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1 / 1）

惊蛰时节，天涯谷外乍暖还寒，晨起之时，正是凄风苦雨。

卢梦瑶驻足在半山腰上，看着如雾流岚自西方袅袅而来，将面前之景罩上一层白雾。她一双桃眸轻轻扑闪，提起裙衫，向那片白雾跑去，眼见便要身进雾中，却倏地察觉，满山流岚早已无踪无影。

她心中一急，伸手向前一握，指缝之间唯有短暂的冰凉漫过，如同拂过一潭寒水，湿漉漉的。

她回过身，对后方走来的少年嗔道：“世里哥哥，为什么我走不到雾里去？”

那清俊少年身着雪白长衫，腰间系着一把粗布包裹的长剑，颀长的身形在一片白雾中很好辨认。听了卢梦瑶的询问，他顿下脚步，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望向她，其中清澈如泉，却透着一股空寂之韵，让人一望，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

他默了半晌，才平静地道：“你走不进去的。”

末了，又补充上一句：“其实你已经走进来了。”

卢梦瑶听了这模棱两可的话，一时间很是苦恼，抿紧了梅瓣似的红唇，道：“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年微微一笑，俊容映着和煦光泽，颔首时，一抹潋滟顺着精致的面庞流转而下，一点一滴，洒在苍翠茫茫的青山里。

卢梦瑶站定在路间，未曾再动，她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再望向山下蜿蜒无尽的长路，咬住了手指。

卢梦瑶问道：“世里哥哥，你真的要下山去闯江湖么？”

少年并不看她，只抬眸眺望远处，严肃道：“我不是去闯江湖，我是去报仇。”

卢梦瑶松开了唇中的手指，嘟嚷道：“报仇来作甚！”

少年轻轻道：“梦瑶，你不是我，你不会懂。”

满山疏影刻画在他映满雾泽的双目中，远处的城镇在熹微下若隐若现，充斥着繁华。翻过这个山头，便是所谓的江湖了。

少年收回空洞的目光，迈开脚步，试探地向前行了几步：“梦瑶，回去罢，不要再送了，否则前辈会生气的。”

卢梦瑶还呆怔在原处，她睁大眼睛，看着少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倏然之间不知说何为好。她只觉得心中一片惆怅，一片酸涩。

“回去。”少年的声音已经来到了她的耳畔，带一分蜕变后的男子气息。

“那，你保重。”卢梦瑶眨了下泛红的眼睛，转过身去，踏上了返回的路。可方走三四步，她却停了下来，低声道，“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不要轻易死掉了。”

少年听罢，顿住脚步，声音中带一分紧张：“你……哭了？”

卢梦瑶抬起手，往眼睛上重重抹了一把，倔强道：“我没有哭！”

听着这略带哭腔的声音，少年薄唇一颤，旋即恢复肃然，道：“我不会死，不准哭。”

卢梦瑶吸吸鼻子，低下头道：“那你可还会回来？”

“不了。”少年淡淡道。

“那我去找你成么？”卢梦瑶并不放弃。

“等你长大了再说罢。”少年垂下棕眸，伸手摸了摸卢梦瑶的头，宠溺在眨眼间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蜿蜒而去的长路，疾步之间，带一丝强忍的决绝。

卢梦瑶猛地回神，掉头看去，妙目中闪烁着泪花。她将两只手放在唇边，做成喇叭花的形状，对前边渐行渐远的白衫背影大声道：“那等我长大了，我就来江湖找你！”

少年未曾回头，如墨身影像浸在池中的画卷，卢梦瑶铃音一般的声音却穿透了一层一层水波，在他心中荡出叠叠波澜。

卢梦瑶大声道：“记得不要死掉了，记得等我来找你！”

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颗石子沉进了湖里：“你看不见，记得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