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2章 秋风零落(1 / 1)
“蓝若可知,今日是我二十四岁的生辰。”慕容曦玥淡淡地提起,仿若是不经意那般。
萧蓝若心头一震,二十四岁,二十四岁的生辰,还有那句他曾在耳边说的“我活不过二十四岁”一直缠绕在脑海之中。
萧蓝若停下,蓦地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眼里一阵酸涩,声音确是颤抖的,“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紫衣男子眉目如画的脸上那一抹淡笑至始至终不见消减,伸手去抚萧蓝若的脸颊,他说,“我说过,我活不过二十四岁。”
萧蓝若怔住,慕容家的每一个因为情毒而亡的人最后都要葬身此地,她曾在一本书籍中看过一眼,不过后来没有记住罢了,此时却想起了。
他继续说,“二十多年前我爹离世后他的遗体也被移到了这里,看似美丽的这里不过是一座墓地。”
萧蓝若握紧了他的手,抬眸看着他,“一定还有办法,我们回去。”她紧紧的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面走。
后面的人却寸步不移,用温润如玉的眼神看她,“蓝若,情毒,天下无药可解。”
萧蓝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背着他的脸两行热泪划过,在下颌滴落在披在身上的紫衣上,良久,朦胧的眼睛便被眼前的紫色覆盖,是他拥住了她用白皙修长的手抚着她后面的青丝,语气轻柔,“能在生前与你共结连理,我死亦无憾。”
萧蓝若双手环上他的背,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哭腔明显,强忍住哭出声音,“若是你我再晚两年相见,也许就不会变成今日这种局面。”
慕容曦玥紧了紧抱着他的双手,将下巴放在她的额上,“可是我等不及,晚一天与你相见便觉要苦等三生三世。”
不知相拥了多久,最后分开时,慕容曦玥从新牵回萧蓝若的手,为她拭去了脸颊的泪痕,带着她往里面走。
在这发着荧光的洞深处,有一个偌大的空间,同样泛着荧光,将一切镀上了冰冷的色彩。连人身处此地亦会显得无血色。在这宽广的空间中间有一张玉床,玉质纯粹无暇,亦透着一股寒凉之气。
那张玉床便是慕容曦玥的最后归宿。
“蓝若,待这夕阳落尽夜幕初临我便要与你分离。”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却是痛心至极。
萧蓝若忘了要说什么,头脑里一片的混乱,从有记忆以来心里住的便只有一个他,身边的人都像是陌路人,连自己的父皇亦是如此,除了他——那个从来都会浅笑着待她的紫衣男子。
然后,那个紫衣男子松开了她的手,向着那张玉床走去。萧蓝若模糊的视线里,他缓缓的一个回头,绝世的脸上还是抹淡淡的笑,不消不减,“若是有来生,我还愿意与你相遇,就算不能长相厮守。”
温热的泪水夺眶而下,萧蓝若大步上前想拥住他,紫衣男子的身子却慢慢往下,最后倒在萧蓝若的怀里,“夙玥!”
怀里的人气若游丝,唤着她的名,“蓝若……”
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人世间仿若消失了一切的温度。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命运,即使知道却无法改变。心痛欲绝也好,痛不欲生也罢,都要残忍的被动接受。
紫衣男子闭上了那双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的眼眸,再也不会睁开。他的身子平放在在那张毫无温度可言的玉床,他生前生性寒凉,离世后亦要在这寒凉的地方安身。
玉床的中间缓缓地陷了下去,那道紫色的身影亦随着下陷,那张绝美的容颜始终静若止水,带了浅浅的笑,不消不减。萧蓝若捂住了嘴,被泪水打湿的视线中,那张容颜慢慢下陷最后消失不见,那张玉质剔透无暇的玉床恢复了原来的摸样。
周围的一切宁静如无人幽谷,好似方才的一切皆未发生。
萧蓝若坐在地上,背靠着玉床,眼泪流干了,忘了自己身处何方,玉床冰冷刺骨的寒意侵袭着身子骨,此时此刻,再冷再痛也会变得毫无知觉……便这样一直下去了。
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一抬头看见的双绿色的锦鞋,鞋子的主人是咏月,那个一直追随着公子的痴情女子。
她问,“公子离开了?”
良久,萧蓝若答,“嗯。”
脸上的泪水不住的往下流,咏月怔怔地看着那方无瑕的玉床,语气显得平淡,“公子说过,若是他离世了,属下的主子就是公主。”
咽了咽口水,她继续说,“日后属下便负责保护公主。”
“你走吧。”若是那个她想用一生来保护的公子不在这世上了,她咏月留在这萧蓝若身边又能怎样。所以,离开或许是对她最好的。
“属下答应过公子,要一生一世保护公主。”
那个女子永远都带了几分倔强,最爱的公子离开了,所以要继续完成公子交托的任务。
咏月留下来了,碧斓后来也来了,也说要留下。
昊国与郢国之间的战争在一段时间的休停后又打了起来。在接二连三的短兵相接中,疆场硝烟滚滚,混着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天空。
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撕斗后,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是谁哭着在尸山中寻找着自己的手足兄弟,是谁又在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寻着自己心爱之人临行前赠送的护身符。
三日前的一战中,昊军大获全胜,郢军被批退出五十里之外。
昊军帅营内,上官梓颀正与刘周晨等几位大将围在一张地形图前商议作战事宜。
帐外守卫进来报,说郢国的丞相有要事求见。
郢国丞相?就是那个派人捉走萧蓝若的幕后主使。上官梓颀眉间一蹙,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一挥手,便道,“宣他进来。”
而后被守卫领着进来的是一个过半百的华服老人,鼻梁下的两撇胡子衬得他格外奸佞。
“老夫参见皇上!”
上官梓颀负手而立,打量着他,“不知丞相来此见朕所谓何事?”
“久仰皇上英明圣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老夫一直想为皇上效绵薄之力,望皇上成全!”刘峙深深做了一揖。
营中的大将解释惊叹,这郢国的丞相怎么就突然来投靠昊国了?莫不是他早就预料到郢国会大败,所以事先选好前路。
上官梓颀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丞相凭什么让朕相信你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投靠我大昊?”
老奸巨猾的丞相从袖中取出一张绘了郢国详细地形的图双手高举过头,道,“老夫带了见面礼给皇上,算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望皇上过目。”
刘周晨上前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呈给皇上,上官梓颀瞥了一眼还在弓着身子的人,将那地图打开,眼睛一扫,果然,比昊国的那张地图要清楚,若是有了这份地图,那对昊军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收了地图顺手叫道一旁侍立的刘周晨手中,上官梓颀抬眼看着刘峙,“丞相在郢国位极人臣位居万万人之上,若是真的归顺我大昊,怕是会委屈了丞相。”
“老夫只想在大昊谋个养家糊口又能为皇上效忠的一官半职,若是皇上能成全便是芝麻官老夫亦是甘之如饴。”
上官梓颀唇角微微上扬,“那好,丞相便先在我营住下,待我军大捷后必会大大嘉赏丞相。”
弓着身子的人立马变了称呼,“那臣先行告退!”
刘峙退下后,几位大将便担忧道,“皇上,他乃郢国丞相,若是这其中有诈,留他下来怕是会成为后患!还请皇上三思!”
上官梓颀背过身去,微微抬头看着头顶那微微泛黄的帐顶,长舒一口气,“朕自有分寸。”
蓝若公主自从失了驸马后便一直未上朝议事,皇上准许她静养些许日子。怎么说也是失了丈夫的少妇,即使再怎么巾帼不让须眉,人世间的情感又怎么能控制得了。
宫里头的宫女们有时聚在一起议论着,这公主人真好,驸马也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人,本是金玉良缘,怎么变成了昙花一现呢?说完了这些,又交头接耳小声说着,驸马的样貌长成那般美,总是会折寿的,就说呀,人呐总有个命,命中事事都有个定数,怕是神仙也改不了的。蓝若公主也是个可怜的人,年纪还轻,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有宫女抢先说,你以为公主是什么人?与老百姓家的寡妇没得比的,公主没了驸马那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再嫁,哪像那些身在普通人家的女人,一生就只有一个夫君,再嫁的话就是不伦不类天理不容。
宫里的女总管碧斓正好从此路过,干咳一声,宫女们便都吓了一跳,赶紧站直了身子,双手做了个万福请了安,随后把头埋进了脖子。
碧斓扫了一眼这些平日里就爱议论的宫女,“公主的事是你们能说得吗,若是不小心说了主子不高兴的话可是会失了脑袋的,到时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几位宫女连声应下了,随后女说总管便让她们下去忙,几个宫女便四散了。
坐落在这座宫殿西北角的殿宇便是公主与驸马曾经的寝房。绕过了御花园的廊桥转个弯便到了。夏日的黄昏光晕十足,足足将这偌大的宫殿镀上一层更闪耀的金黄。伴随着萧条的黄昏落日,一缕带了缕缕悲伤的乐曲飘荡在偌大的空间之中,乐曲是从公主的寝房传出的。
这曲子曾是幽美的,慕容曦玥第一次见萧蓝若的时候弹得便是这首曲,那时候唯美的乐曲如今弹奏出来却是一股无法触摸的忧伤。
在房门外的碧斓静静地听着里面传出的乐曲,眼眶一股湿意,随后是划过脸颊的一道温热的泪痕。曾经跟随公子一起走南闯北,看尽世间繁华的画面历历在目。房里的乐曲不知何时停了,微微抬眸,水灵的眸子映着西方天空的议论残阳落日,想想到底是何时,何时公子爱上了蓝若公主?是那咏州河畔的不曾正面相见的一遇,抑或是紫香楼的惊鸿一瞥……那又是何必呢?名字爱上了就会令自己万劫不复,为何还是要爱呢?难道爱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碧斓。”旁侧想起一个声音,是许婵月。
碧斓欠身一礼,道,“见过长公主。”
扫了一眼碧斓身后紧闭的朱门,她问,“蓝若现在怎么样了?”
“比起前些日今日好多了。”
“嗯。”许婵月应了声,随即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眼眸里泛着怜惜之情,“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恢复往日的蓝若。”
“长公主放心好了,公主毅力坚强,定是能度过这道坎的。”
随着身后的一身嘎吱,紧闭的朱门缓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面容憔悴锦衣华服的女子。门后的女子面前挤出一丝笑,“怎么来了也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