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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4
周末是他们的订婚宴。
那天整个酒店都被人群包围了。
宴会大厅在酒店的三楼，从酒店的大门口一直到三楼宴会厅全都挤满了人。
两家的亲朋好友和业界受邀宾客很早就到场入座。
远浅坐在旁边的休息室里，李丽一边往她的脸上擦粉扑一边不时回头看向门边：“今天真是热闹啊，你看辽望对你多好，办个订婚都这么兴师动众的，哪像辽展，请两家人简单地吃个饭就了事了！你啊，就是比我福气！”
远浅端详镜中自己，粉妆玉琢，虽然今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称赞不已，却是她内心深处抵触的样子。
她曾经想象过订婚的样子。
应该是她的家人和顾引翾的家人一起，在一家经济实惠的餐厅包一个包间，然后两家人一起吃吃家常菜，说说家常话，就算订婚了。
可现在，豪华的大厅，精致的菜品，密集的人群。外面大多数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还有抱着摄像机在大厅周围不断穿梭的焦虑面孔。
她眨眨眼，浓黑的睫毛膏让她的眼睫格外沉重。
“你在想什么？”
一直坐在边上看李丽给她补妆没说话的唐甜这时对着她问道。
远浅摇摇头，打开梳妆台上最近的一瓶粉色指甲油玩弄：“想很远很远很不切实际的东西。”
外面突然有热烈的掌声。
李丽起身走到门边，然后对她们说：“司仪已经上台了，宴会快开始了！”
远浅手一抖，指甲油翻到在台面上，带着亮粉的粉色液体流了一桌。
唐甜赶紧抽了餐巾纸覆上桌面不停擦拭，然后把粉色的纸全都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远浅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又听到门边的李丽拐着腔调笑喊道：“浅浅，你的未婚夫来咯~”
远浅怔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回身，就被人从后面圈住。
她仰头，从镜子看到辽望的脸，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若不是他贴着她的脸那么暖热，她会以为他根本就没有温度。
“我们该出去了。”他口中的热气呼在她的耳边，听似漂浮，实则肯定。
她直视镜中那双深黯无底的眼睛：“好。”
那场订婚宴的盛大和奢侈，大概只有那些辞藻华丽的报纸才能形容出来。
到场的宾客无不赞扬这一对璧人如何般配。
远浅站上台时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和不停闪烁的相机闪光灯，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所谓，她怯场了。
司仪说了什么她一概没听见，原本约定好的流程她也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些人的目光，全部对向她。
全世界在这一刻都静默。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下一下，充斥着她能感觉到的所有的空气。
司仪的表情在她的眼中不断放大，她看着司仪的手势和口型，好像慢动作一样朝她示意。
可是她大脑一片空白。
场内的闪光灯突然都停下来，人们看着这个表情呆滞的女主角，开始好奇地猜测，小声地议论。
人太多，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她觉得仿佛缺氧般呼吸困难。
就在这晕晃的一瞬。
她的唇上猛地传来压触的柔软感。
她身子反射性往后退缩，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扣住。
她睁着眼，看见辽望的脸近在咫尺。
而他闭着眼睛的样子甚是深情。
唇上的温度慢慢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她闭上眼睛，周围的声音终于渐渐在她的耳中有了响应。
她听见台下的掌声，她听见舞台边的欢呼声，她听见相机的咔嚓声，她听见司仪说“让我们见证这一对恋人最幸福的一刻”，她听见辽望的呼吸，塞满她每一个毛孔。
很久之后，他的唇才从她的嘴上移开。
她楞楞地望着他。
而他礼貌地侧身向现场所有的人点头致意，泰然自若的绅士摸样就如他刚刚并没有吻过她一样。
她抿了抿嘴，也转身笑对正前方的摄像机。
现场又是掌声雷鸣。
他忽然双手从她的腰间移上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板正来面对自己。
她诧异，不记得司仪说的流程里面有这样的环节。
他却难得地露出微笑，当着众人面将她的右手拾起，放在嘴唇上轻吻一下，然后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套上她的中指。
刺眼的白灯在这一刻闪成一片。
她低头，瞅见自己的指头上，套着一枚镶钻的戒指。
——她卖掉的那一枚。
空气凝固。
“这……这个……”
她几近窒息，却感觉到他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然后他伏在她耳边，用很轻的气息说：“这枚戒指，是我第三次送给你，但愿永远再也不会有第四次。”
辗转多次，周而复始。
最后，还是回到她的手中。
世界上很多事情，远浅都不知道，是命运，还是巧合，仰或是一场梦境的轮回？
那天她从宴会厅出去的时候，身子一直在微微发颤，辽望用自己的大衣将穿着小礼服的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坐进车内之前，看见唐甜向着右后方张望。
她顺着唐甜的视线掠过去，看见那里停着一辆红色的轿车，一个看似比李丽还年轻一点的女人正站在车边，称职的司机为其拉开车门。
“那是你们家的亲戚？”唐甜手一抬，小声问道。
“不，不是。”那女人刚好迈入车内，远浅没看清她的样子，“不过连上车都这么优雅的女人，肯定是辽望那边的宾客吧。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就是觉得挺漂亮，就随便问问。”唐甜将远浅送入车内，目光依旧有意无意地滑向那边，很久以前封存的记忆突然开裂，让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辽望最后一个上车，坐在远浅的左边。
外面的记者还在对着他们的车子狂拍不停。
车子终于发动，将窗外的人群甩在尾后。
车速很慢，暖气刚好。远浅的身子总算不再打颤，她靠着椅背放松疲倦的身体，等车子拐过第三个弯，才有气无力地问：“戒指为什么在你那里？”
他目不斜视：“你卖掉的第二天，就被我买回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会知道？”他靠拢她，“远浅，你可真厉害，卖了我送你的礼物，去给顾引翾交房租。”
她惊然回头，撞上的却是他平淡如水的眼睛。
可就是这样一双淡眼，好似把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压着心里的抵触情绪，扯了扯嘴角：“是啊，有什么是辽少爷不知道的，又有什么是辽少爷得不到的呢？”
她原意是指那枚戒指，可他却故意曲解：“从某个意义上来讲，我确实得到了。”
她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右边挪了一点，尽可能地远离他。
他拽住她的胳膊，硬把带入自己的臂中：“你躲什么？”
她冷冰冰地转向他：“恭喜你，得到了。”
他眉梢微扬：“我不想订婚当天就跟你吵架。你也不要总是一脸抗拒，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差点搞砸了订婚宴。”
她不语，只是不停扭动上身想摆脱他的钳制。
他拥得更紧，待她用尽力气不再乱动，才轻声安抚：“不要闹了，妈妈说，晚上在家吃饭，你也不希望，她看见我们这么扭捏的样子吧。”
她怵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妈妈”是指她的妈妈。
这样脱口而出的亲切称呼，让她突然眼睛发酸。
很久之前，她曾对顾引翾说“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跟我一起回家呗”，那时顾引翾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跟妈妈已经说了我们的事了？那我要是去，要不要给妈妈买点东西？可是，妈妈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她笑他“就凭你这一口一个妈妈的叫得这么顺溜，妈妈就肯定喜欢你！”
好久没有再去想的那些东西又钻入她的大脑。
这么多天了，她一直排斥再去想到那个人，那些事情，害怕一旦回忆，那种锥心的痛感又会缠扰她夜夜不寐。
她抓着礼服的前襟，拼命在脑海中拉扯回飘远的思绪。
“怎么了？不舒服？”他察觉她的异常。
她说：“胸口有点闷而已。”
他让司机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凉爽的风从缝隙中吹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小冷，却能让人清醒。
这时车子刚好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还有很久。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右前方的金色KTV大招牌上。刚刚清醒的大脑又开始不听使唤地跳转到另一个画面。
画面中暖暖和唐甜的歌声响彻屋内，画面中的女孩子耸着肩说：“我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那你呢，你喜欢什么？”画面中的男孩子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对身边的女孩子说：“我喜欢你。”
画面中最后的场景是女孩子在沙发的角落找到男孩子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你愿意永远都跟我顾引翾在一起吗远浅”
你愿意。
永远。
跟我在一起吗。
偏偏这时红灯还在慢慢倒计时，路边的商店开着大音响放着歌招揽客人。
那歌声和冷空气一起，灌入车内。
为什么你能/同时那么残酷又温柔
当你微笑告诉我/这是好结果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笑过哭过没想过/最后要寂寞
多少风雨之中/一起走过
为何现在/你突然放手
错错错错/错/错错错
你的心改变/从什么时候
错错错错/错/错错错
我不接受/这样的/全剧终
如果说最后/宜静不是嫁给了大雄
一生相信的执着/一秒就崩落
远浅的双肩微微抽搐。
辽望感觉不对劲，伸手将她的下巴捏住，转过来面对自己。
她的黑色睫毛膏已经被她眼中的水汽晕染开，整个眼眶都黑了。
他每根神经都猛然紧绷。
她却笑着问他：“为什么最后，宜静不是嫁给了大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