛近在眼前,与白昶的对决也似乎昨日。眨眼间,她失去了一切。

荣耀,名誉,心爱的人,孩子......干枯的手颤抖着抚上小腹,她望着镜中陌生的老妇人,干涸的眼眶渗出泪来。

“......孩子......对不起.......”

为了保护你父亲,为娘的竟然牺牲了你。你还那么小,娘甚至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她曾经以为自己活不了,心想着跟孩子一同赴死,也就罢了。谁知最后秋华玉却传给她这许多仙力。她不能轻生,只为了他要她活着......

她不能再上西城,不能再见他。她只想找个可以安享晚年的地方,了此余生。

马车一摇一摆,将她从满是梨花的梦境里面唤醒。阳光刺眼,透过窗帘照射进她灰色的眼里。她微眯着眼,将车窗帘微微撩开一丝缝隙,外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车水马龙,喧哗闹市,人来人往,街边摊贩,叫卖不停。

这街道,有些熟悉。

洛阳。

三年前,两个女子,一个少年,一位尊神,一只狗熊。狗熊的人模狗样,紫英的紫衫迤逦,傅梓珂的蓝袍优雅,顾青影的冷面黑衣,月舍利弗的白衣胜雪。捏糖人、明月阁、比武招亲......一桩桩一件件,甚至每个人的神情,都能记得起来。

不是说,人老了,记性会很差么。为何从前的事,她却历历在目呢......

一声为不可察的叹息从马车里发出,寂寥悠长。驾车的刘叔听见了,也见怪不怪。这老人家,仿佛有许多心事。

“怎么回事?”

“哦,老人家,大少爷他们在前面看客栈,让我们先等等。”刘叔恭敬的回到。不说他本就挺尊敬这老人,上个月老爷亲自将他叫到一边,让他好生照看这老人家,由此刘叔更是不敢怠慢。

坐在马车里的老人听了,本打算先闭眼休憩一会儿时,却见马车外蓝袍一角,掀着车帘子的手顿住。

阳光明媚,车水马龙,长剑如虹,公子如玉。

老人屏住呼吸,静静的望着人群中那一匹白马上,那个眉眼温和儒雅的少年公子。鲜艳的蓝袍,深蓝如水。那人骑着白马,眼睛在纷繁的闹市中随意的看着,神情似有些倦怠。

白马缓慢的走着,傅梓珂慵懒的看着,渐渐走过街边的一队车队。路过最后一辆马车时,忽然他神情一震。迎着对面的视线看回去,在马车里,有位老人始终看着他。

马车已经开始启动,马夫驾驶着车辆向前走去。傅梓珂神思似被抽离,被一种朦胧的感觉指引,策动马头,呆呆的望着那离他而去的马车。

那是……灰色的眼睛。灰色的……

可是,那怎么会是她呢……

她怎么会是那副模样,那么苍老。她又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坐在这凡人的马车里。她又怎么会……怎么会还活着……

调转马头,黑底雪花纹靴的足尖轻蹭了一下马肚子,白马打了个喷嚏,晃动了下头,踢踏踢踏的继续往前走去,雪白的鬃毛在风中晃动。蓝袍公子骑在马上,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是比先前更加幽深的落寞和忧伤。

犹记得,当消息传到西昆仑时,他手中正握着一幅画。画上是漫天的梨花如雪,缭乱人眼。梨花里有五个身着白袍白纱的男子,旁边立着两个女子,一紫一墨,皆抬头望着空中两个仙子跳舞。画是他跟鳌婴一块儿画的。

那一天,他得知这个消息时,西昆仑的大雪彻底掩埋了这幅画上的梨花,掩埋了画上的人。听说那日,仙尊将她腹中胎儿打落,她便也跟着死了。虽然他一直都不相信,可是这人世间,确实再也嗅不到她的气味。就算是他用神迹探寻,也找不到她丝毫踪迹。

他去过西城,和鳌婴。硬闯了禅心殿,却连那位仙尊的正面都没见着,被五大长老挡在了书房外面。

那位仙尊说:“她跟西城没有任何关系,跟我也再没有任何关系。傅少主,三太子,我知道你们与她有些情分。但她已经死了,希望你们节哀……”

“我不相信,我要去找她。”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离开西城,离开仙界。

人间,不过是人间。他就不信了,翻遍整个人间,还能找不出她一丝残迹。

鳌婴是个死性子,他从来不服人,那一次更是同西城翻了脸。两根火鞭子抽出来,跟五大长老在禅心殿外面打斗了起来。

“秋华玉!你算什么男人!躲在书房里不出来见人!有种的就出来跟大爷我一绝死战。你打了她三百鞭是么,那你就出来受我三百鞭!”

傅梓珂没有回头,没有阻止,这次,任由鳌婴将个禅心殿烧成焦炭他也再不会管了。

“负心汉!……你既都说了要娶她,却对她如此狠心…..”

五大长老自然是不会真的对鳌婴下手,毕竟是北海的少太子,西城也不会真的去得罪。但仍凭着鳌婴如何叫骂,却是不能靠近书房半分。

傅梓珂失魂落魄般的走着,手中还握着那副画。没有人知道,青影,我之所以画这幅画,画这幅画上的人,都只是为了画你,其他的,都是陪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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