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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我只知道被强行唤醒后，我没有一丝力气，眼睛焦涩。
上午的日光已经很强烈，我将脸埋在亚的脖子里，躲避着刺眼的阳光。
背上的痛从麻木中抬起头，让我不住的发抖，手心冒着冷汗。
铁靴不紧不慢的踏着石子路，停在了马车边，“一会儿你什么也不需要做，知道吗？”说着，他收了收炙热的手臂，停了一会儿，才将我放进去。合上车门的一刹那，我看见他的耳坠晃了一下，折射出的耀眼光芒让我拧了一下眉。
血色。
我猜我的背上应该就是这种颜色。宽松的裙子下，严实的绷带将我的身子裹的像木乃伊一样，但是那一层紧致下还是传来一阵阵刀子剐着神经般的痛。
昨天晚上，就是这种痛让我从睡梦里醒来，又让我清醒的去了一趟地狱。
满眼的鲜血，被切割的剧痛，无声的尖叫。
噢，那个可怕的回忆让我紧紧攥起拳头，几乎要咬破嘴唇。
马车颠簸着往前，每一下晃动都让我抽搐。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亚也只告诉了我两个字，祈福。
为谁祈福？为什么祈福？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他也没有告诉我。
我只要知道那个混蛋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足够了。
在今天清晨，我灌下几大碗水后，曾擦着嘴问过他，“你就是想要那个位子，是么？”
他用炙热的手抚了抚我的额头，没有回答，拉菲般的眸子像血一样刺眼。
不得不说，我怨恨着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恨，却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依赖。
现在的我就是个废物，谁都可以要我的命。
我已经被彻底的绑在了艾伦，或者说绑在了亚的身上。我需要他的庇护，不然卡拉雷嘴里那“很多人”会轻而易举的灭了我，连骨头都不会剩。
很多...我不由咬了咬牙，不知道自己想哭还是想笑，一如今天清晨我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
很多...我还是笑了，苦笑。
是的，很多，那句话也很快被证实了。
马车停了下来，我刚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就听见了亚咆哮了一声，“莎拉！”
本能的，我扭头看过去，只看见几枚羽箭破空而来，它们在我的面前飞速放大，最终在我向后一仰的瞬间擦着我的脸颊订进了马车的门板。
噗噗噗噗---
利器没入木板的声音让我的心狠狠的跳了几下。
噢！上帝！
飞快的反应救了我，我仰面躺在马车里，心有余悸的瞪着那几枚尾羽还在颤动的箭，心跳的差点从嗓子里冲出来。
那是，赫勒人的箭？！
“在那边！”“抓住他们！”“站住！”马车外一片混乱，铁靴与利器的声音杂乱的远去。
我急促的喘着粗气，直到一双炙热的手将我从马车里拉了起来。
“喔~”
“亚…”我感到自己在瑟瑟发抖，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襟。
他在我头顶低笑了一声，将我抱了出去。
一瞬间刺眼的阳光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可是，我依然看见了马车下趴着的尸体，他瞪着眼睛，太阳穴上插着被血染透的羽箭。
噢，我的天！我不由的向亚的胸口靠了靠。
“你知道么？你的命真大，四箭都没能干掉你。”他忽然伏在我耳边轻声说，幸灾乐祸的语调让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要是被-干掉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地狱吧！”
他低笑了一下，往前走去。
那是国王广场的高台。高台下站着身着盔甲，手持长矛的士兵。通往广场的小巷中挤满了凡蒂的居民，他们都望着我，零落的喊着特蕾莎的名字。
我不由眯了眯眼睛。
迪奥吻了吻我的手背，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不过眼眸里参杂着闪烁的锋芒，“希望刚才的事情没有惊吓到您。”顿了顿，他又问，“您的身体好些了么？”
我握了握手里的月神之泪，点了点头，在金色的躺椅上缓缓坐下。
确实如亚所说，我不需要做什么。整场祈福，都是那些装神弄鬼的祭祀们在表演。虽然高台的顶棚遮去了烈日，可是他们依旧汗流浃背，面色通红。
炎热的风从广场上吹来，一阵接着一阵，让我昏昏欲睡。
“特雷莎女神啊！请庇护您忠诚的子民！请庇护亚汀斯王子！请庇护出征的士兵！请将胜利赐予艾伦！”祭司们高诵着。
出征？！
那一刻，我忽然清醒了，我猛的望向亚，差点站起来。
你要离开凡蒂？！我用眼神质问他。
可那双拉菲般的眼睛却没有任何闪动，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你又要把我丢在这个地狱，是么？！
拉菲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SHIT！我瞪了他一眼，甩开头。
如果他离开凡蒂，我的处境可想而知！刚才是赫勒人？而之后呢？会不会迪奥？
该死的！
我可不想一个人面对着那些被他糊弄的人！
我可不想一个人整天提心吊胆的活在被暗杀的阴影里！
我说过，如果要下地狱，我也要抓着他陪葬！
祭祀们跪在了我的面前，高抬着双手，宽大的袖口在炎热的风力飞扬起舞。他们似乎在等着我做什么。
卡拉雷伏在我耳边低声说，“说一句‘艾伦必胜’就可以了。”
“亚要出征？”我压着嗓子问。
“对，现在你站起来...”
“为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问。
“这是迪奥的命令。凡蒂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他必须回摩根支援摩亚戈，与赫勒人继续作战。”
“那是迪奥的意思，是么？”
卡拉雷似乎愣了一下，“嘿，你别胡来！迪奥是艾伦的王！”
“谁知道他支开亚想做什么？我得保护我自己！”
“莎拉！你...”
没有等他说完，我霍的站了起来，扫视了一圈高台下严阵以待的士兵，最终目光落在了亚的身上，“你不能离开凡蒂，你必须留在这里！”
一片哗然。
震惊的不止是卡拉雷，不止是亚，不止是萨萨，还有迪奥。他也站了起来，目光与我相持。
“莎拉！你疯了！”卡拉雷在我耳边低吼。
不得不说我忽然有些紧张了，因为高台下的士兵们不住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回头的一刹我看见他们狐疑的目光。
卡拉雷说的很对，不说迪奥，甚至那些士兵，甚至那些市民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特蕾莎。
他们敬重地位高贵的安妮佳，或许他们都在等着我露出破绽，然后冲上来将我撕碎！
我现在已经无路可退。
要么，我是特蕾莎。要么，我死在这里。
咽了口口水，我望向迪奥，抬起下巴，一字一顿，“这是特雷莎女神的意思。”
血色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高台上一片死寂，而我在那片死寂里嗅出了血的味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帝眷顾了我，就在那时，一阵铁蹄声飞快的驰了过来。伤痕累累的士兵从马背上滚下来，高喊着，“陛下！不好了！”
高台下的哗然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炎热似乎被凝固。
“陛下，”士兵跪在迪奥的面前，声嘶力竭，“赫勒人突破了摩根！摩亚戈将军身负重伤，已经下令残部返回凡蒂。赫勒人紧追其后，离凡蒂最多半天行程了！”
“什么？！”
仿佛是一块石块投进了平静的湖面，高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铁血战神摩亚戈怎么可能吃败仗？！”一直沉默的萨萨低吼了起来。
“萨萨阁下，赫勒人几乎倾巢出动。人太多了，摩亚戈将军根本挡不住啊！”
高台上的贵族们也开始了议论纷纷。
“我们得立刻想想怎么办。”迪奥低声说了一句便走到了高台的边沿，目光扫着高台下议论纷纷的士兵，“我英勇的士兵们，请听我说！”
高台下安静下来。
他的手指向了那些大街小巷，“你们看，我们的亲人们就站在那里，他们正遭受着从未有过的威胁。野蛮的赫勒人来了，他们所过之处，什么都不会剩下。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是让他们肆意的践踏我们的家园，还是，拿起我们的长矛，为我们的亲人血战一场？！”
他的声音高亢起伏，让人热血沸腾，高台下的士兵们纷纷扬起长矛，“血战！”“血战！”“血战！”
“那么，我的士兵们，我的兄弟们，就让我们遵从特雷莎女神的指引，留在凡蒂，为了我们的亲人们死战，哪怕战死沙场！！”
“战死！”“战死！”“战死！”
“特蕾莎女神将庇护我们，艾伦必胜，我们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士兵们扬着寒光闪烁的长矛与盾牌，迸发着震撼天地的呐喊。
在那片呐喊声中，亚将我送进了宫殿的帷幔。他半跪在床沿，盯着我，一言不发。
他的样子很可怕，阴霾的脸上散发着阴狠与血腥，那种气息似乎冻结了时间，让我不敢呼吸。
炙热的手指流连在我的脖子上，意义不明的按压着。
盯着那双血一般的眸子，我不由咽了口口水，心悬到了嗓子里，“亚...我保证...”
“保证？”他一字一顿的重复，血色的眼睛眯了起，下一刻，铁钳一般的手指死死掐住了我的咽喉，力气大的让我无法呼吸。
噢！上帝！
我瞪着他，窒息的痛苦让我张大了嘴，却什么也吸不进来，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眼眶有些发热，我盯着他，你真的要杀我么？！亚！亚汀斯！
手指收的更紧，我用力的掰着，可是他纹丝不动。
松手！混蛋！快松手！
很难受，我忽然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他要杀我。
该死的，我感到眼泪涌了上来。
“莎拉，如果有第二次，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在我以为我会被他掐死的时候，他忽然伏在我耳边说了一句，猛的松开了手指。
我按着喉咙，剧烈的咳起来，长久的无法呼吸让我的头脑里一片轰响。我感到自己在发抖，湿冷的液体从眼眶里流了出去，流进了嘴角，又苦又涩。
他俯下身，用力的吻了我，牙齿咬破了我的舌头，嘴里一片腥甜的味道，“你得感谢你的运气，莎拉。”他低声说，随后，狠狠的推开了我，掀起帷幔便走了出去。铁靴踏在白石地板上，每一声都让我的心抽动一下。
是的，刚才，我就站在地狱的门前。只要他的手指再收一下，我就彻底走进去了。
他用行动告诉我，我只能做他手里的傀儡，稍有反抗，就会被他撕碎。
心还在跳个不停，胸口的起伏让我觉得很疼。久久的，我蜷缩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那个混蛋带给我的恐怖超过了任何东西。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他们似乎在讨论战术，看起来倾巢而出的赫勒人会是棘手的敌人。
“他们五人一队伍，有吹箭手，有长矛手，远战近战都配备了...”
“我们的人数与他们不相上下，但是赫勒人天生就是战士....”
“根本没有办法守住凡蒂，陛下，我们必须撤走！”有人提议，赢来一阵附和。
“往哪撤？北面的多弥人还没有完全撤走，如果不能稳住局面，速战速决，他们一定乘机再犯。”萨萨的话让那一片附和鸦雀无声。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么？萨萨？”沉默了一会儿，迪奥问道。
“我提议，打开南门，让他们进凡蒂。”萨萨的话惹来了一阵非议。
“什么？！你准备让我们不战而降么？！”
“我反对！”
“萨萨的提议完全可行。”亚的声音响了起来，很低沉，也很慑人，“你们看，凡蒂城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国王广场。”
一片寂静。
“你是说，我们放他们进来，然后在街巷里逐一歼灭他们？”迪奥问道。
“对。没有人比艾伦的战士更加熟悉凡蒂的街道，而且狭隘的道路和路障可以降低他们五人一组的战斗力。”萨萨说。
停了一会儿，迪奥开口，“好吧，就这样。让所有人就位，我们就在凡蒂的街道里，让他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