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1 / 1)
我回到平阳已经有大半个月,行事还算本分、低调。以韩取的身份住在水晶宫,既不是嫔妃也不是官员,名分上或许有点尴尬,但也乐得自在。
我不是官,不用应酬朝堂的官员,我也不算楚宣明面上的女人,自然不用搭理那些后宫妃嫔。我在水晶宫,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我没想到在送走楚宣之后,水晶宫会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为首的还是大楚最尊贵的那一位女子典范,大楚王后艺雅。
我看见她先是一愣,后来略一思索,也就了然了。三叶曾经告诉过我,楚国暗卫的最高执掌人是一个女子,替楚宣训养暗卫,并被赋予了掌控暗卫生死的大权。
而我在楚宣身边这些年,却从来没有听他提及有这样一个女子,倒是说起过他的表妹艺雅,身世坎坷堪怜,对他极为忠心,一身武艺也不输于人,可以重用。
既然艺雅一身的本事又受楚宣多年重用,先后以王妃王后的身份为楚宣效命多年,那她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更不会是平日里用眼睛看到的那般文静灵秀、兰心蕙质。
我心里对她带了提防,面上仍是恭敬的行礼:“草民韩取叩见王后娘娘。”
艺雅看我的眼神有些怨毒,却又故意忽视我的存在,不做任何理睬。优雅转身落座,她的身后是王宫禁卫,原本统属于徐峥。只是徐峥为了救我,受了楚宣一箭,现在还在养伤,这些禁卫眼下已经变成了艺雅手中的刀。
看来艺雅是有备而来,而且来者不善。我已然成了她刀板上的鱼肉,躲不开,避不了。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要让身边的人被我连累。
艺雅既然执掌着暗卫,那么三叶的行为动向,她一定了若指掌。我密令在暗处的三叶不可妄动,若有机会不可救我,当先救出湘柳和墨玉。
我一边暗暗对三叶发出指令,一面强作镇定,和艺雅周旋。“娘娘但有吩咐,让韩取前去拜会听命即可,怎敢劳动娘娘移驾水晶宫来,草民真是罪过,娘娘赎罪赎罪。”
艺雅冷笑仍旧是不搭理我,她身边的侍女玉翠手里握着一张王后谕令,对我咤道:“大胆贱民,怎敢在王后娘娘面前放肆,你也配拜会娘娘。”
艺雅的身份和城府自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是要对方没有还击之力的。我看到谕令,自然能猜到几分深浅。艺雅对我的了解远远多过于楚宣,她很清楚我是谁,是什么人。她更应该清楚楚宣对我的感情,她并不害怕不能对楚宣有所交代,看来艺雅不是来找茬的,是来取我性命的。
既然横竖躲不掉,我也不用再陪着她们周旋,笑侃道:“哦,娘娘尊贵,草民不配前去拜会。”我哈哈一笑:“但是草民低贱,不会介意娘娘移驾前来。娘娘随意,想什么时候来拜会就什么时候来拜会,都行!”
此时,玉翠身边一个婀娜的身影,窜到我的身前,抬手就想打我。我不闪不避,用灵力凝起阻力,昂首以迎。她的手掌不能落下,莫名其妙的被搁在半空。
她的模样虽然普通,但是身段玲珑有致,风韵天然,一双眼睛中映射出来的怨恨一点也不比艺雅更少。这个女子很明显是易过容的,她的五官虽然变化很大,但是身上的味道却躲不开我的灵力探查。是春妩,是被楚宣抓住困在王宫地牢的女人。如今,她站在艺雅的身边易容做了侍女,想必是因为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我。
如果没有我,她们俩都该是王后,如果没有我,她们俩会是生死敌人。可是世事就是这么诡谲,她们如今站在了一起。她们要怎么对付我,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楚宣。
楚浑的反扑,艺雅和春妩的联盟,五大部族的反叛,谁又知道这其中有怎么样的隐秘联系呢。特别是艺雅,她的目标是我还是我和楚宣,她在这场阴谋中到底有怎样的立场和角色。
春妩没有能一巴掌扇死我,很不解气的看着我,忿忿道:“妖女,果然会点妖术。”
玉翠拉过她,命令禁卫将我制住,展开谕令怒斥我许多罪状。其中多半是我以前听到过的士族大夫们给楚宣的上表,这张谕令并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不过是把那些弹劾我的奏疏综合了一番。
我自己也曾经归纳过,我于楚国,有十恶不赦的重罪十一条。除去几条实在太离谱,毫无边际的莫须有,我犯有五条死罪。
第一,浊泽之战泄露军情,通敌之罪。第二,破堤泄水,贻害楚军将士性命三万有余。第三,魅惑王上,染指军政。第四,霸占王室宫阙,私享水晶宫。第五,惑乱宫闱,谄媚主上,败坏风气。
谕令一通义正言辞,我除了束手就擒以外,好像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束手就擒么,对的,束手就擒,除了这一条路或许还可以行得通,此外都是死路。
在王宫地牢里,那一间曾经囚禁过楚宣的地牢里,我被陨铁链穿透双手的手心,双脚的脚心,五花大绑的困在地牢的石壁之上。
她们用难以想象的严刑,昭示了她们对我的恨。她们恐惧我的“妖术”,对我防守极严。但是她们好像并不急于杀我,这使得我心神不宁,我不得不揣测原因。
她们是恨我的,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我不爱楚浑,却霸占了楚浑的王后之位,还阴谋窃取了楚浑的江山。而楚宣,我伤他害他良多,而他就在出征之前还说要还我一个王后之位。我夺得了楚宣全部的爱,而艺雅为楚宣卖命多年,除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王后之位,什么都没得到,她怎能不恨。
如果艺雅只是恨我,杀了我之后,她可以把罪名安在春妩的头上,对楚宣就能有所交代。还可以利用春妩对前线造成一定影响,帮助楚宣平叛,那么只要我死就可以了。
如果艺雅要的不仅仅只是我死,那么我对她们而言就会有更大的用处,要挟辖制楚宣,我是很不错的砝码。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就必须死。我死了,楚宣便没有了羁绊,他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该做的事。
我想我要是死了,楚宣他或许会伤心,或许会为我报仇,但是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大不了继续做他的暴君。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还可以遇到另一个女子,让他心动,使他幸福。
地牢里的空气混浊难闻,没有一丝光线可以透进来,比当初那个矮人族的牢房更加漆黑。断续中从墙角传来几声“吱吱”,我心中大喜。
我在神塚学艺不精,不能直接支使禽鸟兽类,但是勉强对答两句尚可。这只墙角的老鼠就是受了墨玉指派,前来寻我的。墨玉虽然是神鸟,可以驾驭百兽,可并不能自己思考。如今墨玉能支使老鼠来找我,证明湘柳已经被三叶救出,她们是安全的。
我委托老鼠带出讯息,告诉三叶和湘柳,我一切安好,嘱咐她们绝对不可以妄动。不管艺雅有什么打算,她都不会放过我和我身边的人。
我要她们消声灭迹,不可以去找徐峥或者秩桦,我们现在联络谁,就是在害谁。更不可以去跟楚宣报讯,他在前线,不可让他为我分心。
但是,我却不可以不防备艺雅对楚宣不利。我让三叶只知会楚海一人,做好必要的应对准备。另外,楚宣的旧时王府里,楚宣的寝室之下有一处秘密的兵器库,里面有大量的兵器样品,必要时可以取用。
在这地牢之内,我能安排的都做了安排,能想到的我都告诉了三叶。我对三叶下的最后一道指令,是远走高飞,是自由。可是我却不敢明明白白告诉她,否侧,她们一定会知道我的打算,一定不会乖乖离开平阳。我只得告诉她们初月和星月有危险,我要她们去保护我的一双儿女。
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我过的越来越糊涂,分不清日夜,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只知道,原来一个人想活着不容易,想死也是这般艰难。
她们越是不让我死,我越是下定必死的决心。我毕竟不是普通人,我一心求死就有求死的办法。我利用了老鼠喜欢偷油的习性,让它们囤积了大量的油在墙角四周。
艺雅她们不给我光亮,但她们每天都会来折磨我一番解闷。我只要她们在的时候,用些许灵力推翻油灯,一切便能如愿了。
奇怪的是,今天进地牢来折磨我的人少了一个,艺雅没来,来的只有春妩。
春妩身姿袅袅仿若这暗室里的一株幽兰,香气盈人,容颜庄妍,靓丽不输当年。看得出来,今天,她很得意。春妩情不自禁的大笑:“你知道吗?楚军大败,世子就快要逼近平阳了。原本想着在楚宣对世子不利时,可以拿你做筹码,没想到楚宣会被世子打得连连败退。嫣然,你再也没有用处了,你不是想死吗?今天,我就成全你。”
“不可能,楚宣自幼叱咤战场,多年来横扫诸国,从未有过败绩。楚宣不可能输给楚浑,我不相信,如果楚浑真的这么有把握,你们何必抓我做筹码。”
春妩柳眉弯弯,眼角带笑:“世子早就在楚军中安排下死士,每个死士都带有疫病,当楚军走上战场,疫病爆发,自然是不战自亡。楚宣不败那才是真正的不可能。”
“疫病?!”不得不承认,春妩的话让我震惊,讶然。
春妩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一边把玩一边欣赏我的惊讶。“嫣然,你这个女巫,你这个骗子,你这个狼心狗肺没有廉耻的女人。你周旋于世子和宣王两叔侄之间,是不是特别得意。世子一心一意待你,你却害得世子丢了江山,我处处忍让你,你却害我丢了王后之位,害我失去了我的王儿。今天,我终于可以取你狗命,为自己为世子,讨一个说法,为天下百姓讨一份公道。”
春妩狰狞了面目,带着一腔怨恨,狠狠的刺了我腹部一刀。这一刀不在要害处,她分明不想我死的太容易。她怒目视我,说道:“世子一腔爱民救国之心,却不被先王器重。好不容易谋得王位却被你这个妖女毁于一旦,你看看现在这个乱世,你满意了吗?你让楚宣那个魔头登基,让天下惨遭他的荼毒,生灵涂炭,江山一片狼藉,满目苍夷,你满意了吗?这些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该受到的报应。”
春妩一边怒斥我的种种罪孽,一边手中用力,又给了我一刀。
我听到刀刺进身体的声音,感觉到刀刺进身体里的疼痛,血流如注。我想就算春妩不再拿刀扎我,这样的疼,这样的流血不止,我也是必死无疑。要死,我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呢,是死在春妩手中,还是用那些火呢?我暗暗偷笑,让躲在暗处的老鼠悄悄打翻一盏油灯,然后我便安静的等待我的命运。
不过楚宣那里就是她说的那样不堪呢,先王的王位本就是要给楚宣的,楚浑逼宫夺位她没有认为不对,那么楚宣拿回自己的王位又有什么错呢。我从来不屑于和人争辩的,只是,我快死了,我最后想要为楚宣说几句话而已。
“楚宣是楚国的王,他的确好战,可是他做为楚王,为楚国开疆辟土有什么错。他嗜杀成性吗?可是因为他一个嗜杀的名号令多少城镇望风而降,少打了多少战役,少死了人。他骄奢淫逸,狂傲不羁吗?可是楚国政治一片清明,上下几乎不见贪官酷吏。楚国国民一面仰仗着楚宣的抢掠,国富民强,一面指责楚宣的手段过激、残忍。楚宣或许对不起这个天下,但是却无愧于整个大楚,无愧于他的子民。他是先王指定的继承人,他是最正统,最合法的楚王。你和楚浑才是真正的叛国逆贼,联合外蛮侵扰国土的不肖鼠辈。”
我的话深深的刺激了春妩,她对周边慢慢燃烧的火苗好似没有看到一样,举起匕首,朝着我胸口刺来。我闭上了眼睛,静待那一刻刺破心脏的疼痛。然而,久久也没等来那柄冰凉的匕首,抬眼看见握住白刃的那只手,有一种经历风霜依然白皙的顽固。
那只手的主人,有一双桃花眼,如烟眉,仿佛凝脂的肌肤,和卷翘的睫毛。那样的蛮横霸道,那样的风流浪荡,冲过火海而来,急急握住春妩的匕首。那个人不是我的楚宣,还会是谁。
我想抬手拢起他的脸庞,却发现自己的手掌被铁链横穿动弹不得。我只能是对他笑笑,希望他看到我的笑容就可以止住眼泪,不要再为我心疼哭泣。哪怕这是他的一个局,哪怕他利用我做了这个局,我仍是不会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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