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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又是那首旋律很美的歌谣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加纳，而是许多人在一起哼唱着，不同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将那首歌和得格外凄美。
你去过塔塔科山吗？
那儿铺着最洁白的雪。
你去过纳威湖畔吗？
那儿开着最鲜艳的花。
在那个湖边，在那座山下，
住着我最心爱的姑娘。
她为我编织了一件衣裳，
还答应我来年开春，就做我的新娘。
我等不及了，
便将夏季的花朵递在她手上。
我悄悄钻出了帐篷，发现天已经黑了。
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他们一面擦拭着利器，一面低声哼唱着。跳动的火焰将那些或是年轻或是沧桑的脸照得像血一样红。
在那群人中，我一眼瞥见了希苏。她抱着膝盖，死死的盯着篝火，猫一般的眼睛像被点燃了一般闪着光。
顿了一下，我一瘸一拐的绕过了他们，走向了中央营帐。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萨萨，你这么做很不稳重。”就在我站在了营帐门口时，里面忽然传来了摩亚戈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撩开，那名眼神非常严厉的军人几乎和我撞了个正着。
噢，那双刀子一般的目光让我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随后，他拧了一下眉，侧身从我身边走过，闷声丢下了最后一句话，“那么，我现在去东面。”
直到摩亚戈的脚步声不再能听见，萨萨才对我耸了一下肩膀，“我的公主，您有什么事么？”
“...我打搅到你们了么？”说着，我将自己扔进了他对面的椅子里。
萨萨看沙盘一眼后，目光又转了回来，“当然没有。”
“是么？”我挑了挑嘴角，“我只是想问一句，什么时候我们能回凡蒂？”
“回凡蒂？”萨萨有点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当然是击退了多弥人之后…”
“不，我是说我，朱蒂，还有多雷…我们。毕竟…这里是战场。”
“喔，”他终于会意的挑眉笑了一下，“如果您愿意，明天一早我就派两名士兵为你们引路。”
“那真是太好了。”说着，我站起身，胃里隐隐的抽痛告诉我，我必须去弄点吃的，哪怕是帐篷里那盘黑面包。
“请便。”他摊了一下手，随后又抬起头，“噢，对了，我想小康纳可能不会与您一起回去。”
那句话让我把脚收了回来，“你说什么？”
“刚才，他请求与我签订契约，申请入伍。”
不得不说那句话让我的脑海空了半天，“参军？多雷？”
萨萨点了点头，剔透的眼眸重新转回了沙盘。
“噢，”呆了一下，我飞快的转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同意了？”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神情有点好笑，“当然。”
“噢…太胡扯了！他还是个孩子！”
顺着卫兵指点的方向，我在营地旁的小山丘上找到了多雷，他独自坐在昏黑的树影里，背影看起来很惨淡。
“多雷！”我摸着树干在他身边坐下，可是，当我看清楚他的侧脸时，我忽然觉得有很多话我说不出来。
“莎拉？”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眸中那些常见的羞涩与腼腆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郁，还有一种…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决心的东西。
我不由移开了目光，随手抓起了地上的一截断枝，“…萨萨说…你和他签了契约，参军了？”
“是的。”
“…他说，虽然那不是奴隶契约，但是，你必须听从他，听从亚汀斯的指令？”
“是的。”
他的干脆让我不禁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如果他们需要，你就得为他们去死，你明白么？！”
“是的。”
我不禁拧了一下眉，“…多雷…你是自愿的么？”
那双湛蓝的眼睛望着我，就像他的话一样坦然，“是的。”
噢，我不禁眯起了眼睛。
是的，他的神色看起来可不仅仅是在回答我的问题，更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决心。
他用那些简单而坚定的回答告诉我，那是他所决定的事，请不要插手，就算我试图劝说，也无济于事。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萨萨在我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他可不是个孩子。另外，我的公主，请不要试图去左右一个男人。”
看着那双眼睛，我忽然觉得萨萨说的很对。
“多雷…”
“什么？”
舔了舔嘴角，我觉得我还是说不出话，无论是苛责的，劝阻的，还是请求的。
枝叶的簌簌填补着我们空缺出的寂静。
半晌，我扔掉了手里被折成碎块的断枝，站起身，拍了拍裙子，“那么，现在，我们去找些吃的好么？我很饿。”
“我...”
“明天，”我打断了他，俯身吻了吻他额上的绷带，“明天，你的家人就要回凡蒂了，与她一起吃一顿晚餐，好么？”
他抬头看着我，静静的。
月光透过枝叶的罅隙，在他的脸上打下了斑驳的影子。
那些影子随着夜风在不断的跳跃，拉长，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模糊不清，而我觉得，此刻，至少此刻，他整个人都是模糊不清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也站了起来，“好。”
那个微笑止步在嘴角。
营地里，士兵们依旧在哼着歌。
那份彻骨的凄凉就像夜风里的篝火，越燃越烈。
我紧紧拉着多雷的手腕从他们中间穿过，恶狠狠的将那些阴沉的目光瞪了回去。
“今后，你要这些人一起作战。”
“是的，直到我们回到提坦。”
“回到提坦。”我重复了一句，撩开门帘的手停住了，“…别死了，多雷。”
他似乎笑了一下，跟着我钻进了帐篷。
“我一定能回去的，莎拉。”他搀着我走到木桌边，跳动的烛火仿佛在一瞬间窜进了他的瞳仁，非常亮，“等我们打回了提坦，我还要带着你和托尔曼一起去游历那座城市。积雪的塔塔科山，碧蓝的纳威湖，还有湖心的特蕾莎圣台…”说着，他忽然看向我，“其实，提坦也是梦之城，你们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我放下了手里的黑面包，“…我很期待，多雷。”
他笑了，也捻起了盘子里的面包。可是，食物还没有送进嘴里，一阵嘹亮的喊杀声忽然响了起来。
那阵声音非常近，因为它就在帐篷外。
一瞬间，乒乒乓乓的利器的碰撞声混合着呐喊与惨叫传了过来。
怔了一下，我们一齐扔下了手里的东西，争先恐后的奔向门帘。
帐篷外，四边八方都是闪耀的长矛与长剑，怒吼与谩骂几乎震撼了山岗。
“是多弥人！”
“杀了他们！报仇！”
士兵们蜂拥了上去。
“干掉艾伦狗！”
“杀光费卡德的杂种！”
怒吼夹带着血光此起彼伏。
厮杀中，带着火油的羽箭像雨点一样陨落。
中箭的士兵带着满身的烈火，尖叫着在人群里冲撞。
他们皮肤上火焰不住的传染，点燃了枝叶，点燃了门帘，点燃了营帐。
夜风一吹，火越烧越烈。
一片火海。
噢，上帝。
那阵热浪让我浑身都开始冒汗。
“我们得赶紧离开！”在那阵混乱中，多雷一把抓着我的手腕，突如其来的力量差点把我拖在地上。
“嘿！”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略带歉意的“噢”了一声，随后，立刻背转身，蹲下，“上来！”
“可是，我们去哪？！”我扑在他的背上，大声的询问。
“去找萨萨阁下！”
“可是，萨萨在哪？！”
话音未落，几名带着面具的多弥人已经冲到了我们面前。他们弓着腰，滴血的长矛一寸寸的挺进。
多雷慢慢放下了我。
是的，不妙。
我们手无寸铁，我一点也不认为他腰间的那把水果刀能救我们的命。
“怎么办？”
“…跑吧，莎拉。”他略微张开手臂挡在我跟前。
“你要我往哪跑？”我瞪着他的背影，探手摸走了他的匕首，费力的站在了他身边，“还是说，你觉得我凭着这只脚能溜得掉？”
他没有说话，手绷得更紧了。
那短短的一瞬间，多弥人已经围住了我们，旋转的锋刃让我不敢眨动眼睛。
忽然，几支长矛从不同的方向一同刺突过来，那一刻，多雷一把将我的脖子按了下去，顺势狠狠的把我往外一推。巨大的力量让我一头栽了下去，顿时，摔得头晕眼花。
“噢！多雷！”我撑起身子，咬牙切齿的瞪向他，下一秒却尖叫出来，“快躲开！后面！”
多雷紧紧的夹着腋下的长矛，侧过身去，可是他身后那只利器的速度更快，它在一瞬间便穿透了他的肩胛。
“呃啊！”那一刻，他惨叫起来，身子像触电一般往前一倾。长矛顺势离开他的身体，倒钩带出了一道黑红的血线。
可是，他依然没有松劲，周围的几名多弥人竟然在一时间无法夺走被他禁锢的武器。
这时，他背后的长矛又被举了起来，这一次，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多雷！”
说时迟那时快，我吼叫着翻到他身边，用力的撞进了那名多弥人的怀里。极近的距离让他一时无法对我下手，可是，我手里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
但是，我的匕首一定没有刺中他的心口，因为他愤怒的咆哮了一声之后，铁钳般的胳膊紧紧捏住了我的脖子。
噢，我被他提到了半空，窒息与疼痛让尖叫都成了奢望。
骨头在咯咯作响，上帝，我想我一定会被他拧断脖子。
我拼命的踢着腿，用力的扳着他的手指，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耳边在轰响，世界在远离。
直到一蓬温热的液体洒在我的脸上，我才感觉视觉恢复了一些。
多弥人在我跟前轰然倒地，他的背后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萨萨？！”我摔在地上，用力的捂着喉咙，仅仅是吐出他的名字就让我剧烈的咳了半天。浓烟呛进了肺里，让我涕泪交流。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推进了多雷怀里，吼了一声，“走！赶快！”
沉重的马蹄急促的响着，就像我的心跳一样快。可是，身后的喊杀声却阴魂不散的尾随着。
越过多雷的肩膀，我不止一次看见闪着寒光的长矛与飞逝的羽箭。
“怎么回事？萨萨？”颠簸中，我哑着嗓音大声询问，“多弥人来犯，你怎么没有一点准备？！”
“他们摸到了我们的营地。”萨萨的眉头皱的很紧，他恶狠狠的给了骏马一鞭子，跟在我们的身边，“或许我该肃清一下这支费卡德军队！”
“那么其他的人呢？！摩亚戈呢？！你的那些骑兵呢？！”我紧张的看着身后逼近的骑兵，几乎要叫起来，“你的军队就只有这么几个费卡德人么？！”
“现在就只有这些人！”说着，他又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顿时，骏马像发疯一般往前驰去。
“那么，现在，我们去哪？！我们往哪儿逃？！”
“我们回凡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