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还魂复生1（1 / 1）
“祁若总管的后事已经办妥，就按陛下之意，把她葬在王宫后面的逸帘山上，墓碑上刻了‘吾妹祁若雪真之墓’的字样，落款用的是‘清扬居士’之号。”
“相爷，多谢了。您身为一国宰相，却要偏劳您替我处理私事，曦华着实过意不去。”幽幽一叹，曦华下意识地移眸窗外望向逸帘山的方向，随后却又满心疲惫地垂下了眼睫。
雪真的所作所为已构成弑君之罪，原本当判枭首示众之刑，尸体只能弃于乱葬岗，不得落棺归葬，但曦华念着她终究是秋离俊引荐进宫的人，自己也拿她当做知心姐妹看待了那么多年，如今她既已身死，也就不再严苛追究刑责，只按照普通百姓的身份将其安葬于逸帘山。
想到雪真无亲无故，死后成个无主的孤魂也未免太过凄凉，于是，曦华便决定以姐姐的名义葬她，但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凭的是私情，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以国君身份去给她立碑，因此便用了平日里写诗作画时用的别号“清扬居士”。
雪真死后，后宫总管之职暂时空缺，梅山芷也告了假不在宫中，安葬雪真之事终属私务，曦华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处理，秋离兆和主动提出愿意接手，她起先尚觉心中不安，但秋离兆和十分坚持，她也实在找不出其他人选，只得应允了。
此时，听了曦华感激的话，秋离兆和淡淡一笑，极其自然地换了家人间谈话的口吻道：“曦儿既说这是私事，那么这种时候，自家人不帮你谁帮你呢？爹爹年纪虽已不小，但还不至于老迈无能到连替你分这点忧都做不到。”
曦华闻言不禁动容，随后，唇边浮上了一抹感动的笑意：“爹爹说的是，越是到了这种时候，才越能体会出有家人的好处。”
“对了曦儿，爹爹还想多一句嘴……”秋离兆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虽说祁若雪真临终前承认是出于对你的嫉妒才下毒，此事并无他人主使，但你日后还是多加小心为妙，毕竟，现在后宫还没个可靠的主管之人，梅山统领也不在宫中……”
“爹爹想得周到，我会小心的！”曦华深以为然地点头，但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忧惧之色，“不过，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彦儿如今懂事得多，也能干得多了，后宫日常之事大体上都能应付得来。更何况还有阑夜国师在，之前他是没想到会有人害我，现在他有了提防之心，再有人想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听她提起锦燏，秋离兆和目光不觉暗了暗。曦华心头一瑟，忙柔声解释道：“爹爹，阑夜国师是为了救我才元气大伤，我若不留他在明方宫休养未免说不过去，等他康复之后，我自会让他搬回国师府去的。”
秋离兆和回过神来，神色平静地摇头道：“不，曦儿，我不是这个意思，阑夜国师待你一片真心，为了你连命都豁得出去，你怎可亏待了人家？其实这样也好，虽然他现在法力还没有恢复，但毕竟见识不同常人，有他在明方宫守着你，我也好放心些。”
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似又开始为着什么踌躇起来。曦华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轻声道：“爹爹刚刚不还说我们是自家人吗？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唉，曦儿，最近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爹爹也不知该不该跟你提，但不说，这心里又堵得慌!”秋离兆和拧了拧眉，眼底飘过了一丝朦胧的忧伤，“再过三天，便是俊儿的忌辰了，往年你都会亲自到王陵去看他的，但这回……你已经有了身孕，又刚刚出过事，车马劳顿恐怕不妥。况且，有些事……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见秋离兆和黯然垂下头去，曦华肩头微颤，眸底蓦地泛起痛楚之色，又如水波般缓缓扩散开来。日前与梅山芷议事时突如其来的那阵莫名心痛，难道便是为此吗？是俊的在天之灵看到了发生在她身边的一切，觉得她已经开始渐渐淡忘他了吗？不，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
勉力定了定心神，她正色道：“爹爹，您想哪儿去了，此事我早已命仪礼司安排妥当。俊是我们日圣国堂堂正正有封号的王夫，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忌辰的规矩就永远不会改，我的身体也已无恙，到时自会邀您一同前往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但你还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不要勉强。”秋离兆和老怀弥慰地连点点头，见曦华下意识地抚向袖中那把秋离俊留给她的潋影剑怔怔出神，他的眼底渐浮起了意味难明的思索之色。
☆ ☆ ☆ ☆ ☆
“灵师，我是让你想办法打掉那女人肚里的孩子，可没有想毒死她啊！她要是死了，还怎么跟俊儿再生个孩子，那不就没戏唱了吗？”
这日午夜，东乾琉璃川的山巅冰洞中再次响起了人语声，发话之人——秋离兆和绕着盘膝合眸在冰台上打坐的黑衣人来回转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任秋离兆和如何急躁，黑衣人始终气定神闲，直到行完了一遍功法才缓缓睁开眼来：“谁说我想毒死她了？给那什么大总管□□的时候，我跟她说得很清楚，那些药最多可以用五次，若是一次不成，还可以另找机会再下。她把分几次用的药一次全用上了，毒不死人才怪！你说，这能怨我吗？”
“那……那你何不自己动手算了？你这么大能耐，要做掉个胎儿还不简单，非得要假手于祁若雪真那蠢女人吗？”秋离兆和瞪着他，依旧咬牙切齿，余怒未消。
“我的魔功尚未大功告成，现在是我最弱的时候，万一与阑夜锦燏正面遭遇，对我会很不利！”黑衣人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包裹在斗篷中的身躯，风帽轻扬间，抛出声有所图谋的冷笑，“虽然未能如愿除掉那胎儿，但阑夜锦燏因此元气大伤，倒也是个意外的收获！”
“就算阑夜锦燏一命呜呼了又如何？他的孩子还在啊，关键的是孩子，那小杂种才是关系到王位继承问题的大祸害！”秋离兆和双手一背，又开始烦躁地来回踱步。
“我觉得，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羿天曦华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你那死而复生的宝贝儿子肯不肯再去跟她生孩子！”黑衣人回首望向他，冷肃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嘲讽之意，“阑夜锦燏的种，即便在肚子里除不掉，出来以后也一样可以找机会除掉。可要是你儿子不能让羿天曦华怀上他的孩子，就算把那野种除掉了又有什么用？我看，你还是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不，不！”听闻此言，秋离兆和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惊跳起来，神色惶然地拼命摇头，“你别打俊儿的主意，他这些年已经够苦的了，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绝不！”
“我不是跟你保证过，这样做不会伤到他的吗？”黑衣人很是不耐地哼了一声，“行了行了，随你吧，你要是自己有本事说服他，我还懒得费这个工夫呢！”
“谁说我说服不了他了？他不过是一时想不通而已，我是他父亲，他到最后自然还是要听我的！”秋离兆和愤愤然一拂袖，转身走进了相邻的洞室中。
这个洞室，就是原来放置冰棺的地方，但那冰棺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有半间卧室大小的巨大六角形水晶球，球中桌椅床铺一应俱全，清一色都是透明水晶堆砌而成。床铺上，一个身着青衫，墨发披散的年轻男子面朝里，背朝外而卧，一顶束发金冠和一根束腰玉带却不知为何散落在地，上面赫然有几个黑色的脚印，就像是被人狠狠地践踏过一般。
见了这情形，秋离兆和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俊儿，那发冠玉带如何惹着你了，何必跟它们过不去呢？唉，你原来是个那么懂事，那么听话的孩子，脾气更是好得无可挑剔，如今……如今却怎的变得如此暴躁？”
“听话？我当年，就是太听你的话了，所以才会不得好死，连死了都不得安稳！”床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冷笑，那青衫男子缓缓坐起身来，把脸庞转向外侧，看那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俊朗容颜，赫然是秋离兆和的长子，旻亲王秋离俊。
或许是刚刚从一具尸体变成活人的缘故，他的脸色格外苍白，身子也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目光却炯亮得怕人，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冰冷的恨意，锐利如刀地钉在秋离兆和脸上。
感受到儿子眼中的仇恨，秋离兆和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寒噤。嗫嚅了一下，他讷讷道：“俊儿，爹爹真的……没想过要害你，还不是你自己假戏真做，为情所困，这才……”
见儿子的眼刀又锐利了几分，他急忙吞回未出口的话，赔笑道：“好好好，爹爹承认，过去是爹爹不好，所以，爹爹这些年才一心想着要挽回你的生命，弥补当年的过错啊！现在，我们终于成功了，你就别再闹别扭了，乖乖听话，爹爹一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把这些年受过的苦全都给你补回来，好不好？”
秋离俊定定地注视了父亲一瞬，满是恨意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其中仿佛有着一丝悲哀，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轻蔑和鄙视，就好像在怀疑，自己怎么会是眼前这人的儿子。
片刻之后，他深深一叹，疲惫而厌倦地合上了眼眸：“看来，我死了一回，还是没能让你有半点醒悟……罢了，我累了，懒得再和你争，你要是真想补偿我，就马上杀了我，让我回到我该呆的地方去，我绝不会再做你的棋子去伤害曦华！”
自他起身以来，脸上的表情一直除了怨恨就是厌弃，神色一直冷冷的，比起那黑衣人万年冰山似的声音也不遑多让，唯有说到“曦华”二字时，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柔之色，唇畔的弧度也随之柔和了几分，整个人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多少有了几分生命的活力。
“曦华曦华，就知道想着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秋离兆和气得脸色发青，恨铁不成钢地重重顿足，“那女人究竟有什么好？你为她死了一回还不够吗？如今她身边早已有了别的男人，就连你弟弟她都不放在眼里了，还会记得你这已经入土三年的人？你趁早醒醒吧！”
秋离俊神情剧震，眼中掠过一抹清醒的痛楚，随后，却又像捉住了父亲的什么错处似的悠然笑了：“既然她心里早就已经没有我了，又怎么可能再重拾旧爱，跟我生什么孩子？我看你不如也趁早打消这念头吧，免得自取其辱，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秋离兆和不禁气结，瞪着儿子许久说不出话来。眼中几度波涛汹涌之后，他缓缓握紧了双拳，面上的慈祥隐忍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定了决心的决绝狠厉：“俊儿，爹爹本想好好跟你谈的，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不能让你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事，你，可不要怪爹爹心狠了！”
“你什么意思？”秋离俊修眉一挑，有些惊异地盯着父亲，但秋离兆和没有再理睬他，径直转身走了出去，那透着浓浓戾气的背影让秋离俊身不由己打了个寒战，心底浮起了些许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