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1 / 1）
夜，死一般的沉寂。
我们从皇宫回来后，沈澐曦一句话也没与我说过，甚至不屑再看我一眼。荼浅将我带回朝华殿，只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风带着大批侍卫过来，吩咐他们守在院外，外人不得轻易靠近。当然，我也不可能出去。
软禁吗？我冷笑一声，抬首看看上空的圆月，“荼浅你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王妃……”荼浅弱弱地叫我。
“出去吧。”我将视线收回，拢了拢对襟长衣。
荼浅无奈，只得听命退下。她始终不明白，为了王爷可以拼出性命的王妃，为何如今会背叛王爷，帮助皇上。
将头饰尽数摘下，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腿部。褪下那繁重的华服，只着了素白的里衣，懒洋洋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向外望着，等待着……
果然，一个时辰后，他来了。
一向静如深潭的他，此刻浑身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不由让人有种畏惧之心。
我暗暗稳下心神，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你想如何？”
他轻蔑一笑，“我想如何，你就能如何吗？”
我缓缓起身，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再骗你……甚至要我的命都可以。”只是，求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不想从此以后，与你没了牵连。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半晌后失望地道，“真可笑，我从来不懂你的心思……”
我胸口一闷，几欲吐出来。妊娠反应极轻的我，如今终于快忍不住了。我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捂住胸口别过脸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一向沉稳的声音，竟有几分颤抖。
“很早……”我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手串，心中不知滋味如何，“为什么？我知道你不在乎皇位，但是为何要进入水菱客？”
“的确，我不在乎那位子。我就是为了皇兄的皇位，才进入水菱客的。”他苦涩一笑，“当年我查询到水菱客有谋反之意，便安排人手进入，想要一探虚实，没想到最终竟将自己险了进去。你难道不奇怪这几年水菱客的活动没有一次成功的？”
“不光是为了沈澐宸，还是为了到走投无路之时，你有路可退？”我抬头看他。
沈澐曦颔首，“小玉的事，你也是先知道的？”
“是…我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
无奈勾起嘴角，缓缓抬头看向他，“事到如今，我说是沈澐宸逼我这样做的，你还会信吗？”
沈澐曦长袖一挥，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拂到地上，“你说谎！你不过是为了清芜，才将水菱客铲除的！如今你又想将罪名推到皇兄身上，让我们自相残杀！泠儿，你是何时变得如此狠毒的？！”
我狠毒？我仰天大笑，直笑到双眸湿润，“没想到你有这么糊涂的一天！”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他突然捏住我的左手腕，腕上的珠子硌得我生疼，“你就是用这双手将我推到她怀里的，是不是？！你眼看着我们乱.伦，是不是？！为了最后的放手一搏而让云烟他们先走，是不是？！”
时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漆黑的夜。不过，那时质问的人，是我……
“在你心里，我永远没有清芜重要。是不是？！”他见我不语，显是更加生气，怨恨地看着我，“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如今再回首，又怎知那个曾经温柔的女子能这般毒辣！”
手腕像是要被他捏碎，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流下，却依旧温笑着，“你恨我吗？”
千种委屈，万般无奈，最终只织绘成一语——你恨我吗？
“此生我恨的，唯有你……”他突然松了手，手腕一翻，扯断了我的手串。
看着那手串在空中散落，纷纷坠入湖中，我的心再一次陷落……
“沈澐曦，”在他转身要走的那一瞬，我叫住了他，“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没有爱，何来恨？一切，早已回到了十六年前，我不知你，你亦不知我！于我而言，你不过是个利用的对象。”语句字字带血、声声带泪。
“哼，你随便吧。”他冷漠地看了我一眼，不带任何留念地离开。
“从现在起，这个女人不再是王妃。没有本王的命令，她不准踏出院落一步。”耳边传来他对守在门外的风的吩咐。
哈哈，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宫？我冷冷地笑着，双手因为用力地握拳，指甲插入了掌心中，血，流了下来……
疼吗？疼！但没有心疼！我第一次知道，一颗早应该死了的心被伤害后，竟然还会这么疼痛！
我要收回那串珠子，我不能再丢弃任何东西了……
想着，我不顾怀着身孕，踉跄地走向湖中。
不知何时，天已微微放亮。我却只知，很冷、很冷……
此时的我很像刚从井底爬上来的女鬼，湖水混着雨水流淌在我苍白的脸上，一头青丝杂乱地披在身后。我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只是重复着一件事情，沉到湖底寻找那一颗颗珠子……
不知我找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天。直到我被人粗暴地拽上岸，我才发现自己已没有力气站立。身体一软，便跌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让我不用看就知道此刻抱着我的是谁，但是，我不想懦弱的瘫倒在他的怀抱中。为了最后的尊严，我拼劲全力想站起，却再次跌倒。
“慕幻泠！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他的怒吼。
怒吼吗？我自嘲般笑了笑，他在我面前永远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形象，看来，我真的不了解他……
再次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被他紧紧地抱住。
“不许发疯了！”他点中了我的穴道，顿时我不能再动弹一下。腰间一紧，他将我横抱起来，走进屋中。而我的脑袋此时很乱，我不能明白为什么他去而复返，也不想明白。
“泠儿，别笑了，听话。”回到屋里的沈澐曦恢复了公子哥的模样，温柔的为我擦去脸上的水珠，全然不顾自己全身已湿透。
而我还是冷漠的望着他，冷冷地笑着他，也是在笑我。笑我的痴、我的傻！
满眼尽是萧条，久久才开口，“覆水难收，还是请王爷不用花费心思在妾身身上了。今后清芜与蓬浩的事情，都和我没了关系。今生，我不想再与你相见……”
沈澐曦手中的毛巾顿了一下，冷声问我，“你什么意思？与你无关？你不是清芜的王爷吗？”
“王爷如何？百姓如何？费尽心机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我累了，不想再玩了。”我缓缓闭上双眼。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玩？你一直是在玩？”
我将头转到另一边，算是默认了。
“好！今后你休想再出府一步！也休想……再见到我！”耳边传来他暴怒的声音，最后摔门而去。
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我不由瘫在了榻上，傻傻地笑着。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这样……
月沉日出，我在院里悠闲地过了几日。虽衣食无缺，但与外面彻底断了联系。风亲自带着人守在外面，这回怕是枫灵和魅血联手，都不会将我救出。何况，恐怕她们如今已在清芜的大军之中。
一日前，清芜对篷澔正式宣战……
六月的天气本就烦闷，今日又是个阴霾天，更加闷热。
我端着杯清水，对着敞开的房门笑道，“你来了？”
如血的夕阳照在孟莹玉身上，为其添增了股悲凉之感。她抿抿嘴，声音很嘶哑，“你料到我会来？”
“不是嘛？”我淡笑地道，“你不该找我算账吗？”
孟莹玉冷哼一声，“你倒是明白！”说着便伸手要来擒我。
“慢。”我不急不慢地将杯子放在桌上，缓缓起身，“我跟你走。”
她惊异地看着我，“你…你没打着什么主意吧！”
我惨淡一笑，摇摇头，“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随便怎样就能置我于死地，我又何必有花招？我只是……就算尸首，我也不想留给他。”
“你果真还是恨他的，可笑我当时，竟误信了你的话！”孟莹玉凄凉地看着外面湖里的荷花，“为什么，我会是他的妹妹……”
我轻叹一声，摸了摸身上装着紫檀珠子的锦囊，“入夜后，走吧。”
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出府的。清芜篷澔战事已起，篷澔朝中多数官员和主要粮商、药商等已为我们所属，所以这场战役没有太多悬念。鸢泞现在被暗部秘密保护着，沈澐宸一时还动不了她。本来是场闪电战，但清芜大军迟迟不愿动手，原因之一恐怕是鸢澈记挂着我还在沈澐曦手里。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出王府，哪怕拼上一命！
趁着夜色，还有风离开的一段时间，我被孟莹玉带出王府。其过程十分轻松，让我很是差异。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滚滚，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行了，就这儿吧。”孟莹玉松开手，甩开我的胳膊。
此时我们已身在城外，身处于一片乱坟岗中。刚刚的雷声惊动了一旁树梢上的乌鸦，几只叫喊着飞了出来，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格外瘆人。
我暗自观察着周围，想找出逃跑路线，“你武功倒是不错，一路来竟没有让人发现。”
孟莹玉冷哼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少废话！好好地上路吧！”
我突然一脸惊悚地看着她背后，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她后面道，“你…你是谁？！救命呀！有鬼啊！！！”
孟莹玉被我吓了一跳，立刻回首。身后除却黑暗，没有其余的东西。再回首，却发现那个本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正拼命地跑去。孟莹玉手持宝剑，轻蔑笑着。长剑一挺，提气就向那女子身后刺去。
然而就在快触及女子之时，软剑被一物体挡住。孟莹玉回手翻转长剑，直刺那突然出现的人。
黑衣男子也不挡剑，一个轻旋，险险躲过一击。只一招，孟莹玉已知眼前救人的男子武功在自己之下。所以使出绝招，想要一击制敌。谁知下招那男子竟没有半分要躲的意思，合身扑了过来，长剑刺穿他的身体。而自己的小腹……孟莹玉不敢肆意地盯着自己的小腹，一柄小匕首已没入腹中。男子在被刺中的一刻，是和她距离最近之时。没想到，还有人能拼了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为何月影会出现？下一刻，血肉被利器刺穿的声音在耳旁炸开，我眼生生地看着月影孟莹玉的剑刺穿身体，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月影！”我发疯般冲了过去，一把推开孟莹玉僵硬的身体，接住月影下坠的身子跌倒在地，“月影！你…你怎么……”
月影看到我没事，虚弱地笑笑，“姐姐没事就好，我学艺不精，肯定打不过她。”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我怒吼着，想找人求助，却发现，我无人可求。
又是几声雷声，这场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我们身上，没有任何的感觉。
我拼命地想堵住月影伤口流出的血，可惜太多了，我根本救不了他，黑色的长衫已阴湿了一大片。绝望中我只能安慰道，“月影你坚持住，我去找人帮忙，求你了，别死！想想墨漓，你不能丢下他不管啊！”
“这一世，我只能负他了。”倒在我怀中的月影抓住我的手，手上鲜血的腻滑让我顿时感到恶心，却生生被我压下，“姐姐，帮我转告他，月影…不值得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