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彼岸花开（1 / 1）
夜，那样冷、那样黑、那样让人战栗……
海月城外的一片密林中，一个女子正焦急地等着。突然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闪到那女子身后，将她吓了一跳。
“哎呦，主子吓死我了！”女子拍着胸口嗔怪道。
那黑影像是穿着一件黑斗篷，大大的帽子掩住面容。黑影将一封书信交给女子，低声道，“拿着赶紧走，最近她们查得紧。若不是这件事紧急，我是断不会冒这个危险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主子您放心吧，那王爷如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您的。”
黑影摇头，“凡事无绝对，还是谨慎些好。”
黑影拍拍女子的肩，低头跟她轻语。那女子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一脸幸福状。
我捂着胸口，压下一阵又一阵的呕吐感。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心已疼痛到极致。
原来，被人背叛，是这般痛苦……
“抓。”软弱的闭上双眼，苦涩地一笑。我真傻，难道看不见就等于不存在吗？
“幻冰？你怎么……”不远处传出他错愕的声音，接着，“莹玉快走！”
哈哈，到最后，他竟是想着救她而不是自保……
“唔……”终于忍不住，我弯腰呕吐起来。
“王爷。”云烟担忧地低声唤我。
冲她摇了摇头，强忍住眼中的液体，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已经很惨了，不要让别人再跟着操心了。
他与那女子奋力抵抗，却终敌不过冰与樰灵等人的联手袭击，很快便被围在人墙里。
月色下，一袭红衣的我显得异常妖魅，三千发丝只用一只玉簪挽起，一切都如平时一样随性洒脱。而只有我知道，此时的我，只剩下狼狈……
“住手吧，”我从暗处走出，声音一如以前清冷，“樰灵和冰的能力你是知道的，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曦……”
“泠儿！”孟煜曦英俊的脸瞬间变成惨白，“你……你怎么……”
“怎么会在这里？”我讽刺地笑着，“当然是来抓‘老鼠’的，只是没想到，背叛我的人竟然是你。”我最爱的人！
“你听我解释。”孟煜曦想上前，却被冰用剑指着无法前行，月影挡在我前面，拔出宝剑，关夜也默默站在我旁边，“冰、月影、关夜，放下剑，我没有恶意，也不想伤害你们。”
“不想伤害？哼，你说的好听！窃取清芫的秘密情报，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姐，得取她的信任、她的爱，最后背叛她，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想伤害’？”冰此时杀气外露，只要孟煜曦动一下，他就会将他撕成碎片。
月影此时也与冰同仇敌忾：“没错，你背叛了最信任、最爱你的人！”
关夜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戒备地盯着他。
“冰、月影、关夜……”我叫了他们一声，因为知道孟煜曦武功高深，我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冰回头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很听话地收敛了杀气，还是戒备着看着他。月影却没有放松的意思，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些，这一仗毕竟是我们占优势。关夜慢慢放下抚上刀柄的手。
“泠儿你别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这事我可以解释。你先放她走，我留下向你赎罪，让我从此为奴也可以。只要你让我……”孟煜曦眼中充满了希望，希望我原谅他、希望我让他留下、希望我不去追究他的背叛！他满腔的希望被我冷漠的眼神止住了脚步。
“为奴？哈哈……”我冷笑道，仿佛听到人间最好笑的笑话，“怎么能让篷澔尊贵的三皇子为奴呢？”
“你知道了？”他绝望地看着我，眼中的希望此时全已破灭。
同时，那个女人的脸色更加苍白，没有想到我会知道她主人的真实身份吗？此时我已看清，那女子，正是欧阳嫣。
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我故意抬高了声音，企图掩饰自己的悲伤，努力让自己变得冷漠，“很奇怪吗？篷澔国的三皇子来清芜，不就是为了窃取情报，以备和芙蕖国联手，将清芜一举攻破吗？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沈澐曦皇子？”我顿了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如今，我最后悔的，便是为何要怀上你的孩子！”
当时调查时我真的不敢去查他，我真的很怕，怕所爱之人的接近，竟然是为了利用自己，这种痛与绝望，没有经历的人又怎会知晓？
“这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要一时冲动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对于你，我只能说对不起，但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哥。泠儿，你应该能理解，就像你帮助卓鸢澈，大哥是我的亲人呀。”他还在努力地辩解着。
“对，我理解。但是，我没有卑鄙的利用任何人的感情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冷声道，“我没有骗过任何人的感情，为什么，我要被你欺骗？”
掩下眸中的怒火与泪水，转头看向别处，“当年林中初遇，是不是你刻意安排？再次相逢，是否是你故意接近？你处心积虑地混进皇宫，就是为了探听清芜的情报吧。只是你没想到我竟然是清泠王，所以你来到我身边，帮助鸢澈登基，更加方便你完成任务吧。而我对你从来未曾隐瞒过什么，这么多年来，三皇子没少知道机密信息。安湳牸也是你的人，那几日你与我呕了气，跑出去躲清静，同样也忘了我立军令状的事情。行刑日期将近，你才想起来，慌张地将他踢出来定罪，同时暴露出不少破绽。说到这里，本王还要感谢三皇子呢，不然本王还活不到现在呢！北方的物资、余州的堤坝、天元城的抢匪，也都是你安排的吧，不把清芜搅乱你是誓不罢休呀！是不是到最后，要置我于死地？”
“我并没有刻意的帮你。”他的眼眸变得凶狠，脸上再也没有以往温和的笑容，“安湳牸对我们来说本就是个没用的人，如果因为这个废物而丧失了你这么个有用的人，这才是得不偿失。只是我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卓鸢泞能在那个时候去天元城，不过也好，这样我们要得到的效果更好！”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他那副阴狠的表情。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装作狠毒，这样我心里的恨才会多，我的自责才会减少。可你的语气为何如此无奈？深吸一口气，右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悲凉道，“我的孩子为何会有你这样一位父亲……”
孟煜曦掩下那阴狠的表情，而是带了些许惆怅，“人从来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身不由己往往是最可怕、也是最无奈的……”
我深深望了他一眼，“的确，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你错了一点，你不该为了自己的出身而去骗别人。”说罢慢慢将身体转过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痛。
“你……走吧。”
“什么？”周围一片喧嚣，众人都不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
月影瞪大了美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主子！”樰灵惊呼。
“王爷，您说什么呢！”云烟急道。
“王爷，这种事情您要想清楚啊！”关夜提醒道。
“姐，你怎么……”冰握剑的手此时青筋暴露，可见他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放了我，你怎么跟皇上交代？”身后传来孟煜曦担忧的话语。
“这是我的决定，没事的。”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此时，我的声音异常冰冷，“只是在你走之前，请留下一句话。”
“什么？”孟煜曦富有磁性的声音此时有些颤抖。不要！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很简单，只一句，对三皇子而言再简单不过了。”故意放慢了语速，让心更加疼痛，“就说……‘我从来没有爱过慕幻泠，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博取慕幻泠的信任。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已……’”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凌迟着我的心，直到这颗心不复完整……
“你……”此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是痛苦的吧……
“快说吧，不然，再想说都说不成了……”看到远处的火光，我幽幽地说。
“我……”他竟然有一丝哽咽，全然没有刚刚阴狠的气势。他挫败地低下头，“我说不了……”
“三皇子，请您已大局为重呀！”机灵的女子一语戳中他的软肋，“大皇子还在等着您的回信，您不能在这里出事！”
“我……”他还是下不了决心，但在那女子的提醒下，他找回了最后一丝理智。
“我沈澐曦从来没有爱过慕幻泠，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一切，都是为了蓬浩，都是假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我依旧倔强地不肯回身，不肯看那个背影……
曾记否，寒梅绽放、飞雪漫天，我为你跳的那支紫绛舞。我说过，这支舞只跳给你一人看、这颗心只交给你一人管。
不过，现在这支舞我会忘记了，因为这颗心，死了……
“结束了？”鸢澈从树后走来，除了我，剩下的人跪下行礼。
“这样好吗？要是你后悔了，我可以下旨……”免了他们的礼，鸢澈担忧地看着我说。
“呵呵，有什么好不好的？”打断了她的话，微微抬头，把泪水逼回去，“今晚的月色，真好……”
还没有说完，只觉得喉头一甜，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从我口中喷出。同时，感觉下腹好疼，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样，我无声地倒了下去，一旁的鸢澈和云烟同时接住了我下滑的身体。
“当初，为何要相遇……”我喃喃低语。
之后，便如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再醒来，已是十二日后的事了。
这十二日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例如皇上以叛国之罪凌迟处死了塰侧夫；例如清王爷的王夫暴毙去世……
但那些已不是我想管的事情了。
斜斜地倚在罗汉床上，静默地注视着轩窗外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一看有时便是一天。不觉得劳累，亦不觉得会审美疲劳而出现厌烦。
那一片彼岸花，在他离开的那一夜全部绽放，最妖艳、最绚烂，亦是最悲惨的时刻。
如同我的爱情……
门外传来云烟请安的声音，我知道是鸢澈来了。心中虽然已知，但却没有半分起身迎驾的意思，甚至连头也不肯转一下。
“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看到朕来也不迎驾。”鸢澈佯装生气状，一双桃花眼被她瞪得滚圆。
小白和小灰也窜了进来，跑到罗汉床上亲昵地蹭蹭我。
我抬手摸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转头继续盯着窗外的花，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我只知道是我的姐姐来看我，如果你要是愿意摆皇上的架子，那臣妹一定奉陪。”
鸢澈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茶具，自顾自地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了我，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我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意味着我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说着下意识随着我的视线看向窗外，不由神色一暗，伸手将轩窗关上。
“知道彼岸花的传说吗？彼岸花开，花开彼岸。千年花开，千年绿叶。花开叶落，叶落花开。生世永不见……”摸着小白的手突然顿了下，心，又开始莫名的疼痛起来。
“身子还没好，别老看这些寓意不祥的花，回头我让蜚零给你送来些牡丹什么的，看着喜庆。”鸢澈有些严厉地说。
看到窗关了，我终于收回了视线，慢慢端起之前她递给我的那杯茶。
“这是云烟特意给你配的茶，你这次大伤了身子，需要好好的调理。”看我皱眉，鸢澈解释，说着便也斜靠在床边，“你这当娘亲的心还真是狠，只四个月的孩子生生让你给打了下来。”
她最终还是知道了，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垂眼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缓缓说，“你我都清楚，这孩子说什么都不能生下来。如若真的生下来了，就算你能容得下他，只要他的事情败露，全清芜的人能容得下这孩子吗？如果真的等到那时候我要亲手杀了他，还不如趁现在动手。”
看着犹如玛瑙石般的茶汤，我不由有些出神，“你知道吗，那丸药也如这茶汤般殷红。可能我这生都不会忘记那药的滋味、那疼的滋味。真的，忘不了……澈，你知道那种滋味吗？不光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疼……”
是的，是我亲手杀了腹中的孩子。当时在树后我就已经吃下打胎的药丸，这个孩子活不了，即便活着，也会生不如死，我断不会容忍我的孩子这样过一生！
鸢澈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牢牢地盯着我，片刻之后才道，“泠，你还爱他，对吗？”
我拿着杯子的手颤了一颤，茶汤险些洒出来，小白担忧地看着我。我伸手拍拍它，让它和小灰去一边玩。
收回手，感觉口中慢慢变得干涩。我盯着她看，脑中却一片空白，心早已乱成了一片。
半晌后才放声大哭起来……
“我们、我们真的只能如那彼岸花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我承认，及时那颗心死了，我还爱他的……
鸢澈被我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只一瞬便苦笑着将我搂入怀中，轻轻拍扶我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真的、真的好疼……”
我不知上天为何如此安排，前世一个懵懂的爱情已然让我赔上了性命，如今为何孟煜曦还是如此？爱一个人真的好难、好累。既然爱这么痛苦，那么我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没有爱便可不痛，然而爱却是最难割舍的东西……
我没有烂俗地找寻能消除记忆的药水，小说只是小说，不能和现实混为一谈。所以我选择另一种办法，用时间冲淡一切。这是最漫长、也是最痛苦的办法。其实它不是冲淡一切，而是让心疼痛到麻木，直到没有知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