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殒身1（1 / 1）
收术落地之时，韵竹三人已到了远离眠风别庄的旷野。立足方稳，曦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两个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燏，你刚才的变身是幻象？还是……”
“小曦……”锦燏噙着一抹苦笑望向她，一句话未曾说完，忽地一口血箭喷出丈许之远，整个人脱力地瘫倒了下去。
“燏！”曦华吓了一跳，顾不得再追问事实真相，急忙一把抱住了他，韵竹知曦华身子不便，赶紧抢上去接手，同时伸掌按上锦燏的背心，运起灵力源源不断地朝他体内输送而去。
尽管只沾了一下手，曦华还是感觉到了掌心里的潮湿粘腻，低头一看，居然是满手的血！她忙近前仔细察看，这才发现锦燏一袭朱衣已被血水浸透，面色苍白若死，因为他穿的本是红色衣裳，晚上光线又暗，是以先前她竟未看出他伤得如此之重。
直透心髓的惊恐让曦华四肢冰冷，全身颤抖，差点支撑不住沉重的身子，但她还是咬牙强稳住心神对韵竹道：“竹妹妹，你可有把握治好他？如果需要联络林间姑娘，你赶紧去，我来替他护住心脉……”
“小曦，不要白费力气了……”锦燏突然出声，颤着手抓住了曦华的衣袖，“我……护身法力已破，全身脏腑俱碎，筋脉尽断，已经……没救了……”
“你胡说什么？”曦华怒吼着打断他的话，赤红的双眼中几乎滴出血来，“我不要听这种鬼话！你精通法术，哪有这么容易死？快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你师妹，说啊，快说啊！”
“来不及了……”锦燏蹙眉苦笑，说话间身子一震，又咳出一口血来，“小曦，我……撑不了多久的，别再……浪费时间，听我说好吗？求你……”
曦华现在一心只想着要保住锦燏的性命，哪有心思听其他的话，见她气急败坏地还想拒绝，韵竹在旁插言道：“曦华姐，你就听他的吧，不要……不要让他死不瞑目。”
看着韵竹星眸含泪，哽不成声的样子，曦华心一沉，霎时间如坠冰窟。她知道，在法术方面，韵竹比自己在行得多，连她都这么说，那岂非意味着，锦燏当真是快要死了？刹那间，她的脸色变得比奄奄一息的锦燏还要苍白，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小曦，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我不是……不是凡人……”吃力地喘了口气，锦燏终于说出了那个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她的真相，“我是……在焱山……守护圣火的……貔奢使者，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圣山火貔奢……”
貔奢使者？想起他刚才现出真身的样子，曦华蓦地明白了。
其实，早在他战败鹫妖之时，她就怀疑过他不是凡人，之后却一直自欺欺人地不愿多想。不过，时至今日，他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别说他是神族，就算是兽妖又如何？她只知道，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仅凭这一点，任何的真相，任何的秘密都已经不再重要。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艰难地俯下身去，她抬手轻抚上他血色全无的脸庞，强忍着刀绞般的心痛，竭力对他绽开了一丝安慰的笑容，“我说过，我信任你，你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这不算欺骗！况且，你是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人是神，是妖是魔都好，在我眼里，你就是燏，我深爱的男人！”
“小曦……”见她坦然接受事实，并未表现出丝毫吃惊畏惧的样子，锦燏心头大慰，但眼中仍是流露出一丝苦涩之色，“谢谢……你，可是，你不知道，你……本可以成仙的，是我……毁了你的仙缘，让你……堕入尘世，经受了无数的苦难……我来到你身边，本是想……破了你……世世孤苦的宿命，可惜……可惜，如今恐怕是……做不到了……”
曦华茫然地怔了怔，一时间无法理解他的话，不待她理出头绪，锦燏已然艰难地说了下去：“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跟你解释了，不明白的话，你可以……问林姑娘，所有的事，她都知道。现在，你什么……都别问，听我说……”
“你……你和秋离俊的儿子……还活着，他在岑山剑派，你可以……让林姑娘……陪你去找他。还有，你失去的……一缕石魂，在……秋离俊身上，想办法，释放他……被妖魔……控制的灵魂，和他……以石灵之身双修，你的……灵魂圆满，宿命便可解。你不懂……没关系，有人会懂，你……记住我的话……就好……”
强撑着心头一口气说出这些话，锦燏几近油尽灯枯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一阵气息不继的急喘中，他的嘴角边不停地涌出大口鲜血，遍体鳞伤的身躯也如最后的堤坝崩塌一般，起初的慢慢渗血变成了一股股血水崩流而出。曦华惊得心胆俱裂，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掩住身上的伤口，可却是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不！不……”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让她几乎崩溃，尽管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她却仍是不甘放弃做着哪怕是徒劳的最后努力，泪水，一点一滴淹没了她逐渐沉入黑暗深渊的心。
滚烫的泪滴潸然而下的那一刹，锦燏挣扎着接住，将之深深按入心魂。情泪入魂，缘牵数生，秋离俊那痴情的孤魂野鬼曾用过的笨法子，他在生命的尽头，竟然也这般傻傻地学了……傻便傻吧，他是真的不想，也舍不得忘记她啊……但愿，生生世世的轮回里真能与她重逢，哪怕，到时秋离俊也在，他……还是没有把握能独占她的芳心。
“小曦，你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子，不要哭……好吗？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看出锦燏的目光已逐渐涣散，却还因为不放心自己而苦苦支撑着，曦华纵是心痛得失去知觉，绝望得不愿再去想明天，也只能含泪点头。
得到她的允诺，锦燏宽心地牵了牵唇角，染满血污的手掌在不舍地轻抚过她的面颊后毅然抽离：“气绝之前，我体内……剩余的灵火泻出，会……伤到你们，你和……林姑娘……快走开，快……”
“不，我不管这些，我不要离开你，不要！”
曦华近乎疯狂地嘶吼着，死死抱住锦燏不肯放手，锦燏已经没有力气再推开她，只能向韵竹投去了求恳的一瞥。韵竹轻叹一声，忍着盈眶的泪水把锦燏的身子放到地上，随即强行掰开曦华的手，把她拖到了一边。曦华虽有过方才那一次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力量爆发，但此时心神已乱，几近虚脱，因此毫无反抗能力地被韵竹拉走，挣扎了几下也是无济于事。
就在她们二人刚刚退后少许之时，只听一声嗤然轻响，一片金红色火焰如烟花般四散飞溅开来，瞬间耀眼的光芒过后，地上的朱衣男子倏然消失，只余一头伤痕累累的貔奢兽卧在满地血泊和被流火点燃的野草之间，巨大的身躯微微痉挛几下之后，胸膛便停止了起伏，垂下头颅再无声息。
“不，燏，不可以，我不准你死！”曦华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无视那片包围了貔奢兽躯体的火海，拼命想要冲过去。
韵竹想起当年牧云受自己所累被妖道暗算，重伤之下奄奄一息现出真身的情景，也不由得触景伤情，泪如雨下，但她知道锦燏临终之时唯一牵挂的就是曦华，自己不能负他所托，于是只得牢牢抱住曦华，在她耳边哽声劝道：“你忘了自己答应过阑夜圣使什么吗？要为了他，为了你们的孩子好好活着，别做伤害自己的傻事，别让他的在天之灵不得安稳好不好？”
曦华心头一震，蓦地顿住了身子。颤抖着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在感受到那个身上也淌着锦燏鲜血的小生命的存在时，她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挣扎，扑倒在韵竹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难道说，这就是她的命？为什么爱上她的男人，一个个都是不得善终？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该心软，不该心动，不该允许锦燏留在她身边的……难道说，她那该死的克夫命竟是如此之强，就连锦燏这样的神族都难逃厄运？老天为何不早些把她这个害人精收了去，却总是要她身边的人受她牵累承受命运的残酷？
“曦华姐……”见她卸下里平日里骄傲坚强的外衣，如寻常柔弱女子般哭得昏天黑地形象全无，韵竹心中一酸，亦是难受得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