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刻骨22(1 / 1)
李姨入院已经一个星期,她牵挂甚多,这七天也是齐正容强制要求才勉强住下的。
在这期间,几乎没什么人来关心过她,除了偶尔会抽课余时间来趟的雨濛。
雨濛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和李姨靠这么近。
对她的恳求竟没有一点推却的念头,她只确定自己不是在可怜她,因为周雨濛从来不曾具备这种权力,这层照顾,只是因为李姨是一个值得他人去关心照顾的人。
除了爷爷之外,她是第二能给她亲人感受的人,虽然她们从不可能成为亲人。
医生说李姨这一次的确只是侥幸逃过一劫,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下一次再病发,就永远也没有醒过来的一天了。
李姨的面色从未见过一丝血色,眼神也如从死去的湖水,静到已经没有波澜。疾病长年累月地摧残着她孱弱的身子,她的舍命付出却只得到了半生的困苦生活,为什么她就不肯出声,来争取一点她应该拥有的幸福呢?
如果郑谦郑敬知道她是他们的母亲,或许,也就没有那么多纠缠与痛苦了,更或许,郑谦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可惜,她也是如此骄傲的人,宁愿卑微地站在身后鞠躬尽瘁地补偿,也不愿意去获得那个曾经背叛者的一丝忏悔。
他的错,根本无法忏悔。
雨濛曾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换做是自己,一定同她是一个选择,自己绝对不会去尝试给自己深爱的人来施舍同情可怜。
没有爱情,就宁愿忘记。
决然无法接受抱歉与可怜地施舍。
“小濛,真的谢谢你,阿谦那么伤害你,你却还能来照顾我,我真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倚在病床边的李姨近日气色已经稍有了恢复,望着床边安静削着苹果的雨濛,嘴角有欣慰的笑意,但眼角还是难掩泪雾,“小濛,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是阿谦害了你——”
“阿姨?”雨濛依旧专心地按着水果刀的细心缓慢地顺着纹路旋转,像是忽略掉了她的歉意一样,将手中的苹果皮削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没有遇过郑叔叔生命会变成什么样吗?”
李姨微笑地看着她,若有所懂地点点头:“或许,会遇见一个爱我的男子,过上平静安好的日子,一辈子都有依靠,甚至到离开人世的时候,都不用牵挂太多——”慢慢地微笑里渗进了苦涩,“但是他是我生命中的劫,我躲不过——”
雨濛静缓地将最后一段苹果皮削下,无声地跌入垃圾筒,完整的苹果皮似一颗红色的心型,却被掏尽了内里,不过一个空壳,她将苹果递到李姨面前,淡淡道:“郑谦也是我生命中的劫,我也无力逃脱——所以,我没有怪任何人——”
“我的两个孩子都和他们的父亲太像,太过执着和倔强,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李姨摇了摇头,“但是请容许我的私心太重,我没有胆量去冒险告诉阿谦真相,因为我害怕,我会永远的失去他——如果到死都没有办法得到他们兄妹的理解和原谅,那我宁愿永远都保守着这个秘密离去,至少这样,我还可以在离去的之前,站在他们的身边,照顾他们,哪怕只有片刻——我实在太过害怕,我死的时候,我的儿子和女儿还在憎恨着我当然无情的抛弃——雨濛,你会怪我吗?责怪是因为我这样的母亲,才造成阿谦今天的样子?”
“阿姨——”雨濛抓过李姨痉挛颤抖的双手,握在手间悉心地按摩揉捏,“我真的理解您的做法,换做是我,也许我也只有这一个选择。郑谦和郑敬即使可以理解母亲抛下他们的痛苦,但也决计无法原谅他们的父亲当年所作所为,这个真相只有给郑家带来更大的分裂给他们自己带来更大的悔恨,我想他们兄妹谁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曾经认一个拆散自己家庭的女人母亲近二十年,甚至那个女人还并不领他们的情——”
“小濛,阿姨是真心喜欢你。你若是能成为我的儿媳妇,阿姨走的也都能放心点——”李姨用她粗粝的手掌来回地摩挲雨濛地头,“我只怕我的那双儿女,同我一样,都是无福之人。可怜阿谦,他到底要多久,才能看清自己做了些什么?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阿姨,如果当年您没有生病,您还会那么勇敢地离开郑叔吗?还是会选择争取到最后?”雨濛趴到她的怀里,靠着她枯瘦的身体,却像陷进了母亲温暖的怀抱,只是交心只谈,无伤心绪。
李姨用手来来回回地顺她细腻的发丝,满是心疼:“离开他是我走投无路的选择,在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里,互相忍受只有折磨,我没有选择,我知道他或许会后悔,自己也或许会心痛,但我别无选择。如果当初我没有生病,或许我会带走阿谦和小敬,留下他们两个,也实在是我自己朝不保夕,无能为力。要知道,没有一个母亲是可以承受这样的切肤之痛的,更何况是要把他们留给伤自己最深的两个人——别人是无法理解我当时的痛,眼睁睁地面对着阿谦和小敬承受秦宁冷漠与伤害,她当初为了他们的爱情,而等她们爱情逝去的时候,彼时的那份信誓旦旦却荡然无存——人,都是这样的自私——”
“阿姨,相信我,慢慢会好起来的,我知道郑叔叔一直在找你,他也在后悔——郑谦和小敬早晚会接受你的——”雨濛腻在她怀里,信心满满地说。
“不,小濛,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他,也没有想过阿谦和小敬能叫我一声‘妈妈——’,我现在只希求我的两个孩子可以好好地过下去,不要赴了我的后尘。我希望阿谦幸福,小敬幸福,你能明白么?一个母亲,除了一个,再不可能有别的奢求了——”李姨说着说着眼中又泛起泪色,“真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尽快好一些,正容答应过我,等我身体好一点就带我去见小敬,现在对我而言,能看她开开心心地喝完我熬的一碗汤,我都知足了——”
雨濛点点头,拭去眼角的一片湿漉。
------------------------------------------
李姨一个礼拜都没有出现过,一个礼拜以来都是雨濛把这个‘家’打理的井然有序,郑谦几度恍惚,每次下班驾着车出公司时,总是下意识地把方向调向海边——
但每一次当到达那栋房子跟前的时候,他总又会莫名地失去打开那扇门的勇气,他害怕,伸手打开的只不过是一座空落落的房壳子,静寂无声,死气沉沉——
而每一次看到她里里外外张罗的时候,那瞬间抽空的心又被填得满满。像得到一份意外的恩赐,欣喜溢于言表。
一向沉溺于工作的他,都难得地在如此重要的会议时间开起了小差,手机的翻盖不停地合上又翻开,翻开又合上,屏幕上那张她的素影,浅靠着流理台,沉浸在自己的忙碌里丝毫未觉已经占满了他的视线他的心脏,如一朵静幽的兰花,安静而怡然地绽放在空谷里,不为世人的艳羡,独自美丽——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最后会议,未出会议室秘书却匆匆忙忙地追过来,说是有重要人物找他有急事——
倍感扫兴,原本急欲早归的郑谦眉宇微蹙,喝向秘书的口气极差:“什么人,有说吗?”
秘书被他吓得,畏缩了两步,道:“是‘锦华’的周总裁,现在董事长正招呼这,但来人点名说想见您——”
郑谦事觉不对,直呼其名道:“周进权?”
秘书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指了指楼上:“要不我给您先拨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们一声,免得周总等久了怪我们‘郑氏’招呼不周。”
“没必要。”郑谦抬了抬手,“你可以回去了。”
周进权从澳门半路杀回来。无非两个结果,一是,大胜而归回来宣战,二是,惨败而归回来继续乞讨。
但无论哪一个,一旦被老头子参合进了这场交易就没有任何乐趣了。
如若被郑东奎知道了他同周家的这场交易,轻责当头喝棒,骂个狗血淋头,重则罢权免职,削其股份。但无论是重是轻,和周雨濛的这条契约都定然瞬时宣告无效,两千万成本就做好覆水难收的准备,而若是要他在这个时候放开周雨濛,他心底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
就好像一个孩子偷了一颗别人的糖果,在他吃到最甜蜜的时候,被逼着要吐出来,自然是十万个不愿意。
即使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已然被霸占了,就再没有退还的理由了。
果然,一推门进去两位老人家面相对而坐。
面若死灰的是他的父亲郑东奎,而一脸维诺的笑容的则是周雨濛的养父周进权。
郑谦一见到周进权那畏缩窝囊的样子,就心里一团火,抽了张凳子故作轻松,还忍不住开嗓就嘲笑道:“哟,这不是我们‘锦华’集团的周总裁么?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们这座破庙了来了?稀客啊,怎么样,听说最近去了澳门?赌运不知如何?”
“郑谦你给我站起来!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喝没大没小的!”郑东奎暴喝,他近日也是被郑敬出走的事搞得心情极差,没想到今天儿子又给他闹了一出,一贯沉默的好性子也终于忍无可忍,“你告我,你都把人家‘锦华’的大小姐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要知道!我们姓郑的今天能在这竞争激烈的房地产市场挣得一杯羹,那是当然周锦华老先生的点提,你个逆子,竟然敢要挟周家!”
果然这老窝囊什么都说了,郑谦不屑地看了一眼周进权,一派坦然:“什么叫我把人家大小姐怎么了?这本来就是年轻男女你情我愿的事儿,我有架刀在他们脖子上比他们周家把女儿卖给我么?周小姐跟着我,是出于她自己的个人意愿——这个世界已经走市场经济了,我只是遵从规律做了一场利人利己的交易而已,周家在我的帮助下走出了困境,我也解决我的一时所需,又有哪里不对呢?我是您儿子,不都说谁养的像谁?您当初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周进权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更为尴尬地缩了缩身体,低眉顺眼地看着郑东奎手中快捏得粉碎的信封,一股作气道:“郑董,钱我已经退还给你们了,从此郑家和周家再无瓜葛,若还惦念着家父的恩德只求不要再对‘锦华’赶尽杀绝就好,雨濛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女儿,我从未好好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郑少董,既然她也不是你所珍惜和需要的人,就让雨濛和你的约定作废吧,钱我已经连本带利还给你们了,我只希望我的错、‘锦华’的错不要再牵累到雨濛身上了,对她的歉疚,实在太重了——”
“你听到了没有!”郑东奎把信封大力地甩到郑谦的脸上,他只觉眼前一阵刺痛,一张面值为‘三千万’的支票从中飘落出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郑谦拾起支票,冷冷地目光反复地审视着它,然后当着两人的慢,慢慢地将一张纸变成两张纸,两张纸变成四张纸——
直到粉碎——
他邪恶地勾起嘴角,道:“三千万?怎么还倒贴吗?不过可惜,我不稀罕,现在我还真就不想放手了,怎么办?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她,服侍人的本事比起那些女明星来也是相差甚远,但谁让她是‘锦华’的大小姐呢,?要放了十年前,我还真是高攀不起,不过可惜了,今时不同往日这个游戏由我说了算——退一万步讲,这比生意是我们两个人之间谈拢的,你们老人家最好还是别插手了——”
语毕,将手中所有支票的碎渣悉数地摊撒在了周进权的面前,然后撑开等着,转身走人。
“你想玩也可以,但你别忘了还有个人可以主导你的游戏——”面对他决然地离去郑东奎知道劝说对他而言已经毫无作用,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冷道,“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可以有三个选择,一是立刻放手,再也不准去骚扰周小姐,你私生活乐于过成什么样我不会干涉;或者就同周雨濛结婚,给她一个名分,周家在商界的地位没有任何委屈到你的;再或者你执意如此的话,那就交出你在郑氏所有的股份,就连你旗下所有的分公司,都不要怪我通过非常手段,封锁资金!如果你想玩,那就玩个够本再回来!”
郑东奎宣告游戏结束,面若寒霜,再不愿多看这儿子一眼,先他一步离开会议室。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