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5章 箭离弓弦(1 / 1)
幽暗的密室内,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光芒,铺泻在站立不动的金面男子身上,无比的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热烈的香气,一个烟色道袍的人手足四肢被金环箍在石壁之上,她身上并无半分伤痕,只是因为一整日都被束缚在冰冷石壁之上,脸色有些苍白。
“唰!”的一声响,石门轰然而起,一个身着玄龙暗纹锦袍的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岳韩跟在其后,冲着一众跪地请安的帝刃示意免礼。
来人一身气势精韵内敛,一眼便能看出是个难得的高手。他凌厉的眸光落到六清脸上,突然滞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岳韩等人只觉的眼神一花,玄衣人已经晃到了六清面前。
密室气氛无比诡异阴暗,幽绿的光照在来人脸上,便如地府噩梦一般可怖。六清淡淡回望他的眼睛,见他一双眼眸里暴怒、惊喜、疑惑一一闪过,微微颌首躲开视线,道:“贫道清水观六清,见过陛下。贫道束缚在身,还请陛下恕免贫道失礼之举。”
四肢禁锢在墙,是如何都不能向着天下第一人施礼的。
她一开口,元兴帝的眸光便恢复往日冷厉睥睨。岳韩手一动,示意禁卫将一张红木椅安置六清身子正前六步处。元兴帝盯着她脸上的疤痕坐落下去,冷冷问道:“你是文山清水观的传人?”
六清低垂眼睫,“是。”
一声落下,元兴帝收掌一翻,凌空抓过旁边刑具架上的一条血红皮鞭,顺势一鞭抽出去。鞭风凌冽,袭身而来,却在触及六清衣衫之后‘砰’的一声被弹了回去。
众人大惊,在往六清身上看过去。只见她肩上三层衣衫破裂,露出的凝脂肌肤却无一丝痕迹。不由得心中无比骇然。
陛下自幼由浣妃教导修习绝世武功,之后退居江南天极宫,更是以元不忘之名震慑武林,连虚谷青峰之类都不能敌,武功之高天下难寻,一身真气修为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他这一鞭只用了虽只用了五成功力,可六清观主不过二十三岁的年龄,竟然能在这一鞭下毫发无伤。委实太让人惊叹了些。
见到此景,元兴帝并不意外,他手持鞭子起身,冲着低垂眼眸的六清冷笑一声,“当年竹笙箫离开长青观,死而后生的研制出绝学与方远退隐,你与古意门方白玉便是他们的后人,能把南绝清水功修炼到无形如水的境界,倒也不坠她的威名。”
六清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的回道:“陛下过奖贫道谢过陛下高誉师祖。”
元兴帝盯着她的脸,眸中的嗜血杀意掺杂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手指紧握鞭身,突然开口冷冷道:“这张脸加上这身修为,果真是上天下地都难以寻得。怪不得能将朕的亲弟击毙于剑下。”
六清不顾眼前几人暴戾的脸色,坦然笑道:“陛下过奖了。”
岳韩一腔愤怒刹那止住,盯着她闲适的脸哑然失声。
他暗查长宁王遇刺一案,在六清声名鹊起之前便将目标放在了古意门上,只是碍着东珠夫人的颜面不能深究。后来听闻六清脸上刀疤乃是明月刀之伤,又查到她与古意门关系匪浅,一下子便将目光转回到她身上。可让他无比意外的是,这六清竟然在他下令追捕之前离开了杭州来了京城,而且在他上门拘捕的时候坦然随着来了。
如此不按常理,坦然受之。倒是让见惯了阴谋诡计的他疑惑这其间是否另有隐情了。
正在他低头思索之际,元兴帝盯着六清的眼波动一下,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身前风声突起,玄影连动。元兴帝一手运起十成功力,长鞭当空而下,三鞭撞在六清护体真气之上,便如节流分水,剑破枯木,击破了六清护体真气,直直抽打在她身上。留下三道血痕。
六清微微撇了撇头,急喘着咳出两口血。
元兴帝盯着她冷冷道:“昭南不肯对着你这张脸出手,你就以为有一张与她无比相像的脸也可以伤到朕。”
“自然不是”六清努力平息胸肺中流转的真气。她功力上不如元兴帝实在醇厚,虽将南绝清水功修习到圆满如水的境界,却还是抵不过元兴帝十成功力下的三次猛击。护身真气被破,乱窜的真气终于冲撞进胸脉旧伤之中。她缓缓抬起头,低声笑道:“杨上将军乃是陛下心中挚爱,贤妃娘娘虽为替身,却也同陛下有着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她们都摆不了如此噩梦,贫道一介出家人,如何比得过。”
说话这一刻,石壁无与伦比的寒意袭身而上,直直冲入七筋八脉之中。六清眉毛微皱,知晓了身后石块的出处——冰山黑岩。
传闻冰山黑岩寒气内敛,戾气无双,可护住重伤之人的身躯,也可因戾气击上人的内里。若非六清护体真气不破,早已被寒气侵入心脉。现在她护体真气已经被破。全身凝滞的真气流转不通,冰山黑岩护住身体神智不灭,不过是让她活生生的授折磨罢了。元兴帝果真因为亲弟之死动了大怒。
元兴帝如此精明,那会不知道她心中想法。凌冽的眸光落在身上,嗜血狠辣不减,元兴帝手中长鞭再动,血痕舞动如同妖娆红莲,鞭挞击至身体声响不断。六清身上血红蔓延而下,脸色苍白额上沁汗,她默默的忍受身上疼痛,压抑着不呻吟出声。
夜明珠幽光惨淡,照在满身浸血的六清身上,无比的凄凉诡异。
一刻之后,鞭风乍停。
元兴帝脚步不动,持鞭冷冷盯着她。
六清不顾身上伤势疼痛,运转真气压抑心肺旧伤。清水般的真气流转与胸肺之间,阻绝了侵入内里的冰岩寒气。她闭着眼低咳半刻,睁眼落到元兴帝身上,柔声道:“当初长宁王薨,夫人不见陛下动怒还万分惊奇。说以陛下对长宁王爷之情,对杀弟凶手绝无这般纵容的可能。可惜贫道不肯信。如今伸手陛下五十二鞭,也算是报应不爽。
夜明珠的光幽幽的,六清清淡的声音缓缓飘散而开,无比清晰,“陛下当年结义的三兄弟均对杨上将军诸多爱慕,五年前安慕死于太子殿下之手,如今长宁王也死于贫道剑下,这世上独余陛下一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密室寂静,没有人敢再出声。元兴帝眼中狠辣嗜血却逐渐趋深,他上前几步,抬手按上六清胸口重穴。热烈如火的刚阳真气自掌心喷涌而出,涌入六清身体之中,护住她的心肺重地。六清胸肺一痛,一口血慢慢溢出唇角。
元兴帝功成收手,后面的岳韩急忙上前来,送上一颗朱红的药丸。六清淡漠看着,也不拒绝。元兴帝见吞下一颗药丸,冷笑道:“朕不会杀了你,朕要把你碎尸万段。”
药效奇快发作,虽是疗伤之药,却因为元兴帝特意加的料而无比凶猛,就好像火热的火焰一遍遍冲烧即将崩溃德尔筋脉。六清微微仰首,目光落在前方,默默忍受,不吭一声。
东珠夫人曾说过,其实元兴帝如此在乎长宁王的生死,并非是因为什么一母同胞的情分。他大动肝火的折磨凶手,只是因为他的弟弟死了,自此下地狱喝下忘川之水,便在不用受此生折磨。当初他逼死了杨琯琯,一生孤寂沉痛,无人能理解。如此便由着邢东珠与谭善善策划刺杀长宁王之事,借机逼长宁王手刃谭善善。谭善善在父君亲子眼下自尽而亡,一则免去谭家复仇隐患,二则培养楚渐行冷漠无情的皇帝心性,三则令长宁王悔恨终身饱受折磨。
元兴帝自私心狠,他从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吃得苦太少了,所以逼得他妻子惨死,儿子孤寂。他给他安排无比凄凉的命运,不过是不想徒留一个人在人世受折磨。
这时候有人给了长宁王解脱,他安能不怒?凶手又怎能好受。
六清心中微微叹息,见眼前之人眼神中暴戾不减,气势冷了几分,不由得敛起眉目元兴帝他随手将手中鞭子往桌案上扔,道:“你和邢东珠什么关系?”
六清暗中运转真气调息,淡淡应道:“夫人于贫道有救命收容之恩。”
“她派你来暗杀朕与长宁王?”
暗室里奇异的沉寂下来。元兴帝侧过身子,冷冷问道:“阿南是怎么死的?”
六清眸光扫过他矗立的身姿,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淡淡道:“这要从二月二十三日说起,贫道有心说,只怕陛下没有耐心听。”
元兴帝后退几步坐在红木大椅之上,单手搁置膝上,一手弓指轻敲把手,冷冷道:“朕给邢东珠一个面子,就姑且听你说说。六清观主最好莫要漏掉一字,否则别莫怪朕心狠手辣,不留一个全尸给你。”
“谨遵陛下旨意。”
六清浅浅一笑,迎视上元兴帝冰冷的目光,微微颌首,娓娓道来。
长宁王府改建为东宫太子府,长宁亲王婉拒元兴帝赐府之意,携少数侍卫出京,游视江南。
月色明朗,书卷清雅。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楚昭南照例进了寝殿,站在桌案之前临摹字贴。不见老的俊美容颜清浅如水,一身长衣随风而动,却不带任何声息。
抬眼可望见轩窗之外的一轮缺月,虽未盈满,可依旧光芒不减。庭院里幽绿的竹子飒飒作响,为寂静的夜平添了一股寒凉冷寂。楚昭南缓缓放下笔,静待桌案之上笔墨干涸。
雪白的宣纸上是以楷体书书写的大悲咒。这一篇咒文不但字迹飘逸有力,字里行间更兼有冷冷的清韵,不属于当世任何一位名家。
待到字迹干涸,楚昭南掀开一旁香炉铜盖,一手便将写了半个时辰的咒文丢了进去。他负手在后看着那咒文被火焰吞没,脸上悲喜难辨。
便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响。就如同箭离弓弦,划破长空而来。
他微微侧首,眼前一抹银光划过,砰地一声插入焚香铜炉顶的盘龙口中。细看之下,却才看清那物不过是一只雕花银簪,色泽明亮,雕工无比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