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少年包青天3·十六（1 / 1）

{少年包青天3十六}

师苑脑中一下空白，她茫然地看着庞统，一时讷讷。她是七百年高龄的果子精，对于这些凡人间拐弯抹角的话却委实弄不明白。庞统所说的“随他回京”，懵懵懂懂的教她懂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懂。

灯火影影绰绰，木樨花的浅淡香气那么近。眼前男子那一贯冷清的眉眼乍然盛开的笑意，宛若春水泠泠细雨和风。他抬起手来替她正了正发间的簪子，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轻轻呵开的热气绽开在耳边：“你心里，可也有我？”

师苑呆呆地看着他，震惊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庞统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保持着这个极尽暧昧的姿势，仿佛是在等待回答。

良久，久到屋里的烛火又爆了一个灯花，师苑方才换了几口气，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你这是在……”侧着脑袋想了想，半是肯定半是试探道，“求欢？”

当初师苑好不容易敛聚了碧虚观后头那棵老梨树的灵气修成了真身，即便年岁不小但对于那些人情世故开蒙却晚。那时候青崖子还没当上碧虚观的道主，碧客真人对她管得也松，偶尔还能溜出去和几个妖族的人聊个天打个架去山下偷只鸡什么的。

有一次，与她素来交好的一个花妖一边临水自照一边长吁短叹：“梨妹妹你看啊，你是果子精我是花妖，往前追个万把年的指不定我们也是同宗。你没听那凡人说的不开花怎结果么？要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倒不如我们两个一起修炼，早日成仙岂不妙哉？”

师苑那时目光浅，一听能早日成仙就很欢喜。那花妖见她默然不语，但脸上明显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便继续道：“你我相交至此，我还能骗你不成？”

师苑终于点头。那花妖索性从水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笑得很是风流多情，衣袂轻扬向她伸出手来时一朵大红芍药在他掌间开得惊心动魄。师苑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当然是要惊的，要知道眼前这花妖的真身就是芍药花。

花妖见她这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一下当真是卓然生姿，即便是他身后轰轰烈烈的山桃花也黯然失色。花妖一族本就浓丽娇艳，无论男女都一般的妖娆美艳，而芍药的姿色更是花妖一族中的佼佼者。但见他眉不点而墨，唇不描而红，眉眼缱绻，身上一袭绛红薄衫迎风翩展，道不尽的艳丽风流：“我知凡人男女互赠芍药，是表结情之意。今日你我既定下约定，我送你本族，也是一番情意。”

师苑听了这话也觉有礼，毕竟日后一同修炼朝夕相处感情基础定然要打好。那花妖抬手替她把花簪在鬓边，退后几步看着她很是满意：“梨妹妹，你这模样跟我一同修炼，倒也不算埋没了我。”

这话换了谁来说都不像是好听的，但从这花妖的嘴里说出来师苑倒也没什么说来回嘴。她想了想，觉得送出同族对于一个妖来说委实不容易，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家当掏出来很大方地让花妖尽管挑。

那花妖看了看她手里的一把瓜子、半块如意糕还有前两天打架狐妖输给她的一颗灵芝草，漂亮的脸上浮出异常嫌弃的神色，只跨前半步伸手取了她束发的一段梨树枝，轻轻笑道：“这就最好没有了。”

信物交换完，师苑终于想起还没问过他两人在一起该怎么修炼。那花妖晃了晃脑袋又眨眨一双勾魂眼：“双修。”他眼波流转，“双修之术，你可曾听过？”

青崖子喜欢听戏，常常偷偷溜下山去找话本，为了这事也不知被他的师父碧客真人罚过多少次了。师苑那时候从青崖子的珍本中读到过“双修”这个词，当时不太懂，后来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确是对修行大有益处。只是这双修之术如何修，她却不知道了。

那花妖一脸神秘，施展妖术拉着师苑去了山下凡间。

花妖道，要想了解双修之术，还得去凡人的青楼楚馆实地考察一番，光靠妖族的典籍里那只言片语是不成的。师苑觉得很对，就欣欣然跟着去了。

两人怕麻烦就施了术隐去踪迹，那花妖倒是熟门熟路直接带着她去了楼上一处精致的绣阁。

绣阁中正是一出好戏。嬉笑的富贵公子搂着衣衫半褪的佳人嬉笑着道：“好人儿，可想死我了！”说着便去解那姑娘的裙衫，那姑娘半推半就：“走开走开！你家里那一位不也把你伺候得挺好么？”

那公子更是把整个身子贴上来：“我的好姑娘，别人再好怎及你贴心，你心里不也有我的么……”话音未落，两个人就扭在一块了，像是楼下对面那糕点铺子里卖的糖麻花。

师苑看得呆愣愣，抬头问身旁摇着折扇一派从容的花妖：“他们这是说的哪跟哪啊？”

花妖不假思索道：“那是在调情呢。”

师苑想了想，还是未领会：“什么叫调情？”

花妖的折扇一下敲在头顶：“你就当那话是那男子说来向那姑娘求欢的。求欢，懂了么？”这样一来可不就懂了，他们妖族里，男妖女妖要配一对就叫“求欢”，可不叫什么“调情”。

师苑若有所思，下定决心向花妖道：“那你心里有我么？”双修之事，事不宜迟，既然今日见识了就趁早把事给办了。

那花妖闻言呛了下，刚顺好气眉眼含笑看着她要开口，眼神突然一顿。师苑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回头一看，果真是那青崖子。

青崖子一言不发直接把她拎回了碧虚观，又借了他师父的势把她好好关了一个月，那之后师苑就对修仙很有心结。但也始终记得男的问女的“你心里有没有我”之类的话，就是求欢。

师苑回忆起这段往事，心里很是唏嘘。她蓦然想起，似乎正是那次之后青崖子就不许她与妖族过多来往了。而且一夜之间，碧虚观的芍药就全被拔光了，她后来有一次问起，青崖子的原话是：“芍药妖无格又没骨头，很不符合我们碧虚观的做派。”

又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她忽然发现青崖子束发的簪子有些熟悉，似乎赫然就是她送给花妖的那根梨树枝。只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就没开口问过。

师苑又唏嘘了一番，最后才想起来那花妖的名字——小红。

庞统的表情在灯火之下很有些意味深长，浅浅笑意从眼角眉梢满溢出来：“哦，我还以为我这是在求亲……”

远远传来呼喝声，庞统站起身侧耳细听。师苑站起身匆匆往外跑：“着火了！”庞统一愣，随即跟了上去。

走水的是天一楼旁边的一处屋子，师苑和庞统赶到时余下众人都到了。刘府的下人慌成一片，但好歹还是在管家刘料的指挥下一趟趟地取水救火。

西朝气候干燥，火势烧得又旺又高。浓烟滚滚，火势借着徐徐夜风隐隐有蔓延到隔壁天一楼的趋势。站在外头的刘夫人忽的叫一声“大人”，提起裙裾就要往天一楼跑，却被身后的庞统一把拉住：“危险！”

刘夫人看他一眼，细白的贝齿在唇上咬了咬，然后扭开庞统的手就往天一楼跑，素白的衣衫在熊熊火光中宛如一朵开得正烈的玉堂春。

后头的丫鬟立马跟了上去，包拯、公孙策和小蛮互看了一眼，也跟了过去。师苑转头看了庞统一眼，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手里，有些愣愣地发怔。

“门打不开！里面好像有人！”有下人在乱糟糟地喊。展昭看了看，跑到一边飞身踢掉了已经烧得摇摇欲坠的窗。被大火烧得差不多的木头房梁从顶上滚下来，展昭提气一跃，那梁柱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刚刚清出来的窗子口。展昭被火逼得节节后退，一时毫无办法。

师苑瞧得明白，进这屋子救个人对她来说倒也不难。何况近日灵力恢复得好，自然更不在话下。她心里却有另一重担忧，这火烧得这么旺，她这枚水灵灵的梨子要是给烤干了可怎么办哟！

她正左右为难，身旁人影一晃，却是庞统冲到前面要想进去。师苑倒没想到这一出，按理说依照庞统的性子，这时候肯定得一派悠闲地站在后头看着的呀，怎么充起好人来了。她默默叹口气，得了，与其让他这肉躯凡胎冒险，倒不如她去。只盼那身上的一半修为能保得她真身不灭，依旧鲜嫩水灵。

一手掐诀足下轻点，已经飘飘然跃到前头。擦过庞统身旁时，她不忘将他往外推开。屋子里每一处都被火苗点燃，师苑跃进屋子里，却听到身后庞统的声音：“回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火光漫天浓烟忙忙，哪里看得见外头的情形？

热浪滚滚，师苑掐出个诀护住周身，忽听“啪”的一声，唬得她往后一跳，一段烧焦的木头不偏不倚恰恰砸在方才她站着的地方。她默默舒一口气，那木头砸身上，可真要变烤梨子了。

她尚未感慨完，只见角落里一个人软趴趴地躺在那里，已经有火舔上了外衫，眼看着不多时就要烧成枯骨了。师苑忙抢身过去，并指一点灭了那人身上的火苗。她也不敢多耽搁，拖着那人就要往外跑。

怎知方才的术法被打断，护在周身的法罩已破。这屋子被大火烧得差不多了，烧焦的木头纷纷往下掉，师苑刚要往旁边避开，脚下一磕却是被救到的那人绊了一下顺势就倒在了地上。

头顶的房梁紧接着就到，师苑不无哀伤地想，她要真死在这儿了，一定是妖族里第一个被砸死的。

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情形发生。一道柔和白光自腕间升起，将她周身全部护住。师苑低头一看，竟是不久前青崖子新收的那仙家之物——濯尘。

砸下来的那根木头受不住仙物的灵气，在触到法罩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了。师苑坐在里头，只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哪怕周围烈火熊熊，尽皆与她无关。

庞统冲进来的时候师苑已经将濯尘的法相收起来了。庞统跳进来，一眼看到白衣的女子立在屋子中央，周围尚有余下的火苗在噼里啪啦地烧着木头，她却恍若未知，只看着自己的手腕。她的脚下，还躺着一个人。

外头的火救得差不多了。他快步走过去，将她一把揽在怀里，鼻间是淡淡梨花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多的话在喉咙口转了又转，却终究只是唤出她的名字。

“师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