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迹（1 / 1）
一
人生自是有情痴
情缘深浅问心知
连日来的辗转反侧，让钟灵意识到乌洛兰已经成功变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结。在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决定去找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开得了口，可是他还是去了。
钟灵是在路上遇到乌洛兰的，她坐在一匹骆驼的身上——就站在路边，不像是要去哪里。她坐在那里发呆，脸上的表情是钟灵从未见过的平静、这种平静之中隐隐有些悲凉，那匹骆驼安静的扬着脖子，活像一幅画。
“公主是在等人吗？”钟灵轻声问她，他其实不想打断这平静，可是，在看了她很久之后，他最终忍不住了。
要不是这一声呼唤，乌洛兰都没有看到他。
“钟公子！”乌洛兰的声音里似乎是有惊喜。她跳下来，将手里的缰绳丢开，快步走过来，“乌洛兰没有看到公子过来，实在是失礼。”
“是钟灵的错，打断了公主的思路。”钟灵稍稍弯了一下身，算是作揖。
“钟公子不必和乌洛兰如此客气。”乌洛兰的脸上的哀伤更深切了一些，“我知道公子一定会来的。”
乌洛兰走过钟灵的身边，继续向前，钟灵跟在她的身后。
“公主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钟灵，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我不会瞒你！”乌洛兰的口气突然变了，不似从前一样的生疏。
“公主……”
“不要叫我公主，我是谁的公主？钟灵，叫我乌洛兰好了，这里……早就没有什么公主了。”乌洛兰说着，神情波澜不惊。
乌洛兰一直在向前走，走了一会儿，渐渐地远离了那些帐篷和刚才的那匹骆驼。眼前出现了一段土城墙，建在沙丘上的，是多年前的弃城了，早已残破，不足以御敌了。
乌洛兰停下了。
“钟灵，我平日最喜欢来这里，在这里能看到大漠的日落，就在那里！”乌洛兰跳上了一座矮墙，坐了上去，伸手指向远。钟灵抬起头，日悬西边，万里无云。
“那是乌孙国的方向——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此刻的乌洛兰，已近毫不掩饰她的悲伤了，那神情如此真切。
钟灵的心动了一下。
“从小到大，阿爸最疼爱我了，自从哥哥死了以后，我就成了他唯一的孩子。我从小生活在乌孙国的宫殿里——乌孙国的宫殿很漂亮，乌孙国的国王不住在帐篷里。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带你去看看那里，去见见阿爸。”乌洛兰说着这些，眼睛里开始升腾起水汽。
钟灵听着，心里很难受。
“我出嫁的时候，阿爸哭了，我第一次看他哭。他说舍不得我，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我不爱柔然王子，我不喜欢柔然人，可是为了阿爸，我愿意嫁给他。乌孙国经受不了柔然一再的挑衅，我们能够用来谈判的价码已经越来越少了。阿爸说我是乌孙国最后的宝贝了……钟灵，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一个男人，像阿爸一样爱我了。”乌洛兰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了出来，安静地划过脸颊，不易觉察。
“公主。”钟灵说了一句，乌洛兰的话把他的眼泪拽了下来。
“可是，阿爸已经死了，死在我的丈夫的手里，他们把他的头颅挂在宫殿的门口，挂了三天，然后放火烧了那里。而我，我连阿爸死的确切日期都不知道，我还为杀了阿爸的人生下了两个孩子……”乌洛兰的眼泪已经决堤，她没有办法说下去，这些天，她伪装了太久了。
无论是笑容还是悲伤，都是乌洛兰的伪装，她从来没有真正痛哭过，也从来没有对钟灵之外的另一个人说起过这些。她也永远不会对钟灵之外的第二个人说起这些。
钟灵不禁走过去，伸手抱住了她：“乌洛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
钟灵感觉他怀里抱着这个世上最宝贵的东西，需要他拼命守护的东西。
“钟灵，这些事情过不去的，永远过不去的。”乌洛兰的眼泪湿了钟灵的衣衫，“我会报仇！这一切我都放不下。”
“钟灵，不要阻拦我，好吗？”乌洛兰抬头看他，双眸盈盈地望着他，“你不可以阻拦我，我不会给你阻拦我的机会，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拦得住我！”
钟灵的猛地吃了一惊，乌洛兰的话让他吃惊。
“钟灵，几个月前我给你的那块玉佩还在吗？”乌洛兰离开他的怀抱，问。
“在，我一直带在身上。”钟灵拿出那块玉，证实自己没有撒谎。
“这是西和珏玉，天下只此一枚，是阿爸给我的，阿爸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个心仪的人，就将这玉赠给他。”乌洛兰说着，抬头看他，眼里似有万语千言要告诉他。
“可是，沈风明明和你……”钟灵的话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说，毕竟他跟踪沈风的行径并不君子，他有点难堪。
“看来公子都知道了。”乌洛兰站起来，“钟灵，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在你们中原，像我这样的女人就是坏女人吧。”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钟灵有点手足无措。
乌洛兰又笑起来，只是那笑还没有从刚才的眼泪中挣脱，看起来有点凄然：“钟灵，你太软弱了，你总是这样不敢承认自己的想法，甚至不敢去争取。所以，你注定会活在沈风的阴影里。”
钟灵不置可否，呆站在那里。
乌洛兰侧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面对钟灵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常色。
“钟灵，看看这个，你心里的疑问也许会有答案。”乌洛兰站住，拿出一个小筒——这是漠北人用来装信件的容器。
钟灵有点犹豫地打开。
这是一归降书，归降书的大意是沈风自愿归降柔然，愿以出战为名帮助柔然王调遣大乾十万军士，若日后柔然王能够兑现承诺，助沈风登上皇位，则沈风将帮助柔然王称霸漠北。
归降书的落款赫然写着沈风，甚至有他的签章和手印。
钟灵惊得后退了一步，他手里拿着的可是沈风的性命。
这个东西一旦落入陛下的手里，沈风一定性命不保——大乾王多疑果决且残忍的脾气是人尽皆知的。且不说这归降书是否是真的，只要有，沈风就活不了。
“沈将军请调十万大军进柔然的密函已经发出了，有了这十万大军，我就有可以与柔然抗衡的筹码了。”乌洛兰说，密函是经她的手发出的，她有一个办法将信件送往大乾——这个办法是她用来保命的，她只能用一次。她已经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了沈风的身上。
钟灵终于知道了沈风帮助乌洛兰复仇的细节了，可是，这件事情似乎全然与他无关。他虽然想要帮助她，可视他不是大乾的将军，他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钟灵问她。
“因为乌洛兰不想公子疑惑，因为乌洛兰不想隐瞒公子……因为乌洛兰爱慕公子！”说道最后一句，乌洛兰的脸红了，她说的是真话，所以她会脸红。
乌洛兰最后的一句话让钟灵的心瞬间慌乱了。他一直爱他，也一直以为她其实心有所属，他压根没有想过她会真的喜欢自己。
“公子不相信乌洛兰对吗？”乌洛兰自嘲地笑笑，“公子不相信我是应该的。乌洛兰不是值得相信的人，即使我爱慕公子，可是我依旧可以为了我自己的私欲背叛自己的心。像乌洛兰这样的女子，是注定会被真主惩罚的。”
“钟灵没有那样想，在钟灵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公主。”钟灵情急之下表白了自己的心迹，他的脸也有点红。
“是吗？”乌洛兰有了一丝喜悦，“那，钟灵，你爱我吗？”
乌洛兰的眼里有期待。
钟灵坚定地点点头。
乌洛兰看着钟灵点头，她的心突然觉得无比温暖，她走上去，踮起脚，吻住了他。
那个吻很甜，很轻，也很意外。
钟灵在这突然地温柔面前显得很呆板，他僵直地站在那里。可是，那个吻实在是太诱人了，让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不由地回应了她，前所未有的强烈。
西天的烈日已经走到了地平线，两个激吻的人的身影印在了烈烈的日光里，变成了燃烧着的一团火。
这团火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双眼睛里，变成了一片足以燎原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