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Chapter 49(1 / 1)
Chapter 49
我站在你面前,而你再也不看我。
这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毕业后的日子仿佛快得让人跟不上脚步。
几个月匆匆而去。
当远浅起床时开始感觉到微微凉意,从衣帽间里开始挑选较厚的外套时,这个城市正好刮起大风。
又一个秋季。
空闲的时候,远浅给宿舍几个室友分别去了电话。
赵小萍在银行工作得得心应手,虽有些小累,但却充实,赵小萍在电话里说,这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远,可是我居然在这样的现状里不想反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归属感吧。
赵娟离得近,远浅和唐甜偶尔还会找她小聚,赵娟的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了,她穿着孕妇服,又变成当年大一时那胖乎乎的样子。唐甜一见她就玩笑道“这怀孕了真是吃得好营养足啊,咱们老二现在又是富太太福气相了!可当心你家老公嫌弃你!”赵娟笑得双下巴都出来了:“不会的不会的,我跟他呆久了才知道,他大一那会儿就觉得我人好,等着我追他呢!你们说他坏不坏?我大一最丑的样子他都见过了,我还怕什么?等生完孩子,我照样能瘦下来!”远浅看她那幸福的小女人摸样,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张依萱的工作比较累,但是她说她很享受这个辛苦的过程,越累,她就越觉得做的有价值。远浅知道她跟大家一向不同,她那么特别,永远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很多地方都让远浅一直很欣赏。
唐甜呢,老样子,新专辑的歌曲录了一大半了,有时候还能哼唱给远浅听听,远浅觉得,都是特别好听的歌,就算再普通,被唐甜唱出来,也变得不普通了。除此之外,她终于说服辽望,等唐甜一发新专辑,就趁热打铁让她代言公司旗下某个品牌的新产品,借着风头一举两得。唐甜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那喜滋滋的表情让远浅觉得比搞定一个月的工作还有成就感。
而远浅自己,跟辽望基本上已经步入新生活的正轨。虽然这几个月以来,他依然没有碰她,但她已经默认了这种习惯,也将他这样的做法当作是正式结婚前对她的尊重,所以也乐得其所。
生活开始往越来越宽阔而平坦的方向驶去。
十月的最后一天,远浅在辽家度过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
十一月上旬,她又陪辽望度过了三十二岁生日。
十一月下旬,辽氏收购Y市某著名连锁超市。这件事一时成为几大经济报纸的头条,辽望也频频在经济新闻中露面。
十二月初,辽望因公事出国好几次,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只有远浅和郑姨两个人。偶尔郑姨会在吃饭的时候或是看电视的时候抱怨一两句辽望的忙碌。
“辽望啊,什么都好,就是跟他爸一个样儿,太把工作放在心上了。”
“嗯……”
“浅浅啊,你有空多说说他,都快结婚的男人了,还是经常在家比较好,你看辽展,那小子的性格我就最喜欢了!”
“我哪能说上什么话……他这个位置,想不忙都难吧……”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现在都这么放任他,以后结婚了,他会越来越忙的!你要告诉他,家庭和事业呢,要一视同仁!辽展这一点就做的很好嘛!我上周末去给他们送了点补品,看见人家那一对儿有说有笑在家其乐融融的!”
“……”
“辽望他性格淡漠,你就要多跟他沟通说话嘛,他不喜欢说话,你在家也沉默,老这样容易疏远的!你还年轻,正是青春活力的时候,这时候不跟他耍耍性子闹闹笑笑,以后老夫老妻了就更没有激情了!”
“……哦。知道了。”
远浅有些无奈,她和辽望的关系,原本就不属于那样正常相亲相爱的情侣类型,又怎么能自然地流露出郑姨期盼的那种情感呢。
或许,李丽比她更成熟,走出来的更快,也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李丽从来都是自己掌握生活,而不像她,总是被生活掌握。
中旬的某一天,辽望从日本回来,给远浅带了小礼物。
远浅将那精致的胸针收进抽屉中的时候说:“下次不用给我带礼物了。”
辽望把外套脱下来搭到衣架上:“你都不喜欢?”
她把抽屉推进去:“每次出差都带,以后抽屉会装不下的,况且,我本来也不爱用这些。”
他朝她望过去,她干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简单得不带任何繁琐款式,她全身的配饰,恐怕只有她手指上的那枚订婚戒指。
她走过去帮他解下领带,想起郑姨的话,便随口一提:“不要总是为了工作到处奔波。”
然后她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都快变成我和郑姨两人的家了。”她继续说。
他的眼神锁住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问她:“你是在向我暗示,多陪陪你吗?”
她将手中取下的领带放到边上,正欲告诉他郑姨的想法,还未张口,却听见他自己作了回答:“好。”
那么干脆,直接。
她心底有小小的触动,再看他的时候,竟发现他眼角有一缕温柔。
从那之后,远浅发现,辽望真的很少再出差了,就算必不可免的大会议,他也尽量赶在当天回来,若是出国,也都是将行程缩短到力所能及的最短时间。晚上没在家睡觉的时候,一定会打电话给她。虽然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可聊,于是只能慢慢地汇报一下各自的情况,也能说上个不短的时间。
从什么时候开始,辽望就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将她的生活全都占满了。
偶有几次她外出晚回,一进门没有看见辽望的身影,都会条件反射地询问郑姨:“他还没回来?”每当此时,郑姨都会掩不住笑意地说:“在书房呢!”而远浅听到这样的答案,心中又踏实一些。
圣诞节当天,市中心的商业步行街举行了大型的促销活动。
唐甜和另外两个选秀明星一起,应邀担任了某个大商场的抽奖嘉宾。
那天刚好周六,远浅不用上班,于是特意去给唐甜捧场。
而在离这家商场不远的地方,一个新型小区这天刚好开盘,暖暖作为楼盘代言人,当天将到现场献歌几首。
于是远浅上午先顺路去见了暖暖,下午再步行到唐甜所在的这家商场门口看唐甜的节目。
暖暖毕竟是大明星,只在台上走了个场子,说了几句话,唱了两首歌就算活动结束,剩下的时间就陪远浅一起吃了午饭聊了聊天。不像唐甜她们,一直在商场门口跟着主持人拉动现场气氛,一直从下午两三点忙到晚上七八点,中途下场换衣服的时候,远浅才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唐甜穿着主办方指定的圣诞小礼服,在台上一站就是好几个钟头,为了博人眼球,那小礼服都是露着胳膊和双腿的,远浅看着唐甜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这么少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还要始终强撑着最热情的笑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八点过后,唐甜她们终于从台上下来结束了这天的工作。
唐甜下场后一边往身上套羽绒服一边哆哆嗦嗦地对远浅说:“大冷天的你说我们图什么啊,这个活动连一毛钱都没有,纯粹是为了混脸熟拉人气……谁知道主办方这么变态……小五,你快摸摸我的手,我感觉都快成冰块了……”
远浅帮她拉上羽绒服的拉链:“你们公司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呢?又冷又饿吧?辽望上次带我去过这附近的一家日式料理店,味道还不错,我先带你去吃饭吧,屋里也暖和点。”
“没办法啊,还不是为了在新专辑发布之前造造势,现在只要是能露脸的活动,我们都得去!”唐甜搓着手放到嘴边哈气,“那家日式料理都是些寿司什么的,冰凉凉的,我现在就想吃火锅,一想到那翻滚的红汤,我就觉得暖和!”
远浅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唐甜系上:“行!那我们就去吃火锅!”
热腾腾的白气从锅中升起。远浅坐在二楼窗边的位置,店里坐满了人,屋内好不热闹,玻璃上是淡淡的雾气,将外面天寒地冻的世界分隔开来。
远浅看着楼下行走的路人们各个穿着臃肿的厚外衣,有的缩着脖子匆匆而过,有的站在街边挥着胳膊招唤着出租车,有的三三两两一起,拎着各色购物袋,兴冲冲地跑向公交站台。
耳边是唐甜带着疲惫的抱怨。
“……有时候,我真的好想放弃,可是我不行,我一想到自己的梦想就在前方了,我只要多跨一步,再多熬一会儿,我就离它更近一些。所以我一直坚持着,忍耐着,可是这个过程,确实太苦了一些……小五啊,你知不知道,最近我们这几个选秀女生特别累,前两天还被叫去应酬,陪电视台的几个领导吃饭喝酒……我一点都不想喝……可是没办法……新歌都录制完了,就差这最后一步……我们啊,是被公司赶着鸭子上架。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们同一批选秀出来的,有钱有权的有关系的,早都已经发专辑了,就剩我们这几个人……当初参加比赛的时候,说得那么好,什么一夜成名,哪那么容易……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明星……哎,我们就在公司慢慢熬着吧,只要能熬出头,苦点累点也就认了……”
火锅的香味蔓延在这个充满暖气的空间中。
可远浅觉得比在外面更冷了。
一片肥牛下肚,她说:“要不要我问问辽望,有没有认识的……”
“不不不。”唐甜摆摆筷子,“如果这时候靠别人,那我之前的努力算什么呢?既然一开始我就选择了靠自己的实力,那无论如何,我都要凭自己的力量坚持下去,何况,我不会让你再因为帮我去跟辽望开口了,上次你帮我说好的那个代言,我虽说面上欣然接受特别高兴,但是心里面其实是很过意不去的……小五,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我在Y市,就你这个最好的朋友了。但是你也不要总为我操心。你看,我这不好好的挺过来了么?所以啊,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就够了!相信我,肯定会成为明日之星!”
远浅盯着碗,碗边的油已经凝固。
黄色的固体攀在碗沿,远浅用筷子一拨,就变为油腻腻的线条。
再夹入一个煮熟的肉丸,那线条又化为粘稠的油滴。
连同远浅的整个胃,都跟着粘稠得难受。
一过十点,街上的人就少了很多。商场都关了门,只剩下那些还没坐上车的顾客,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在路边。
远浅跟唐甜一起走出火锅店,看见辽望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她们一起上车,远浅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让辽望先把唐甜送回去,然后再开车回家。
到达唐甜的住处,远浅下车将唐甜一直送到公寓的楼梯口才离开。
回到车前,开门,上车,系好安全带。
等辽望将车开走的那一瞬间,她才问他:“为什么?”
他握着方向盘,没有回头看她。
她冷声:“为什么要戴那条围巾?”
“你送我的,不能戴吗?”他反问,他知道她一上车就看到了。
她有些无力,是啊,她已经送他当作圣诞礼物,那他想什么时候戴,戴多久,又与她何干呢?
只是,看着那条她当初和唐甜一起挑了好几条街才选中的灰色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她还是有轻微的失神。
“每到圣诞节,我都系着这条围巾。”他将车速减慢,“远浅,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对不起。”她把脸朝向车外,掩住自己的情绪,“我刚刚不该那么问你。”
她不敢想象,若是他知道,那围巾原本是送给顾引翾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瞥她一眼:“离12点还有一个多小时,今年,你有没有圣诞礼物给我?”
见她不作声,他又说:“我想要只属于我的礼物。”
她猛然回头,他的目光却平淡如水,认真地直视前方的路。
那双黑色的眼睛永远那般波澜不惊,足以让她安心定志,也足以让她怛然失色。
回家的这一路,远浅都沿途张望有没有还未关门的商店,想临时给他买一份合适的礼物,可惜一路都没见几个可以买礼物的商店亮着灯。让他绕路专程去别的店又显得太故意,于是只能作罢。
晚上十一点多,远浅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辽望又向她伸手要礼物。
这样的他显得有点无理取闹,而她不过是普通女生,看到平时那么成熟的一个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你,却像小孩一样向你伸出手来要一样东西,她没法不心软。
半响之后,她在他摊开的手掌心写下一个字:我。
“这么晚了,我没有礼物再送给你。”她说,“我现在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只有我了。”
然后她看见他的眸中泛起得逞的意味。
倏尔,她就被他拖进卫生间。
他打开淋浴头,热水瞬间浸湿她的睡衣。
沦陷之前,她听见他咬着她的耳垂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你住进我家都快半年了,跟我睡在一个床上这么多晚,怎么就能做到这么冷淡?远浅,要你主动一次,到底有多难?”
从那晚之后,连续几天,他都要睡前折腾一番才放她入睡,那劲头,恨不得要把之前半年的损失全都补回来。
她每天去公司都是顶着黑眼圈,办公室主任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每次看见她精神不振的样子来上班,都会投去格外暧昧的眼神,偶尔还八卦地向她打探,问她最近跟董事长的感情是不是特别好。
远浅被逼无奈,最后不得不跑到辽望的办公室去警告他必须收敛一点。
辽望把头从电脑后面抬起来,看她的眼神都是别有深意的。
“你特意,跑到我的办公室来,就是说这个?”
他还故意将“特意”“我的”两个词加了重音。
她一时语塞。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她变得不像是以前的她,而他也不像是以前的他了。
元旦放假三天。
远浅终于有机会远离魔爪,逃回自己家中。
远妈妈做了丰盛的菜品,远爸爸单位发了奖金,于是他给远浅买了一台新手机。远浅将那个陪了她太久的旧手机放进床下的箱子里,那手机里面,还有很多她不敢回头去翻的短信和照片,当时的她,连删除的勇气都没有,而此时,她一横心,整个手机都锁入那黑暗的空间里。
她用新手机给宿舍的姐妹们各自发了新年的祝福短信。
赵小萍和张依萱都是回以类似的信息,赵娟打来电话,激动地说自己在医院躺着呢,估计这几天就要生了。远浅跟着兴奋不已,还问好了医院的地址和房间,说到时候一定去看望她们母子俩。
唐甜也回了电话,欣喜若狂地说自己的专辑已经制作完毕,预估一月中下旬就能发行,现在就等出国考察的那几位公司高管回来审核一下盖几个章就OK了。
在新的一年得到这样两个大好消息,远浅的心情倍感激动,连带给辽望打电话问好,都是神采飞扬的。
辽望在那头说:“保持这样的好心情,好好陪爸妈,我三号下午来接你。”
结果辽望说话不算数,三号一大早,就来敲了远家的门。
远浅没睡成懒觉,一张小脸拉得好长。远爸爸坐在沙发上,跟辽望一起看着电视讨论着最近的新闻,远妈妈最热情,又是端水又是削水果,还念叨着辽望应该早点来她家一起过元旦节的。
辽望在她家待了一整天。
晚饭前,远浅接到唐甜的电话,说她们经纪公司的几位高管都回来了,刚好之前一直负责她专辑的那位王制作今天也在Y市,所以经纪人说让王制作带她去跟几位高管吃个晚饭,等明天一上班,就把她专辑的事情给落实下来。
远浅听着那头欢呼雀跃的声音,笑弯了眼。
“小五,我的专辑终于要见天日了!”唐甜的音量快震破远浅的耳膜,“我就知道,我肯定能等到这一天的!小五,胜利的曙光已经在向我照来了!我好激动,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哈哈哈,灿烂的明天在等着我!!!”
“是是是,我的大明星!”远浅也乐得合不拢嘴,“明天等你的好消息!”
挂上电话,辽望在边上冒出一句:“什么时候能对我也这么上心?”
她不理会他,坐到桌边。
席间电视里刚好放了一个婚庆公司的广告,远妈妈随口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远浅不满地嘟嚷“你女儿还小呢,急什么嘛。”远妈妈脱口而出“急着抱孙子啊!”呛得远浅一根鱼刺卡在喉处好半天咳不出来。
饭后远浅依依不舍地跟辽望一起回辽家。
车上她又接到了赵娟的电话,说自己已经生了,下午生的,是个男孩!远浅立马情不自禁地在车上直叫唤。要不是赵娟说现在产房里全都挤满了男方的亲朋好友,远浅真想让辽望直接开车过去。最后赵娟说不急,可以等老三有空了让她们一起过来看她,远浅想想也对,便说明天下午下班后再约唐甜一起再去她那儿。
窗外的霓虹灯色彩斑斓。
像在与世人一起庆祝,新年,新梦,新生。
那五彩的颜色映入后视镜中,闪耀的彩光,梦幻而生动。
远浅将车窗打开一丝细缝,冷风呼呼呼地灌进来,她看见后视镜中自己的头发飘散而去,黑色的发丝遮挡了那些绚烂的色彩。
夜晚,远浅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
市郊的夜色不及市中心那么璀璨,让人的心很容易在这葱翠绿茵中迷失。
辽望从后面揽住她的腰,低头闻她沐浴后残留在头发上的清香味道。
她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动作:“你洗完了?早点睡吧。”
他的手臂收紧:“浅浅,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你的室友都生孩子了,你还不该结婚吗?”
“你的哥哥都还没结婚,你该结婚吗?”
“这不是理由。”他语气一转。
她学他:“那你那个更不是理由。”
“我发现,你总是喜欢跟我唱反调。”他沉然,“都订婚这么久,同居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结婚?别人都是女方逼嫁,你倒好,每次我提,你都逃避。”
“哪有?”她浅笑,“等李丽姐她们结婚了,我们就结啊。”
夜光下她的笑容太无暇,他呆了几秒,就将她横抱到床上。
“你这人怎么这么……”她扬手作势要打他。
他握住她的手,轻吻手指上的戒指,然后说:“我觉得你只带这个戒指最漂亮。”
她被绕进他的语言漩涡,好半天没明白话里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物全都在床下了,浑身上下只剩下那一枚戒指。
“你干什么?!”她恼羞成怒。
他压住她,戏弄她的唇舌:“两三天不见,你肯定想我。”
她来不及反驳,就被他的强劲攻势淹没。
停下来的时候,窗外的风掀动窗帘,白色的纱鼓起来,模糊了外面的夜。
远浅喘着气,看着面前辽望的脸。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虽然屋内很暗,她依然清楚地看见他眼上的每根睫毛都在颤动。他的脸近在咫尺。她一直知道,他绝对算不上帅哥那一类,若仅仅凭这张脸,很容易让人过目就忘,可偏偏他带着一种淡然到别人都无法比拟的情绪,和那么一双眼睛,若是他专注看你,你就会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目光吞噬进去。她记得她第一次见他,就是先记住了这双眼睛。
她看着他,看着他的双眸,和他眸中的自己。
手机铃声突然刺耳地狂响不停。
她想伸手摸向床头柜,却发现身子却被他压得死死的。
她扭了一下腰:“别闹,我接电话。”
他没有起身,却腾出右手,帮她拿过手机。
她瞄了一眼屏幕,是赵娟。她有些疑惑,这么晚了,不是早该休息了么?
手机铃声刚好这时断了,仅隔一秒,又重新响起,好像有种不打到她接不会停止的势头。
于是她懒得推开身上的辽望,就赶紧接起:“喂?”
那边是震耳欲聋的哭声。
声音大到,她看见辽望都拧眉了。
“老二,怎么了?”她急问,“孩子怎么了吗?”
那边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大半分钟,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小五……”那边的声音不停地抖,“小五……老……老三死了!”
远浅整个人猛然坐直起来。
力度大到辽望差点被她推摔到地上。
“什么?”她定定地问,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大,辽望也能听见,他伸手去扶远浅的肩,却发现刚刚还浑身热烫的她此时已经全身冰冷。
“老三死了……”那头又开始痛哭,“小五,老三她死了……她死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远浅不信,“不可能,不可能的,就,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刚跟她通过电话,她还好好的……老二,你睡糊涂了,你是睡糊涂了吧……”
“是真的!”赵娟哭得更厉害,“我刚刚也不相信的……可是她真的死了,就在刚刚……因为老三手机里最后的通话记录是我……所以警察给我打电话了……老三她死了……跳楼死了……”
“不会的!!!你撒谎!!!”远浅开始发狂般地嘶吼,“唐甜她不会死的!!!她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她明明好好的!!!”
辽望迅速找来厚衣服给她披上。
她整个身子都在哆嗦,脸色惨白惨白的。
“小五……老三她真的死了……她已经死了……死了……”赵娟不停地重复,像在说服远浅接受,更像在强迫自己相信。
远浅握着手机,咬着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几分钟之后,她才拼凑出一句话:“她现在在哪儿。”
十二点以后的城市,已被黑暗完全覆盖。
每一天,都有人大喜,大悲。每一天,有人出生,也有人死去。
喜与悲,生与死,往往不过一瞬。
远浅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若是悲伤到极点,反而可以坚强到想象不到的境地。
她穿上衣服,跟辽望出门,穿过大半个城市,到达这家医院门口。整个过程,她居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套了一件黑色长羽绒服裹住全身,脚上连拖鞋都没换,就踏进医院的大门。
在太平间门口,她看到了两位警察,正在盘问几名医护人员。
她挪着步子走过去:“我是刚刚打过电话的远浅,请问哪位是高警官?”
年纪较轻的那一名警察将她打量了一眼:“就是你,从赵娟那儿得到消息,然后十分钟前打电话说要来看死者的是吧?”
她把嘴唇咬破了皮:“是。”
“哦。你的朋友是在送往医院抢救室的途中去世的。”那位高警官翻了翻手中的记录本,“确切的说,是刚进了医院,还没来得及抢救……”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她的声音如一汪死水,没有一丁点起伏。
“我们已经通知了死者家属,他们正赶往这边,你可以等到家属过来之后,一起进去看她。”高警官指了指太平间紧闭的大门。
那三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跳楼自杀?”
那么活力四射的唐甜,就在几小时之前,还在电话中兴高采烈地告诉自己,胜利的曙光在等她,灿烂的阳光在等她,她的梦想在等她。
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这样的女士……这个案子有点复杂,还在调查中,相关的嫌疑人员我们都已经拘留了,确切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审查。”高警官用同情的目光瞄了一眼她,“不过,以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大概是这样的,你的朋友或许原本不是想要自杀,而是逃生。”
“逃生?”
“是的。我们看了死者的通话记录,之前也有过跟你联络对吧?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与一位姓王的男士在一起?”
她想起,确实唐甜有提到,什么王制作。
高警官在记录本上做了一个标记,继续说道:“这个姓王的男士今晚将你的朋友带到一个高级餐厅,跟同公司的另外三位男士吃饭。饭后,他们四人以讨论工作为由,将你的朋友带到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进入房间之后,他们又以职位之便,强迫你的朋友与他们四人发生性关系。你的朋友是个小明星吧?我们调查的时候,有人供出当时在房间内,几人都威胁你的朋友说如果她想要发专辑和出名,必须跟他们几人长期保持性关系。当时你的朋友不从,一度想打电话报警,结果被抢收了手机,然后四个人强行想对她施暴,你的朋友便改变方式,以先洗澡为由进了洗手间。可是洗手间没有任何可以帮助她逃脱的工具,又没有手机,于是她在那几个人准备硬闯入卫生间之前,从马桶上爬上窗户,然后从窗台跳了下来……那个房间在五楼,她当时在头上裹了卫生间里的浴巾,所以我们想,她大概不是为了自杀,而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试试能不能逃出去,活下来……只是可惜……”
远浅的头像被灌了开水一般,翻腾得快要炸开。
这短短的几小时,唐甜经历的一切,她都无法想象。
她不敢去想,当时的唐甜,有多么的绝望。
“她一跳下来,酒店的保安就报警了。”高警官身旁的那位护士突然接过话,“我们赶到的时候,她还活着,一直抓着我们的手,求我们救她……可是真的伤的太重了……没有坚持到抢救室……”
远浅的嗓子发涩:“她走之前,还有没有说什么……”
“有的有的。”那个护士使劲点头,“快到医院的时候,她好像知道自己不行了,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我在最后面,没太听清楚,小惠离她最近,小惠,你当时听清楚那个女孩说什么了么?”
远浅的视线转向另一个护士。
那个叫小惠的护士托着下巴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说:“我应该听清楚了,她好像说的是……”
风从走廊的尽头冲进来,像无数颗钉子,由背部扎进远浅的腹腔。
之前没流下一滴眼泪的她,毫无预兆地跪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硬冷的地板,散着刺骨的冰寒,贯穿她的全身。
“小五,天晴了,我们去晒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