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天牢自刎 灵堂纷争1（1 / 1）

在曦华重返朝堂之后的第十天，因后宫风波而暂且搁置的血晶石一案重新开审，尽管被“洗脑”的寒池兄弟已经不能再提供任何证词，但他们出事之前已经指证过羿天瞻，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又追出了几名当年协助运送真血晶矿到藏匿地点的挑夫，他们同样供称曾见过羿天瞻向寒池涧传达指令。不久之后，一个潜伏于天牢卫队中的巫师也被抓了出来，他供认自己正是受了昭王妃的指使，为了替羿天瞻脱罪，用巫术消去了寒池兄弟的记忆。

事情到此，尽管羿天瞻本人一直坚不认罪，但所有的证据已足以证明他的罪行，不可能再有任何回天之机了。与秋离兆和再三讨论案情之后，曦华沉默良久，终于在那道已经由文书隶代拟好的判处羿天瞻死刑的圣旨上盖下了御印。

“他毕竟是宗室，就用赐死之法，给他保留一些尊严吧。至于昭王妃，她只是个身有残疾，又没见过大世面的弱女子，念在她也是救夫心切，就不重责了。待羿天瞻伏法之后，让她在京城给丈夫办了丧事，然后抄没昭王府的七成家产，留下三成，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回乡下老家度日去吧。”

“陛下宅心仁厚，但愿紫萦舒怜能体会您的一番苦心，离开京城安分度日，好好教子成才，别再让那孩子走他父亲的老路……”同样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秋离兆和欠身道，“那么，老臣这就按陛下的意思去办了。”

“去吧！”曦华轻轻点头，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后，她又赶在秋离兆和走出门口之前匆忙补充了一句，“行刑前记得提醒我，毕竟……兄妹一场，我想去送送他。”

秋离兆和脚步微顿，回头神情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随后颔首道了声“是”。

看着秋离兆和远去的背影，曦华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她和秋离兆和的关系至今没有得到改善，尽管他在公事上还是一直尽全力协助她的，但她始终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这样的趋势似乎已经很难遏制，很难挽回了。

那天，无意中听说秋离府闹鬼之事后，她瞒着秋离兆和私下去找了那个名叫阿财的家丁，但她并没有以真实身份去盘问他，而是用了招锦燏教过她的小幻术，扮了回吓人的鬼。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装鬼去吓人，说来是有些荒唐，但近来不正常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不愿让这种影响民心安定的事情传扬出去，只能用非常的手段暗中调查。在她的威吓之下，阿财自然不敢有半句隐瞒，听了他涕泪交流的坦白之后，她才知道其中另有内情。

原来，这家伙并没有什么三年前在相府当过差的堂哥，他之所以在府里传播那些言论，是有人威逼加利诱指使他这么做的。

“说，那个人是谁？”

“小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他也是像您老人家这样飘来飘去的，他跟我说，照他说的去做，就给我银子，不照办，就要抓我去冥府，您说我能不干吗？小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拜托你们这些神鬼精怪大人行行好放过我吧，大不了银子我不要了还不成吗？呜呜，饶过我的小命吧，我的命好苦啊……”

当时，曦华很吃惊，阿财的招供，把她原先的假设都推翻了，看他当时吓得不轻的样子，应当不敢说谎，照此看来，相府闹鬼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是有人存心散播谣言了。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呢？如果闹鬼之事是假的，那秋离兆和收起画像，又如此紧张那个钉子，这些全都是巧合吗？真的……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实在让她想得脑髓都疼，因为不确定秋离兆和对此到底了解多少，又愿不愿意自己插手，她迄今为止还是没有和他交换过意见。不过，这段日子秋离府上似乎一直风平浪静，并没有大批下人逃离的事情发生，想来是那阿财被自己一吓之后不敢再乱说话，秋离府上也未再出过怪事，时日一久，其他人自然认为他是胡说八道，恐惧也就渐渐淡去了。

唉，真是让人心烦。眼下，还是先处理血晶石的案子吧，等这边的事情暂了之后，她倒是想去查访一下那批相府老家人的下落，看看他们对当年之事究竟有何说法。打定主意之后，曦华眼中的困惑之色渐去，目光很快变得清明起来。

☆ ☆ ☆ ☆ ☆

次日，曦华与秋离兆和一行比预定的行刑时间提前一些来到了羿天瞻的牢房门口。

昨天下午，羿天瞻便已经知道了判决结果，曦华也命人去把舒怜母子接来与他话别过了，此时的他已换上了一身赭色的朝服冠带，仪态齐整地在牢房一角闭目打坐。尽管他素来随性不羁，但身为王室后裔，毕竟还是看重尊严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可能再以浪荡子的形象凌乱而狼狈地面对死亡。

听到牢房门口的脚步声，羿天瞻缓缓睁开眼睛，又缓缓站了起来，朝牢门走近几步后神色从容地跪了下去：“罪臣羿天瞻叩见陛下！”

“瞻……王兄请起！”看着他明显清减憔悴了许多的脸庞，曦华的心不由得好一阵颤抖。合了合眸，她回头对秋离兆和道：“叫人打开牢门，你们暂且退下，让我与王兄单独叙话。”

“陛下？”秋离兆和一愕，神情间透出明显的迟疑，“这样妥当吗？他也是习武之人，万一……”

“你没见他手足都上了那么重的镣铐，还能如何？无妨，照我说的做！”曦华秀眉微拧，语气间满是不容质疑的决然。秋离兆和窒了窒，终究依言命人打开了牢门，又带着几名手下暂且退了出去。

单独相对的那一刻，看着身陷囹圄却依旧不卑不亢，镣铐加身却依旧气质斐然的羿天瞻，曦华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团灼热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华妹妹，别这样！”

怅然间，温暖的手掌带着金铁撞击之声轻抚上她的肩头，曦华怔然抬头，迎上的是羿天瞻清澈纯净的目光。

“瞻哥哥？”不敢置信地望向羿天瞻神情温和的脸庞，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语调，“你……你还叫我……华妹妹？你不……恨我吗？”

“事已至此，恨你何用？我知道你是迫于朝野各方的压力，要恨，也只能恨这无奈的人生，险恶的世道吧！”羿天瞻清冷一笑，温润而幽深的眸光凝聚在曦华身上，“华妹妹，你真的相信，那些事情是我做的吗？”

“我……”

“罢了，信与不信都是一样，站在你的立场，最终能相信的只有证据，不是吗？”轻轻一叹，他端正了神色道，“华妹妹，如果你还当我是哥哥，便应我最后两事可好？”

“最后”二字再度如利剑一般穿透了曦华本就阵阵抽痛的心。咬牙定下心神，她正色道：“瞻哥哥请说，哪怕是千难万险，我也定会为你办到。”

“你有这份心，我虽死何憾？”羿天瞻扬了扬唇，眼底晕开了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即轻声道，“第一，请替我照顾舒怜母子，我走后，他们背着罪臣家属之名，度日定然艰难……”

“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他们受苦，我发誓！”

信任地点了点头，羿天瞻又接着道：“第二，不管你信不信，华妹妹，我还要对你说最后一遍，血晶石的案子，不是我做的。能把这样大一盆脏水泼到我头上，此人必定实力雄厚，能力非凡，你今后一定要小心防范，事关朝廷命脉之事，不要轻易放权让任何人去做。”

他都已经快要被处死了，而且还是她亲手下达了那道宣判他死刑的旨意，可他……居然直到此刻还在牵挂她的安危！曦华拼命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紧攥成拳的双手指节已个个泛白，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之中，鲜血淋漓却不自知。

“陛下，请恕老臣多言，时辰……已经到了！”

恍惚间，牢房外响起了秋离兆和迟疑的提醒声，曦华心一抖，眼底泛起了心碎的泪光。在她还没有勇气开口的时候，铁面无私的秋离兆和已经指挥着手下把行刑用具送了进来，按照惯例，那三名侍从手上的托盘里，分别放着白绫、□□和匕首。

冷静地瞥了眼已走到自己身旁的死亡使者，羿天瞻把浑身僵冷的曦华揽进怀里，在她耳边字字温柔地轻声道：“华妹妹，记住，无论将来结果如何，都不要责怪自己，为哥哥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

话音方落，他突然用力推开她，回身一把抓起离右手边最近那个托盘里的匕首，倒转锋刃划向了自己的咽喉。银光耀眼，红雨漫天，四散喷溅的鲜血中，他含着一抹有着太多不舍和不甘却无丝毫恨意的凄笑缓缓倒下，在一阵轻微的痉挛后，卧在血泊中闭上了眼睛。

“回陛下，昭王爷……已经归天了。”

随行刑队同来的仵作按例上前检查了羿天瞻的尸首后，回身向曦华低声禀奏，却见曦华灵魂出窍般定在原地，空洞的眼睛已是全然失去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