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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凡蒂的南门已经在战火中倾塌,我提着裙子,气喘吁吁的攀上了半截残垣,却没有能在视野里看见任何东西,那只暴虐的野兽早已带着他的军队消失在夜色深处。
一片昏黑,夜风摇着不远的灌木,簌簌作响。
“混蛋!亚汀斯!”
我感觉我发怒了,压制不住的怒气让我狠狠的抠下断壁上的石子,用力把它砸在地上。
哗啦啦---
石子踩着欢快清脆的声响往前滚去,最终止在一双铁靴下。
一声轻笑,“喔~我的...女神,您不该毁了一幅那么感人的送别图。”高挑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剔透的眼眸在火把的光亮里忽明忽暗。
“萨萨?!”那一刻,我瞪起眼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眼角已经开始搜寻可能的退路。
“喔~”他略显惊讶的笑了一声,走过来,半跪着吻了吻我的手背。
那一串动作温雅的无可挑剔。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人在不久之前,让我在地狱大门前参观了不止一次!所以,在被他的嘴唇触碰的时候,我紧张的微微颤抖。
“噢!”他微笑着抬起头,深色的刘海在夜风里轻轻晃动,“您好像受到了惊吓?有谁威胁您了么?您的骑士愿意为您效劳。”
“惊吓?威胁?效劳?”我警惕的望着他,飞快的抽回了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去?萨萨,你就是那些东西的源头!”
他有些无辜的噢了一声,“怎么可能?您是不是误会我了?”
“误会?”我眯起眼睛,紧紧攥起了拳头,“今天下午你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你忘了么?那是误会么?!”
他挑起嘴角,“什么事情?愿闻其详。”
噢!我咬起牙,愤怒的将拳头甩向了他的脸。他不避不闪,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我的公主,我的女神,请您听我的解释。”说着,他万分虔诚的吻了吻我的手,“您的骑士受了重伤,无法上战场,所以,那只野兽便把我扔在一边,要我自生自灭。我走投无路,只好向艾伦的女神--您寻求庇护。如果,我的冒昧打搅了您的休息,您一定要原谅我,看在我对您无比虔诚的份上。”说着,他又微笑着吻了吻我的手背。
噢,那一番话与动作让我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萨萨,你真是个...无赖!”半晌,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恶狠狠的抽了回手,回到马车里,“回去!”我狠狠的甩下了纱帐。
是的,和那个无赖说话的结果就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马车轻轻颠簸起来,纱帐随着凹凸的石子路不断的晃动。我愤愤的向后靠去,背砰的撞在了藤椅的靠背上,尖锐的伤痛让我猛的一颤,差点叫出来。
啊!该死的!
很疼,眼睛都在发酸。
那些伤口一定流血了,因为在那片狭小的空间里,我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蹙着眉慢慢的在藤椅里侧身躺下去,身下雪白的毯子让我忽然想起了那条被染的血迹斑驳的白床单。
合起眼睛,我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幕幕。
疯狂的纠缠,惨烈的征伐,鲜红的血水,炙热的汗珠。
拉菲般的眼睛在燃烧,那只野兽用他的方法让我疲惫不堪,让我疼痛难忍,让我只能瘫在床上看着他穿上漆黑的盔甲走出房门,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
混蛋!
我用力的捶了一下藤椅,腾的坐起身。
我又被他扔下了。
为了他的野心,他这一次又用我抵押了什么?!
一次又一次,一次接一次的利用让我忽然很想揍他的脸!
混蛋!
烦躁中我一把掀开纱帐,大口吸着微冷的空气,清冷的温度让我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也让我蓦然发现马车边跟着的人影。
萨萨?!他骑在马上,侧身对我微笑着,眸子像注了水一样剔透。
噢!真刺眼。
“我的公主,哦不,女神殿下,您有什么吩咐么?您的骑士一直为您准备着。”他向我弯了弯腰。
“你跟着我干什么?”
“保护您的安全。”
“保护我?”我冷笑了一下,随后,扬起了声音,“把他轰走!”
只有铁靴声。
阴冷的死亡骑士们没有任何动作,他们持着火把握着长矛缓步往前,仿佛没听见我的命令。
“...噢...都去死吧!”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我咬牙切齿的摔上了纱帐。
我忽然明白亚留下死亡骑士的意义,因为那群人根本不会把特蕾莎放在眼里!而萨萨更是这样。
意料之外,皇城戒严了。
亚汀斯的宫殿门口,火把通红的光芒与长矛的寒光交相辉映。
“怎么回事?”萨萨低声问道,可是没有等到回答,喷着鼻息的骏马已经驰近,穿着盔甲的侍卫从马背上跳下来,跪在马车前:“特蕾莎殿下,陛下在枫宫等您。”
迪奥?
我不由坐直了身子,隔着纱帐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刺杀。”侍卫的话让我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刚才,有两名赫勒人闯进亚汀斯殿下的宫殿,他们刺伤了您的侍女...”
枫宫烛火辉煌,贵族与王室成员几乎倾巢出动,浩大的架势让我粹不及防。
偌大的宫殿在我踏足的那一刻变得非常安静,无数道狐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直到迪奥从王座上走下来,恭敬的吻了吻我的手背,那些放肆的视线才移开。
“特蕾莎。”零落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随意的弯了弯腰。
我不由轻轻嘶了口气,觉得牙酸。
“您不应该离开皇宫。”迪奥压低了嗓音,他扶着我的手臂向王座走去,“赫勒人对您很感兴趣,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请不要再独自离开,让卫兵们守护您。”
“你抓住他们了,是么?”
“对,就在刚才。”他让我在王座边的躺椅上坐下,温和的眼眸望着我,“莎拉,无论发生了什么,请保持高傲与镇定。别忘了,你现在是特蕾莎。”
我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放开了我的手,直起身子望向身后,“带上来!”
六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被带了进来,他们带着沉重的手铐与脚镣,满身血痕。
侍卫们狠狠的踹了踹他们的膝盖弯,让那些僵硬的身子跪下去,可那些瞪起的眼睛却一点也不屈服。
雪白的兽母之牙悬挂在他们古铜色的颈间,随着有力的喘息,不住的颤动。
那些杀气腾腾的目光让我咽了口口水,“不是两个人么?”我悄悄探身问迪奥。
“另外四个是前几天祈福时袭击您的,昨天晚上,我的士兵在凡蒂港附近的丛林里逮住了他们。”
“杀了她!”忽然,他们中的一个咆哮起来,他紧绷起身子,隆起的肌肉里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掀翻了按着他的侍卫。
“去死吧!嗷!!”挣脱了束缚的赫勒人吼叫着扑了过来,叮叮当当的脚镣手铐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噢!上帝!我惊惧的瞪起眼睛,差一点就要夺路而逃。
可是萨萨的动作更快,他从台阶下窜了上来,一脚踹在赫勒人的肩上,让他滚了回去。
赫勒人的脑袋撞在了底部的台阶上,顿时,鲜血横流。
大殿里响起一阵慌乱的低呼。
赫勒人被激怒了,他们吼叫着反抗起来。
他们用血肉撞击着长矛与盾牌,用铜链绞断了侍卫的脖子。
“噢!天啊!”“保护陛下!”“保护女神!”“救命!”
贵族们慌成一团,直到萨萨怒吼着指挥士兵冲进宫殿,用长矛织就的网将赫勒人逼进了宫殿的角落,危机才算过去。
冲突中,萨萨甚至抽剑劈碎了其中一名赫勒人的脑袋,鲜血从他的剑上滚下去,他用行动告诉赫勒人,谁再反抗,这就是下场!
明亮的火光将他的脸照的忽明忽暗,血水在他脚下汇成一片水洼,这让他看起来很可怕。
咒骂声趋于安静,赫勒人望着他,目光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他冷静的甩了甩剑上的血水,望向了另一名赫勒人,忽然,他掐着他的喉咙将他按到了身后的石柱上。
那一刻,我听见他的后脑勺与石柱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你们是哪一支?”萨萨沉着脸问。
赫勒人用力反抗,可萨萨的手指纹丝不动,在那种力道下,他脸色开始泛红。
“说。”萨萨手指收的更紧了。
“我们...奉高贵的...沙利亚的指引...前来取她的性命...”赫勒人断断续续的吐着话,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沙利亚?”
“...自以为是的艾伦人...尤其是亚汀斯...将被...将被神的怒火...吞噬...”
“你们还有多少人潜伏在凡蒂?”
“哼哼...哈哈哈...兽母的子女...无数...哈哈哈...”
说到后面,赫勒人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萨萨的身影很冷静,可是就是在这种冷静里,他微微一撇手腕,咯啦一声脆响,赫勒人便无力的靠着石柱滑下去。
“噢...”贵族们又是一阵低呼,纷纷往后靠了靠。
“把他们关起来。”迪奥低声下令。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们押解着赫勒人走出了大殿,铁靴与叮叮当当的铁链声渐渐消失。
沙利亚?!我慢慢皱起眉,那个名字我听过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被我忽略。
“呵,沙利亚...会不会是因为亚汀斯?”
“肯定是了。毕竟亚汀斯杀了她妹妹...而那位女神和亚汀斯...”
“哼...那个下贱的女人...”
台阶下一阵议论,只不过在跳跃的烛火里我分辨不出那些话是出自谁的口中。
沙利亚...阿诺,萨萨,还有那天晚上袭击我的金发碧眼的男人,他们都提过她,可是,她是谁?
“我希望刚才的一切没有惊吓到您。”迪奥侧过身子低声说,他脸上的轮廓很温和,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迪奥,沙利亚是谁?”
“沙利亚...”他微微皱起眉,似乎回忆起了不愿提及的往事。
“她是谁?”
沉吟了一下,他回答:“她是赫勒人的女巫,在赫勒氏族里有很高的地位。”
我还想接着询问她与亚汀斯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他已经扭转头,“从今晚开始,皇城要加强警戒,尤其是枫宫,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说着他站起身,恭敬的吻了吻我的手背,“请好好休息,殿下。”
皱了一下眉,我站起身。
就在那时,人群里忽然站出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人,白色的圆领长袍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球,“尊贵的女神殿下,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您。”他望着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大殿里安静下来,我不由看了萨萨一眼,他微微眯着眼睛,剔透的眸子里泄出冰冷的光,那种温度让我拧起眉,“你是谁?”
中年人躬了躬身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虔诚的行了一礼,“我是欧斯卡.哈维尔。”说着,他笑眯眯的望了望迪奥,“我是皇后的亲哥哥。”
“那么,奥斯卡阁下,您有什么事情?”
“是关于您的侍女。”
喔,这个话题不太妙,我坐了回去,“我的侍女有什么问题么?”
“殿下,怀特家的大小姐维埃娜暂且不说,我听说那位名叫希苏的似乎是个被通缉的小偷,而艾玛...她是安妮佳大人的通缉犯...”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这是在准备扇我耳光。
“女神殿下,您将这种人留在身边,似乎不妥吧?而且,”说着,他停了停,依旧笑眯眯的看不见眼睛,“您怎么会认识那种人呢?”
喔,我不由支起头,眼角的余光告诉我萨萨在盯着我,冰冷冷的让人发毛。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也揣测不出他想要我怎么做。
希苏,艾玛...或许我应该避重就轻,毕竟据我所知,希苏与萨萨没有什么交集。
“女神殿下?”欧斯卡轻轻唤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欧斯卡阁下,您知道希苏为什么会被送进地牢么?”
“为什么?”
“因为她偷了祭奠上的烧鸡,”我微笑着回答,“所以,我要她侍奉我,这是对她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他笑着说,满脸的肉不住的晃动,“但是艾玛...”他故作苦恼的叹了口气,“她亵渎了神灵,虽然您仁慈的对待着每一个艾伦人,但是,亵渎是绝对不能容许的罪行,如果您饶恕了她,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敢对您不敬...”
喔~他这不是在威胁我么?
台阶下的贵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女神殿下的神威是不容亵渎的,否则就会受到神罚。”萨萨忽然开口说,他的话像往湖面投下了石块,砸出了不安分的水花。
“所以,艾玛应该受到神罚。”欧斯卡微笑着躬了躬身子,“您说呢?女神殿下?”
议论纷纷中,我一直被萨萨那两道冰冷的目光追随,他向我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让我说的东西和他的目光一样危险。
“女神殿下?”欧斯卡笑眯眯的唤了一声。该死的,这头肥猪真是让人讨厌,“殿下?”
似乎无路可退。
“奥斯卡阁下,您知道什么是神罚么?”
“...什么?”
吸了口气,我站起来走了两步,抬起下巴,“那一天,在神殿的祭坛上的一切。”
那句话让大殿猛的一静,随即台阶下的贵族们轰的议论起来。
“陛下,我告退了。”在迪奥的肯首下,我转身走出了大殿。
通往房间的走廊幽静而狭长,我松开了满是冷汗的手,长长的吁了口气,或许以后的路就像这条路,昏黑,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