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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形势很糟糕。
加纳一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往河边退去。在那里，漆黑的骏马焦躁的点着四蹄。
或许是那些毒药的作用，我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还透着一种无力感,只好全把部重量都压在他的手上。
“夫人，你得自己爬上马背。”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便轻轻的把我往后推了一下。或许就是那个动作刺激了多弥人的战意,突然之间，他们吼叫着扑了上来。
“噢！”那些闪着寒光的利器让我大叫了一声，猛的后退了一步，差点被身后的石头绊倒。
加纳飞快的扑了上去，紧绷的胳膊隔开了刺突的长矛，手中的匕首架住了劈下的长剑。
火花四溅。
“走！”他回头的吼了一声。
我忍着脚踝触地的剧痛，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移到了马边。冰冷的脚蹬挤压着红肿，身子的重量压迫着关节，那种感觉真是要命。
“加纳！”当我终于翻上马背时，我向他吼了一声。
骏马扬起前蹄嘶叫了一下，下一秒，像离弦的箭的一般冲了过去，经过加纳身边时，他猛的跳到我身后，接过缰绳用力的甩了一下，“喝！”
枝叶飞速的在眼角掠过，急促的马蹄带来的颠簸让我几乎要散架。
我不住的抹着乱飞的卷发，从他肩上探着头，终于，那些黑影消失在视野里。
“嘿！他们没有追上来！”那一刻，我大声喊起来，带着喜悦。
“那真是太好了！”加纳大声回答，说着，他又用力的甩了一下缰绳，“喝！”
我抱着他的腰，竭力保持着平衡，“那么，我们现在去哪？！”
“既然已经上马了，我们就绕过他们，去找营地！”
“那就这么办！”
可是，我们却没有这么办成。林间的绊马索让我们一齐惊叫着从飞驰的马背上栽下去。
先着地的胳膊传来一阵擦痛，然而，更惨的是，沉重的骏马压在了我的那只受伤的脚踝上，那一瞬，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噢...”我瘫在地上，下意识的挣了一下，可脚踝的剧痛让我又让我躺了回去。浑身都开始发抖，“加纳...我的脚...好像断了...”
“天啊...”跪在骏马边的猎户轻轻抽了口气，他看了看我，“你忍一忍，我把它推开！”说着，粗糙的手指抓住了马鞍，血痕斑驳的胳膊随着力道紧绷了起来。
可是，随着他的动作，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噢！别动！”我不禁用手肘撑起身子，呲牙咧嘴的瞪他，“加纳！你在干什么？！你要弄死我么？！”
“忍一忍！你的脚卡在了脚蹬里...”他轻轻扶着我的小腿，连同倒地的骏马一齐往上抬了抬。
那一瞬，碾碎般的剧痛让我的大脑轰响了一下。
“噢！别再动了！加纳！”我大叫起来，温热的水雾让我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可是，刚挣扎了一下，更剧烈的痛便像潮水一般袭来，“嗷！混蛋！别再弄了！”
“快出来了...别哭...把脚再抬一下...”他用力的握着我的小腿，让我更紧密的贴合着他的动作，“对，好女孩...好了...好了...”
“噢...”解脱的那一刻，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脸上一片湿冷，我无法分清那究竟是眼泪还是冷汗。
“没事了。”他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似乎也舒了口气，“你们一样的怕疼。”
“混蛋...”我瞪着他，恶狠狠的吼了一句，“没有人不怕疼！”
他低头笑了，可是，下一秒，笑容却凝在了脸上。
粘稠的液体像喷泉一般飙进了我的脖子里，它们的温热触感让我愣住了。直到加纳像软皮袋一样扑倒在我的脚边，直到我看见他身后立着一个提着滴血的长剑的人影，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我向后挪了一下，盯着那枚冰冷的青铜面具惊声尖叫起来，“不~~~！”
“住手！”就在我以为我会死的时候，林间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
呼啸的长剑几乎贴着我的脖子停下来，“菲米丝殿下？”
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扯了起来，“这个女人交给我。”
“加纳...”
“别说话。”温热的手将我的脸扳向了前方。
我缩在椅子上，不住的发抖。
无论是那名医师满脸不悦的为我上药的时候，还是他满脸不悦的为我包扎的时候。
他的手指很粗糙，力气很大，掠过背上的伤痕时，带出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痛痒，“竟然让我给女人包扎伤口！”
“...我来吧。”当我第三次惨叫时，菲米丝从他手里拿过了装着药膏的木盒。可是，当他的手掌碰上我的脚踝时，我差点将另一只脚踩在他脸上，“别碰那儿！”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好笑的扫了我一眼，他晃了晃沾满药膏的手，“医师说了，不上药你就会成瘸子，还是说，你想那样？”只不过他的语调听不出一点点遗憾，尽是让人冒火的愉悦。
“...我受了伤，你就那么开心么？！”
他闷笑了一下，蹲下身，紧紧握着我的脚后跟，继续将那些带着清凉的药膏按在我的创口上，半晌，忽然来了一句，“有点。”
有点？！
那一刻，我愤怒的抽了一下脚，下一秒，惨叫着摔进椅子里，眼眶发酸，“混，混蛋！”
“...别闹。”
他的手指不住的揉捏着那片红肿，到最后，我几乎觉得脚踝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是，随着他的力道，我还是能感受到一阵阵隐隐的钝痛。
那种感觉让人发抖，又让人从心底想尖叫，舒服的尖叫。
我不禁动了动身子，寻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你这个样子真像一只猫。”他忽然笑着开口，打破了那一阵适合睡着的惬意。
我睁开了眼睛，从眼角瞟着他，“菲米丝，我发现每次遇到你，我都非常倒霉。”
“噢，是么？”他笑着吻了吻我的膝盖，“真是抱歉。”
“那么，告诉我，我这一次会有多倒霉？”说着，我费力的坐起来，从牙缝里吐出了那个名字，“特蕾莎。”
揉捏着脚踝的手停住了。他似乎很明白我的意思。
烛火在不断的跳跃，将他的脸印的变幻莫测，但是，他紧拧的眉头却清楚明白的说明了一切。
不妙。
我不禁眯了眯眼睛，将脚踝从他手里轻轻的抽了回来，支在椅子上，“你会把我献给你的父亲，然后...我想我的下场就是...被烤熟，然后挂在高台，就像外面那些一样，是么？”
他的沉默让我不由的移开了目光，随后，有点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我的想象力是不是太贫乏了？”
“...莎拉...”
“你会救我么？菲米丝？”我重新盯着他的眼眸，里面那团跳跃的烛火让我在心里燃起了一丝期望，“你知道怎样可以救我。”
死寂了一会儿，温热的手抚了抚我的脸颊，“我的父亲是一名仁慈的君王，我会试着请求他...”
“你请求他，他就会放过我么？”我打断了他，费力的坐正了身子，认真的看着他，“他会放过特蕾莎么？”
“...我会尽力在这里立下功勋，让自己的话更有分量，再带你去面见他...”
不得不说，他的话让我觉得很沮丧。
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推开他的手，靠了回去，“你很爱你的父亲。”
“是的。我从小就想成为他那种男人。”
“他那种男人会将自己迷恋的...”说着，我忽然停住了，再一次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会将无辜的女人推上绝路么？”
狼一般的眼眸微微眯了眯，静默了一会儿，他起身吻了吻我，将我抱上了硬板床，“好好休息吧，别多想。”
我蜷着身子，将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说话，帮我拉上了薄毯，温热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那种感觉像极了来自情人的抚慰。可是，此刻，这种来自于他的抚慰让我的心里有些难受。
他用那张与博格一模一样的脸不断的慰藉着我，又用那张脸不断的将我推上生死的悬崖。
他虚假的温柔让我试图去讨好他，引诱他，以为这样可以让他可怜我，可最终，他却顶着那张温柔的脸，一再拒绝拯救我。
或许，他与亚汀斯是一样的，女人与他们而言，只是工具。只不过，他会温柔的对待那件工具而已。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轻轻的脚步声远去了。
“看好她。”在门口，我听见他低声吩咐。
那一刻，我愤恨的抓了一下手中的薄毯，几乎要在上面抠出一个洞。
是一阵隐隐的钝痛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的。
睁开眼睛，我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我的脚边，他在为我按着脚踝。
菲米丝？
我不禁抬手擦了擦眼睛，因为那张侧脸在光线里透出一种让人心动的安详。
“你醒了么？”或许他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侧过头微笑着看了我一眼，“都已经是下午了。”
我没有答话，而是用手肘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继续盯着他的侧脸。
是的，真安详。
阳光从撩开的门帘那边打过来，为他那头乱糟糟的浅色头发镀上了一层很暖的光晕。而且那种暖色在不断的蔓延，包裹着他的深陷的眼睛，挺直的鼻尖，还有长满胡茬的下巴。
他的神情很专注，低头按着我的创口，沾满药膏的手指拂过皮肤的时候，传来一阵清凉。
“你在看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菲米丝，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一个农夫。”
“农夫？”
“对，生活拮据，所以，你不得不在玉米田里辛苦的劳作。你对每一个人憨厚的笑，讨论着今年收成。回到家里，你温柔亲吻着妻子，思考着晚饭吃什么。”
他愣了一下，下一秒，失笑出来，轻轻颤抖的手着力在我的脚踝上，差点让我瘫倒。
“嗷！混蛋！”
“噢...”他依旧在闷笑，肩膀在不住的耸动，“真抱歉。”
我瞪了他一眼，把脚抽了回来，“你不是要去立下功勋么？为什么来我这里找快活？”
“我刚查岗回来。”他用粗糙的手指碰了一下我的嘴唇，“现在，我在考虑晚饭吃什么。”
喔~他的话让我忍不住挑了一下嘴角，也让我突然感到很饿。
我推开了他的手，爬向床边，“有吃的吗？”
他从身后将我抱了起来，坐进了椅子，顺手将木桌上的盘子放在我的膝盖上，“噢...这是中午送来的，是冷的。”
又是那种无味却香浓的肉，再加上他身上散发的浓重的汗味，让我对那些食物兴趣索然。
“不想吃么？”他环着我的腰，热气随着沙哑的声音喷在我的脸上，“我让人去换。”
看了他一眼，我抓了几块塞进了嘴里，一面嚼一面回答，“不用了。”
是的，在饿极的状态下，我竟然不觉得那些肉特别难吃。
“你知道么？莎拉？”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吃东西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饿狼，在北郡的时候...噢！”
我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或许他也没有说。因为那一瞬，我差点被嘴里的东西噎死。
“噢，快喝下去。”他一把抓住我捶打着胸口的手，将木杯靠在我嘴边，慢慢的倾下，“喝下去...对。”
那一杯蜜酒让我终于将喉咙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下一秒，我紧紧攥住了他的头发，瞪着他，“我用餐的时候，你就不能闭嘴么？！你是故意的么？”
他笑了一下，忽然将我膝盖上的盘子与手里的杯子一齐弄到了地上。
在那一阵哐啷声里，他握住我的后颈，亲吻了我。
那个吻，温柔的让人心动。
“那一刻，我以为你死了，莎拉。”他离开我的嘴唇，轻轻咬着我的胸口，“那一刻，我以为我再也不能吻你，再也不能触碰到你。你让我伤心了，小妖精。”
我扯着他的头发里细碎的小辫子，迫使他抬起头看着我，“是你把我扔在火海里...”
“如果不是吉奈尔让人绑住了我，我一定会去救你...尽我所能。”
“但是，你还是想把我扔给你的父亲，他会杀了我。”
触摸着我的身体的手停了停，随后，他眯着眼睛盯住了我，“为什么你会变成特蕾莎？亚汀斯霸占了你还不够么？”说到最后，他的语调里带上了怒火。
我用力挣了一下被他握的发疼的脖子，望着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我有过选择的权利么？”
他拧起了眉，半晌都没有说话。
在那阵让人不安的沉默里，只有帐篷外士兵们喊出的口令与来来回回的铁靴声。
许久，我松开了他，准备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去，可他却用力的抱住了我，“...怎么办...”他将下巴磕在我的肩上，嗓音很沙哑，“你的味道...你的气息...你的嘴唇...让我舍不得了。”
“那就救救我。”
“...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请求父亲，让你留下。”
“...特蕾莎，是你立功的踏脚石，是么？”
他没有回答，手臂更用力的拥住了我。
我不禁眯起了眼睛，准备奚落他几句，可就在那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临近了帐篷。有谁钻了进来，下一秒，从那边传来一声很好听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菲米丝！噢...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菲米丝松开了我，抬起眸子望向了那个方向，随后，他惊喜的叫了一声，“盖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