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尾声 与你同在（1 / 1）
逐浪灰飞烟灭之后，他手下的那帮小妖亦是树倒猢狲散，除了在双方交战中丧命的之外，活着的那些有的被一尘等人收服，有的落荒而逃，因为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也是迫于逐浪的淫威才为他效命，知道他们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兴风作浪，尧则铭也就主张暂且放过他们，不再追究了。
因为逐浪已死，烟笼林外的结界不攻自破，尧则铭等人顺利解救出了被囚禁在那里的一众凡人和妖族，唯一的遗憾是，他们并没有找到绵绵，只见到了她留给秋离彦的一封信。
至于曾经跟随过秋离兆和的，包括蓝血会众在内的叛军们，除阵亡的之外，大都在秋离兆和死于逐浪之手后四散逃离。在羿天瞻的主持，梅山芷的配合之下，这些逃犯很快落网，都关押在天牢内等候处置。
除魔任务既已完成，几位圣使自也不能长留人界，在履行锦燏生前对韵竹许下的诺言，把圣火洞中的玄天圣火交给她之后，几人便带着灵济一起回了天界，老槐仙也返回自己的领地去了。激战过后，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迹，只是，曾经同悲同喜，和他们一起走过太多岁月沧桑的挚友却永远地离开了，留在众人心中的，唯有无尽的伤痛与怀念。
这段时间，主理朝廷政务、恢复京城秩序等一干事宜都是羿天瞻在代管，所有人都体谅曦华的心情，自觉地不去打扰她。
夕阳，在空寂的宫室里洒下了淡金色的余晖，温柔、静谧，却也透着些许的凄凉。曦华独立窗前，黯然的眸光默默扫过焰彩流溢的火玉镯和清寒明澈的潋影剑，唇边，含着一抹幽深而迷离的苦笑。
或许，就在复生后的秋离俊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晚，那个曾让她撕心裂肺的梦境就预示了今日的结局，她想挽留的太多，最终却什么都留不住，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到头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还是因为她而陷入了命运的悲剧。为秋离俊挽回转世之机，她总算做到了，可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是锦燏的灰飞烟灭，丝缕无存。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如果说，上天安排她的诞生是为了守护人间，可为何，她生生世世都护不了自己的爱人？宿命的轮回，人生的苦难，她有勇气承担，可最苦的，其实不是自己的伤痛，而是眼睁睁看着爱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却是无力回天。
一声吐尽千年悲怆的叹息中，苦涩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蜿蜒而下。心很冷，却不可思议地丝毫不痛，或许，痛到极致便是麻木，又或者，心早已随着他们的离去而不复存在了，会冷，是因为那里剩下的已经只有一个永难填补的空洞。
“娘！”
忽然，一声嗓音稚嫩，却含着无限思虑关切的呼唤自后传来，与之相间的，还有几声更为稚嫩的婴儿啼哭。
曦华一怔，随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惊喜回过身来，只见韵竹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出现在门口，左手牵着的是她的长子羿天晖，右手抱着的，则是刚出生不久的幼女羿天晗。
“竹妹妹……”颤着声迎上前去，她一时哽然。韵竹眸光流转，了然应道：“曦华姐，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需要他们，而他们，也需要你。所以我自作主张去观渡那里把他们接回来了，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怎么会？”曦华连连摇头，匆忙地抹去了模糊视线的泪水，“谢谢你，竹妹妹，真的谢谢你！”
从韵竹怀里接过尚自啼哭的小晗儿，她轻拍着女儿小小的身躯，柔声诱哄着。许是母女天性使然，孩子很快就不哭了，甚至拉扯着她的衣襟发出了格格的笑声。看着孩子天真的笑颜，身为母亲的责任感渐渐冲淡了她心中的绝望和哀伤，丝丝缕缕的温暖，重新在她胸臆间滋长起来。
母亲安抚妹妹的时候，小晖儿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不吵不闹，也不妒忌母亲没有先理会自己。他的心智本就远比一般孩子成熟，经历如许变故之后，更让他已经有了一颗小男子汉的坚强而宽广的心。待曦华哄妥了女儿俯身望向他的时候，他抢在母亲之前开口道：
“娘，你不用安慰我，我什么都知道了！爹不在了，阑夜叔叔也不在了，娘一定很难过。但是，娘还有我啊，以后，我会帮娘打理好朝政，撑起我们的家，照顾好妹妹，我还会很努力很努力地练好法术，再也不让逐浪那样的大魔头来欺负我们。娘，你一定要开心起来，好吗？我不想看到你哭得眼睛红红的样子，因为，因为……看到你这样，我也会好想哭的！”
前面那段话，他说得坚定无比，已完全是一个大人的口吻，可是，再如何拥有超越常人的智慧，他也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经历了这种连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伤痛，又怎么可能当真一点都不难过？想想只留在他婴孩时期记忆中的父亲终究还是无缘得见，他终于控制不住“哇”地哭了出来，边哭边抽抽噎噎地道：“娘，对不起，对不起，晖儿来之前就下过决心，不能在娘面前哭的，可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傻孩子！”把小晗儿递给韵竹，曦华蹲下身去，一把将晖儿搂进了怀里，“想哭就哭吧，晖儿已经……很了不起了，比娘还要坚强，真的。你的话，娘都记住了，以后，娘还有你！今天我们一起哭过之后，就不要再伤心了，我们要笑着活下去，把爹和阑夜叔叔的那份一起活出来，让他们知道，他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晖儿在母亲怀中用力点头，而韵竹臂弯中的小晗儿也像是本能地感应到了什么，急切地把脸转向母亲和哥哥，挥舞着藕节似的白嫩小手臂，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既似宣誓，又似鼓励。看着这对可爱的儿女，曦华的心被浓浓的温暖包围，脸上终于有了大劫过后第一抹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 ☆ ☆ ☆ ☆
换上了一身平民装束，手里提着个简单的包袱，秋离彦略显迟疑地来到曦华卧房门口。透过虚掩的房门看到室内对着一面菱花古镜幽幽出神的曦华时，他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因为爱人化于石柱之中的精魂已不能再等，韵竹于昨夜启动跨界幻轮，带着玄天圣火返回她的那个世界去了。离开前，她和曦华将血融在一处，种下姐妹结印，幻出了以心灵为桥梁，可以隔界相通的衔心宝镜。
跨界幻轮只能使用一次，今后，生活在两个不同纵界的她们再要见面恐怕很难，但有了衔心宝镜，只要她们彼此感应到对方的思念，就可以在镜中看到对方的情况，并且用传音术和对方通话。
此时，曦华正是在镜中看着已经回到故乡的韵竹，那个碧海蓝天的地方美得如诗如画，浮现在镜中的景象让她慰然扬起了唇角。韵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也是她永远的好姐妹，她真心地祝福她，能够和爱人一起生生世世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直到镜中影像逐渐淡去，悠悠回神的曦华才注意到了秋离彦的存在。“彦儿是来跟我告别的吗？快进来吧。”她站了起来，略显苍白的唇边挂着抹云淡风轻的笑，于令人心悸的憔悴中透出磐石般的坚韧，却叫人看得更是难受。
举步踱进室内，秋离彦垂下眼眸，深深的不安与愧疚溢于言表：“姐姐，我知道，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你，可是……”
“彦儿，别这么说！”曦华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真诚的抚慰揽住了秋离彦的肩膀，“其实，我早就该还你自由了。现在，我们都能去走真正属于自己的路，这样很好！”
从伤痛中渐渐恢复过来之后，曦华便公布了几项重要的决定：第一，羿天瞻接任宰相之位，梅山芷调任刑监令，其原职由侍卫副统领升任，一尘任国师，迷蝶任副国师兼后宫总管。第二，前王夫秋离俊所出之子羿天晖认祖归宗，封为曜王；追认前国师阑夜锦燏为王夫，谥号焱亲王，其女羿天晗封为明仁公主；第三，与现任王夫秋离彦和离，另封秋离彦为御弟，由皓亲王改称皓王爷，自此双方婚配各不相干。
其实，区区一个人界的封号，对锦燏来说不过是浮云，他也说过，只要两人彼此相爱，虚名根本不重要，但她知道，他并不是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愿不愿意在人前抬头挺胸地爱他，在乎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所以，即使如今他连魂魄都已消散于天地之间，她也要完成他的心愿，做到自己曾经答应过他的事情。
注视曦华的双眸许久，秋离彦的满心忐忑终于缓缓褪去，心底却漫过一缕无声的叹息。若能早些如此该有多好，至少，阑夜大哥也能和姐姐过上几天真正以夫妻身份光明正大走在人前的日子，如今，姐姐终于在举国臣民面前认他为夫，但他，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看出秋离彦的伤感，曦华不愿让他在临走前仍为自己难过，于是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彦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算绵绵的法力不是很高，可也终归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妖，你要怎么找她？要不……”
“姐姐！”知道曦华想说什么，秋离彦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绵绵既是存心躲我，谁帮忙都没有用的！”想起绵绵留给自己的那封信里说什么自己已是污秽之身，无颜再见他，叫他忘了自己的那些话，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闷痛，但瞬间的纠结过后，浮上眼底的却是坚定的笑意。
“不过，没关系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融化她的心，她一天不肯见我，我便等她一天，十年不肯见我，我便等她十年……凡人的一生虽然不是很长，可也不算很短，只要她还爱我，迟早总会出现的，我就不信，她当真忍心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等她到死！”
他轻轻道来，语气淡然得就像是在谈论着当日的天气。看着外表依旧柔弱的他浑身散发出丝毫不逊于秋离俊和锦燏的铮铮傲气，曦华那颗本是微悬着的心终是安然落下。
“是姐姐多虑了，彦儿如今比我还强得多，真的，无须我再操心了！”感慨地一叹，她释然笑了，“那么，姐姐就不再多问了。一路保重，有了安身之所以后，记得捎信给我！”
“好，姐姐，你也是，珍重！”
一个含着纯净手足之情的深深拥抱后，秋离彦在曦华满怀祝福的目光中决然转身而去，没有再回头。
☆ ☆ ☆ ☆ ☆
站在明方宫的最高处，目送着秋离彦走出重重宫墙渐行渐远，曦华驻足良久，眸底掠过了一片细碎的涟漪。
她的生命中，曾有过太多的人来来去去，有的本以为已经失去，却又失而复得，有的悄然走远，至少还能期待相见，还有的，却是永远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再无归期。
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透过刺痛她双眼的绚烂光晕，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两道铭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身影。
“与你相恋，从不是苦，那几世的生命虽然短暂，但能带着你的爱意离去，我一直都是幸福的……”
千年轮回中，他世世如飞蛾扑火般迎向她，历尽苦难却始终含笑以对。他的美，如清风，似明月，他淡淡的温柔、皎皎的笑颜、清宁如水却涓涓不绝的执着悄然拨动她的心弦，忆起往事，恬美中有丝柔柔的钝痛。
“自从那晚之后，你，就像这个印记一样，永远烙印在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里，要让它消失，除非……是我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之时……”
千年的寻觅，他不离不弃，终在一朝相见后与她擦出爱的火花。傲视天地的他，人如火，心如火，爱亦如火，炽烈而决绝的爱，让他无悔地燃尽一生的璀璨，留下倾城绝世的风华和她心底永无止境的思念，化为归于天地的尘埃。
泪，再次满过酸涩的眼眸，唇边，却依然有粲然的笑容浮起。是他们，共同给予了她完整的生命，如画的江山，明媚的晨曦，甚至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回眸里，都有他们的温暖，他们的爱。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不管世间是否还有她所熟识的形体出现，他们都与她同感同觉，心魄相连。
看着曦华在风中轻捋鬓发，噙着一抹风华无双却令人心疼的微笑挺直了显见清减的娇躯，刚寻至此处的羿天瞻眸色一深，默然驻足。自从那场惨烈的决战之后，她除了下过一道涉及朝廷要员任命和后宫废立的圣旨以外，一直都没有正式出面处理过政事。刚才，迷蝶过来传话，道是今日她准备恢复临朝，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这样，会不会太勉强了？
“瞻哥哥，你来了？”
察觉到背后轻微的呼吸声，曦华了然回身，目光清柔。
“呃，华妹妹……”她的淡定反倒让羿天瞻有些不知所措，掩口轻咳一声，他关切地凝眸，“我只问一句，你，真的可以吗？”
曦华垂眸，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颤，重新扬起螓首时，眼中已染上了柔暖的神彩：“自然，君无戏言！”
羿天瞻神情微震，目光在她面上定格一瞬后，终于释然地笑开：“好，那臣……便与文武百官，在朝日殿恭候圣驾了！”躬身一揖后，他转身大步离去。
深深呼吸了一口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馨甜，曦华衣袂轻扬，从容举步，一身清雅的藕色裙纱如翩飞的蝶影，绚美而优雅地迎向了越来越是清澈明媚的漫天晨曦……（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