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17章 想念你(1 / 1)
你和从前,除了那些深藏的极端,真的没有什么是一样的了?楚渐行心中做此想,淡淡开口道:“阿暖很想你。”
他说的话异常含蓄。
楚暖是重生之后的尉南雪唯一的弱点软肋,身为母亲,她永远不可能对一个亏欠良多的孩子开口拒绝。
六清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浅浅淡淡的,有些少见的温柔。她微微一动走到他面前,柔声道:“只是阿暖想念我?”
楚渐行脸色变幻一下,却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
良久听不到他回答,六清淡淡笑了一声,单掌抚上他精致的侧脸,浅笑道:“三日前在清泉寺,我明白了一件事。你想不想知道?”
楚渐行伸出手掌握住脸上贴着的她的手,唇瓣抿的紧紧的。六清恍如未见,手掌离开他的面颊,与他交握着纠缠。她低垂了一下眼眸,在扬起时便带了一股安详的笑意:“慕容输为了满足私愿,赐下假死药给莫采歌。莫采歌并不知道那毒酒是假死之药,心死之下跳下云崖。我追随她而下,眼见着她死在我怀里之后触景生情,想到母亲和姑姑,因而毒发,蛊虫反噬。我当时心中本是恨极了慕容输,可看到他和凤玉郡主那副模样,噬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亭外的小雨落地无声,南河之畔朦朦胧胧,似乎是被衍生的雾气遮蔽。六清盯着眼前人不无触动的眼,又浅浅笑了一下。
“我毒发咳血,血液中的至毒一旦与人的血脉融合,便是世间第一毒药。你受了我的血倒在我面前,还是那副矜持冷漠的模样。不出你所料,我心中到底不忍。”
“虽然我这一生大半的坎坷归根结的都与你有关,我也曾有与你同归于尽之心,可事到临头……”说到此处,她眼中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毙,“我方才知晓,无论曾经怎样,我见不得你死,甚至见不得你受伤。”
楚渐行深邃眼眸中扬起微波,唇瓣动了一下,却被六清另一只手掌的无名指封上。眼前之人眉头之间依旧坦顺,六清缓缓摇了摇头,放下了手指,“你先不要说,听我说。”
“自从生了阿暖之后,我陷入沉睡,醒来之后看着一张与往日无一点相似的脸总是很糊涂的。我再也没有尉南雪的勇气,所以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亲眼见到了很多东西,那些成山的尸骨,那些至今未曾干涸的血迹……你没有见过,就不会懂得我在说些什么。我并没有正面答应什么,可复仇这件事就像是生长在血脉之中,没有任何提醒,它的根牢牢扎在我心里,我一定要去做,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宿命使然……阿行,今晨醒来我想明白了些事情,我换回雪白的衣衫,把捏成碎末的铜镜换掉,可是镜子里的人,已经没了原来的气息……我找不到尉南雪的那种明艳,生机勃勃的感觉……”
外间的雨打在湖面上细细碎碎,清凉的风吹进来,渗进肌肤之中,六清的话很温柔,却带着蚀骨的寒意。
他伸手将眼前人揽紧,低唇亲了亲她的黑发,“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
六清下巴搁置在他肩膀之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浅浅一勾唇:“有人曾告诉我,尉南雪对你来说,就像是一颗血脉中凝聚出来的珠子,她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是你生命中最缺少的,所以得尽了你的呵护宠爱。可是外物就是外物,你既可以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也可以随时放手,任她在地上摔个粉碎。”
楚渐行手掌猛然受尽,力道之大使得禁锢在怀中之人咳嗽了一声。他冷着脸,眼眸颤抖不停:“不要说。”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很爱我,并且只会爱我。只是这种爱就像是被你的身体所抛弃的部分,摔碎了之后你会心如刀割,可却还能活下去,因为她没那么重要。早在平阳顶大会上重逢。我耐不住先看了你一眼,想要在你身上找到一丝落寞颓然,却发现你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那个时候我便明白了,尉南雪把你当成心血,没了便活不下去,而对你来说,尉南雪之是贸然闯进你生命中的浓重的颜色。你单调惯了,所以想要留住她。如果留住了。你或许会欣悦,如果留不住,也不见得会有多伤心……”
可有可无,最卑微的存在……
六清心中将所有的话说完,到底没有开口使他难堪。感觉到禁锢身子的手臂的颤抖。六清回抱住他,贴近他耳边细细道:“阿行,你坚持的是爱还是记忆?”
楚渐行放开她的身子,六清趁机退开两步,在他面前皱着眉展开双臂。
“你看清楚,杨晨身上没有一丝南雪的痕迹。她温柔却冷淡,寡言浅笑,亲退知礼,她不会骄纵任性,不会狂放不羁,每日托着残躯在你身边说些你不爱听的话,甚至不会在乎你身边是否还有别的女人……”
她又退后一步,白衣鼓起如同雪莲绽放。
“你看清楚,我是不是她?”
雪白的衣衫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气势却是温柔舒雅的,与尉南或明艳或冷漠的气质没有一丝相像。若为心中执念太过笃定,甚至连他自己都会质疑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凄凉的雨带着清冷的香,楚渐行心头苦涩,背负双手放了下来,冲着她开了口。
“平阳顶上第一眼我便识破了你的身份,你以为只是因为你看我那一眼。”
六清放下手臂,静静等待他的下文。淡雅的香气如同他的气势一般缓缓散开,弥漫在亭中处处。
“当年薛南雪肤墨眸,三张脸不断变幻,我从来就没有认错过。而后你留在我身边,为了隐秘依旧不肯正式露脸在众人面前,我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会是用什么样的面容站在我面前。你小孩子一般任性骄纵,但孩子总要长大,更何况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六清淡笑一下退后两步,“你娶了她,还当我是你的妻子?”
“是。”
毫不犹豫,铿锵有声。
六清转开视线,触及远处出水清荷,几不可闻的喃喃道:“是么?可惜我终究没有她一般的幸运……”
楚渐行不再开口,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单掌抚上她半月伤疤的侧脸,沉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总有一样会留下来,永远不会变。”
六清对正他的眼,淡笑道:“陛下一心要杨氏遗孤的命,凤衣公主君宠优渥,我和你回去,你要怎么安置我?”
当年,楚钊天发动花朝之变,害死杨氏一族。杨琯琯本想一死了之,或者跟着安慕远走天涯,可是楚钊天得了天下还不满足,将杨琯琯禁锢奸污,如同禁脔一般锁在密室之中三年……
现在的慕容输为了留住莫采歌,意图以假死药控制其行踪,将她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楚渐行呢?一代天骄,智纵天绝,他会怎么做?
六清轻柔目光落在他面容之上,依旧是是浅淡无痕。
外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楚渐行看了她一会儿,单手解下衣结,玄黑色的披风如墨瀑留下,正落在他臂膀之上,他一抖披风为她罩上,“我们去看阿暖。”
“她很想念你。”
六清合上了眼睛。静静听着,好像真的有些东西一点点的破碎掉了,再没有一丝剩余,就像是摩擦心脏的砂纸,血肉殆尽……什么都没有了……
良久之后,她睁开眼反握住他的手掌,笑道:“好。”
今日,太子府雷池之地多了几位客人,明显的热闹起来。
楚暖穿着戚静茹亲手裁制的小衣服站在莲池一边草煞有其事的练武打拳,葛连青与索南楼以为郡主调养身体之由住在了偏殿,楚恒月自从见到阿暖之后便也不急着回江南了,就如当年一般,每日每夜的往太子府跑。
尉南雪被楚渐行带回来的时候,众人正零零散散的在莲池一边,看着天真烂漫的阿暖打拳。葛连青的脸色比起往日来萧瑟苍白的多,索南楼时不时的看他一眼,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在心中叹息一下。楚恒月倒是没什么顾忌,他换了身浅色的长袍站在阿暖一边,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如白月一般清明通透。
楚渐行带着南雪从小路尽头走进来,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两人的脚步。六清没有放开楚渐行的手,在一丛花树后面止住步子,朝着里面看了看。然后回头淡笑道:“我一直想对你说,你把阿暖照顾的很好。”
楚渐行没有回话,握住她的手掌却暗中加了一份力。
此时细雨才歇,空气最好,却也极凉。戚静茹耐心的等了会儿,等到一个空隙,连忙迎上去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举止温柔,面容上尽是疼爱呵护之色,“天气凉了,明日你师父便要回来,到时候在练可好?”
谁知道阿暖一听到师傅的名字,反而挣出了她的怀抱,跑到一边守着的楚恒月身边躲着,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撇着嘴奶声道:“我要等师父来,可才不要回去。”
“又来了。”戚静茹扶住额角,一阵头痛。
阿暖自小身子便差,可是却没有因此脾气怪戾,而是出奇的善良听话。后来六清观主大掌一撒撒下了六十年的功力给小阿暖,不仅帮她治好了病痛,似乎连性子都帮她改上一改。现在的阿暖鬼灵精怪,除非是楚渐行,否则没人能降得住她。不对……阿暖似乎也极是听六清观主的话,可惜六清观主下悬崖救人触发旧伤,至今还未清醒过来。
想到此处,戚静茹无奈的放下手,回身一看,却对上一双温顺柔和的眼眸。玄黑的披风罩在身上,隐约可以见到一抹雪白,就如同初夜的弯月,万般不匹配的颜色万般匹配的镶和在一起。
她看清两人模样,不由得滞住手脚,一动不动。等清醒过来才要开口,却见一抹清亮的颜色风一样的跑过去,清脆的喊声不断。
“爹爹,师傅……”
六清立即松开楚渐行的手接住阿暖小小的身子,双手微微一拢边将她抱紧怀里。阿暖在她脸上亲了几下,喜悦道:‘师傅师傅,你教的阿暖都学会了,要不要阿暖练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