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谋划(1 / 1)
苏还山神色微恼的审视着低头沉默的女儿——看来惠兰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不过一堂课,就让这两人种下私情?
他一径的沉默,绮玉虽然害怕,却也倔强的不发一言。
半晌,苏还山才冷笑两声说:“不愧是我苏还山的女儿,有胆有谋!”
绮玉侧过头:“不知爹爹在说什么?”
“说什么?”苏还山一拍桌面,大声喝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和许东城的事,想都不用想!”
绮玉面容苍白,咬着嘴唇肩膀微微抖动。
见到女儿如此楚楚的模样,苏还山吸了口气,放柔声音:“许东城绝非良配。想想画坛,有几个男人是专心一意的对待自己妻子的?哪怕是现在那几位国画界的泰斗,身边的女人都换了几任!”
绮玉的眼角漫上层水雾。苏还山继续道:“何况你秦伯父已经答应了你和月非的婚事——”
绮玉蓦地抬头,泪眼中更见慌恐,失声道:“什么——”
“所以,收起你的心吧!嫁给秦月非才是你最佳归宿!”
绮玉再也忍耐不住,低喊:“可是女儿曾经亲耳听他说过,他若娶了不喜欢的女子为妻,便放任她自生自灭,他可没有余力照顾一介娇弱的千金小姐!”
“胡扯!”苏还山又惊又恼,“你何时也学会说谎话了?你和月非从未见过面——”
“就在前几日太湖边上的望烟楼!”绮玉心一横,“他和同僚吃饭,我亲耳听他说的!”
苏还山迟疑一阵,道:“原本以为让你出来散散心,能让你心襟开阔,没想到一出门便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放心,秦月非有无说过这些话我自会向他求证,就算他说过了,也当不得真!你是我的女儿,他若敢亏待你,我自不会放过他!”
绮玉闭上眼,一行清泪缓缓淌落,口中低喃:可是父亲,感情的事又岂是勉强得来的?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到木渎的绮玉整日郁郁不乐,连子薇都被苏夫人找了个由头遣回上海。于是,她重又恢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落漠与寂寥。
“小姐,堂前的菊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李姑姑小心翼翼的陪在她身侧。
绮玉不作声,只是盯着手里的法语书默默心读。
“小姐——”李姑姑叹息,“您总这样闷着自己,会闷坏身体的。”
绮玉拿起钢笔,在一段文字下面划了条杠,凝思一会儿,又写下几行字。
李姑姑还要说什么,绮玉放下笔突然道:“我绣花的线用完了。明天能否出去挑些线?”
李姑姑本能的摇头拒绝,但看着绮玉落漠憔悴的容颜,心下不忍,说:“我去问下夫人?”
绮玉低头,说:“那线是用来给爹爹生辰绣贺礼用的。”
“我一定说服夫人。”李姑姑转身正要走,绮玉突然拉住她的手,仰头望着她,两颗泪珠竟滑过她小巧的面颊,面容凄楚。李姑姑又惊又慌,手足无措:“小姐,好好的怎么哭了?”
“姑姑!”绮玉的面容如梨花带雨,娇怜无比。“您是自小将我一手养大的,我对您,从来都是当母亲般敬重——”
“绮玉!”李姑姑也不禁唏嘘起来,“我何尝不是把你当女儿疼!”
“姑姑,”绮玉的眼明亮的灼人,“我生死一线便全系此次爹爹的寿辰!”
李姑姑吓到了:“小姐,你说什么呢?”
绮玉秀美的脸庞与她的声音一般,满是决绝:“苏绮玉誓死不嫁秦月非!”
李姑姑步履一个踉跄,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自己拉扯大的女孩,竟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倔强、如此的狠绝!
“小姐,你不要逼我——”李姑姑声音为之轻颤。“我、我不能做对不起夫人老爷的事啊!”
绮玉别过头,发簪垂下的珠坠猛地敲在她的面颊上:“如若那样,就请姑姑准备为我收尸吧!”
李姑姑的眼泪克制不住的往下掉:“小姐,您这是何苦?秦少爷他、秦少爷他——”
“我何尝不知道许东城可能正如爹爹所说,并非良配。”绮玉声音幽幽的寂寥如斯。“但眼下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她握紧手中的绢子,直至指甲刺进肉里,生生的痛。“与其嫁给秦月非荒废此生,不如赌一次——”她深吸了口气,苦笑,“再如何不济,也总比嫁入秦家随后被抛在家里不闻不顾任由我生锈发霉郁郁而终的强吧?”
李姑姑抹了眼角的泪,扶住绮玉:“小姐,我懂了。”
绮玉缓缓的点头。
“我知道怎么做!”李姑姑语声坚定,“为了小姐的幸福,我也豁出去了!”
李姑姑转身离开书房,背影朝着后门而去,绮玉顿时如虚脱般的委顿在靠椅上,嘴角一抹无力的笑:此次放手一搏,算是羸了。
李姑姑离开苏府后,直接找到了许东城的学校。躲在校门口边上的茶摊上,要一碗茶,装模作样的喝两口,眼珠子却死死盯着校门——放学铃响了,一群学生欢蹦乱跳的涌出来,随后,才是几个先生模样的人。
许东城!
李姑姑瞧见许东城独自走来,心头一悸,正要起身,他却已经看见了她。眼神中有些许犹疑不定,直到她向他点头微笑,他才快步走到她边上,说:“李姑姑!怎么在这里喝茶?”
李姑姑笑了笑,按耐住内里的紧张,伸手请他入坐:“有些事,想找许先生确定一下。”
许东城不解:“何事?”
“唉!”李姑姑叹气,“为了上次小姐给你颁奖的事儿,老爷和夫人发了很大的脾气呢!”
许东城立刻站了起来,连声问:“你家小姐没事吧?她现在还好吗?”
挥挥手,李姑姑满面愁容:“现在被禁足了呢!已经关了大半个月了!”
许东城又是着急又担忧:“这可怎么办?李姑姑,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顿了顿,突然意识到李姑姑为何找他说这番话?有何目的?心念急转下,他不敢乱来,只是盯着李姑姑神色怪异。
李姑姑瞧他的模样,知道他在怀疑自己,轻轻拍拍他的手,低讲:“是小姐的意思。”
许东城听了这六个字,欢喜异常,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腕讲:“绮玉——我要见绮玉!”
李姑姑点点头:“城里有家叫‘凤穿牡丹’的针线铺子。明天下午你到那边附近等着。如果运道好,便能和小姐见一面!”
李姑姑别了许东城,回到府里。夫人正找她,她忙整了整鬓发,满面堆笑的往前堂去了。
苏夫人这几日忙着操丈夫的五十大寿,没多少心思照管女儿,这次趁着空闲便将李姑姑叫来问问绮玉的情况。李姑姑自然是讲了一通好话。什么小姐专心读书啊,无事便绣花啊,昨天还陪她赏了新开的菊花,小姐连说好看,还想在书房前也放几盆增添秋色呢。
苏夫人悬挂的心稍为缓解。
李姑姑趁机道:“说到绣花,小姐这两日正在给老爷绣贺礼,只是不巧昨天丝线用完了。要不明天我带小姐到镇里的针线铺子逛逛?”
苏夫人皱眉:“家的丝线多得很,竟然用光了?”
李姑姑笑着解释:“这可得说到小姐绣的东西了。”她压低声音凑到夫人身前,“小姐绣的是只鹰,不比寻常花草用些红红绿绿的丝线。那只鹰的颜色很奇特呢,家里存货不多。”
苏夫人登时释然,嘴角含着抹笑:“鹰?亏她想得出来。你就陪她去吧。好好帮我看着她。”说罢悠悠一叹,“可惜。冠鸿学业繁重这次不能回来。”
李姑姑安慰她:“夫人,日子长着呢。少爷明年学成归来,就能团圆了呢!”
苏夫人仿佛想到了什么,面露欣慰之色:“是呀。正巧他回国还能参加绮玉的婚礼!”
李姑姑神色一凛,嘴边的笑容丝毫未变:“是呀,真是幢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