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侍寝（1 / 1）
一
高殿秋砧响夜阑
霜深犹忆御衣寒
银灯青琐裁缝歇
还向金城明主看
——王昌龄《长信秋词》
皇帝的寝宫帘账重重，只点着几盏幽幽的宫灯，坐在榻上的那个人似乎是在等她。
“陌儿叩见陛下！”陌儿俯身下拜，虽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面容。
榻上的人似乎将目光移向了这边，有衣衫摩擦的声音：“起来，让朕好好看看！”
陌儿缓缓站起身，有宫人上前填了灯，她就站在那晕光圈里，绰约而立。一袭红衣、样式是有别于汉服的那种裙裾，肌肤胜雪、美目似星、发髻上别着一支玉簪，轻抿朱唇、忐忑尽显。
当视线移上陌儿的脸的时候，皇帝呆住了，记忆中的某个影子和眼前的这个人重合了。
“你……”皇帝突然有些结巴，“这件衣服……是……”
陌儿低头，又有一个人说到了她的衣服，她终于觉得自己的这件衣服很特别。这是钟灵送她的最后一件衣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唯一一件衣服。
“这是陌儿的义父送给陌儿的……”陌儿轻轻的说，虽然太子给她做了很多件衣服，可是陌儿一直都没有换上过。
那些绫罗金钿不适合她。
“像……真的很像……”皇帝好像根本就没有再听她说什么。
“陛下说……像什么？什么像？”陌儿这样问，其实她的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从刚才的公公的嘴里以及现在皇帝的眼里，她知道自己和这宫里的一个故人很像。
“洛儿……”皇帝起身，有些像是呓语。
是的，是洛洛公主，陌儿知道自己一定是与多年前的洛洛公主神似。可是见到皇帝起身，陌儿心里还是隐隐吃了一惊，本来就已略微紧张的心又微微动了一下。
“陛下……”皇帝伸手抓住陌儿衣袖的时候，陌儿轻轻唤了他一句，“奴婢是陌儿……”
“不要动……”皇帝这样说，将陌儿搂进了怀里，“我知道，我知道，就让朕抱你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
皇帝的手臂很有力量，怀抱也很温暖，他沉重的喘息声落在陌儿的脖颈，陌儿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她似乎预料到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事情，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了，她早就做好的准备，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紧张了。
“洛儿离开朕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朕好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皇帝似乎伤心了，他伏在她的肩上，她似乎感觉到了他有些微微颤抖的身体，而此刻陌儿自己也在微微颤抖着。
“朕知道你不是朕的洛儿，朕的洛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自从她走的那天，朕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陌儿的肩上突然有了温湿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平静，她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陛下……”皇帝逐渐变的意乱情迷却让陌儿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原本已经有些发烫的身体渐渐冷却。她也更加冷静了，她记起了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来这里做什么。
钟灵死的那一天，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她唯一拥有的东西。她想要为钟灵报仇，可是她能做的事情是那么少。她第一次从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走出来，她甚至不知道外面的姑娘都穿什么样的衣服。可是却机缘巧合地进了宫——来到了这个握有天下权柄的人的身边。陌儿知道，她一定要抓紧机会，可能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陛下，陌儿愿意留在你的身边……”陌儿突然挣脱开他的怀抱，而是主动吻上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唇。
突然消失的温暖让皇帝愣住了，等到唇边传来那个温湿的触觉的时候，多年来的敏锐让他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直到陌儿的脸在他的眼前扩大的时候，皇帝终于回应了她，他嘴角的那丝冷笑和着陌儿的香味消失在他们的吻里。
就算是阴谋又如何？不过是一介女流……
这个夜晚是陌儿的第一次，她是怀着牺牲的心情躺在那张龙榻上的，可是，等到真正的疼痛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被伤的冷汗直冒。她不住地颤抖，可是却又在拼命克制自己，斑斑的落红让皇帝也很意外，他这才意识到她不过还是个孩子。
陌儿的身体还是青涩的，她蜷缩在他的怀里的样子像是一只没有羽毛的鸟，那种洁净和单薄的感觉让大乾之君忍不住喜欢。——他很少喜欢一个女人，也很少临幸哪个宫女，可是今天他破例了，遇到了陌儿，他居然有了一种矛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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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龙榻的时候，陌儿被刺眼的光芒惊醒，可是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张被扩大的有着一些皱纹的略显黝黑的脸。
“陛下！”陌儿低呼。
“告诉朕，你进宫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皇帝的眼睛清明而严厉，昨天的迷茫与激情早已消失，此刻他看她的样子像是已经知道了她全部的心思一般。
陌儿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她突然笑了，淡淡地：“陌儿知道陛下会问。”
“那你就据实告诉朕，否则朕顷刻就要了你的性命？”皇帝的面色恢复了陌儿初见她那一天。
“只要陛下答应不杀陌儿，陌儿才说。”陌儿望着他，眼神清冷。
在这宫里谁都知道，所有被皇帝临幸的女人都活不久。
陌儿的神情让皇帝的心沉了一下。
“你说说看，朕要看你怎么说，不过，你要是不说，那么你一定必死无疑！”
“陌儿进宫只为活命！昨日陌儿所说的话虽然不完全，但是全部都是实话。而完整的说法是：陌儿的父亲就是沈将军杀的，如果不是进宫，将军府的人就不会放过陌儿。”陌儿简单地说，“陌儿知道陛下英明，一定能看得出陌儿有所隐瞒才会傍晚又召见了陌儿，如果陛下担心陌儿留在太子身边是别有用心的话，陛下大可不必！陌儿遇到太子纯属天意，要不是太子陌儿也活不到现在，陌儿不会恩将仇报……”
说到这里，陌儿抱住了皇帝：“陛下，陌儿知道昨日得幸是陌儿自不量力，可是，望陛下看在昨夜的情分上留下陌儿的性命——除此之外，陌儿绝无他求！”
她搂着他的那个力度那么清晰，皇帝的心里所有的戒备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不少心机深重的女人，她们都妄图凭借自己的容貌为自己在这宫里换的一席之位。那么多投怀送抱的女人，他已经见过太多了，几夜的露水情分就能滋长她们的野心。可是她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洛洛公主和大乾之君的关系，她们以为大乾之君发誓不纳中宫的传说是假的，所以她们最终都死在了自己的野心里。
可是陌儿不同，她好像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她不求名分，只求活命。这让皇帝突然有一点失落，也有了一点新奇。所以，他决定放过她了。
洛洛公主逝世之后，大乾之君就发誓不纳后宫。虽然因为岁月的漫长和寂寥，偶尔也会有宫女被传召，可是，她们中没有一个能长久地留在宫里的。
可是，这一次好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