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路在何方（1 / 1）
告别了黎波第，玛菲恩尼克斯和夜晨静静地沿着山间的石阶缓步而下。天空一直阴沉着，可是却没有一滴雨点落下来。最后乌云向远方飘去的时候，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满天都是乌云的金边。
那天的天气，出奇地和今天一样啊……玛菲恩尼克斯如是想。
他所指的那天，就是黎波第所提到的，天空神殿降下神谕的那一天。
那天早晨，玛菲恩尼克斯和理几乎同时从宿醉中醒来，初次喝酒的两个人又是头晕又是恶心。不想动弹的两个人就躺在冰冷的土地上，继续交流昨天晚上的话题。
“天啊！昨天晚上你们居然把整整五瓶天空神酿喝了个精光！我居然会疯到陪你们喝酒……”理看着地上的空瓶，几乎是哀嚎着说道：“我可是出身兽人有名望的贵族家庭啊……要是给我们家老头子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平均寿命在一百到一百五十的兽人二十五岁才算是成年，而那时候理二十岁。
“嘁……”宇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昨天晚上抢着喝第一口的是谁？”他一边用力地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一边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不过显然他也在头晕，因为他失败了。他干脆半躺半坐在地上参加讨论：“理，昨天我们说到了理想，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笑着不说话，“嘿嘿”了好长时间，最后才在两个人威胁的眼光下说道：“说出来你们可不能笑我……我的理想就是当一个伟大的厨师，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然后再亲自把它吃掉——如果，如果我能先摆脱这该死的贵族身份就更好了。”
玛菲恩尼克斯很是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做梦都想当贵族，可是你却偏偏不想呢？”
理当时的表情很奇怪。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玛菲恩尼克斯才明白，那就是无奈。理只说了一句话，很简单：“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微微地摇着头，似乎在为自己否认着什么。
到底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呢？贵族的生活？他的理想？还是别的什么？
翼人族的能工巧匠们所铺出来的道路，即使是三千年无人经过，依然平坦如新；而路边张牙舞爪的野草，已经足有一人多高。草丛中隐藏着各种猛兽的气息，不过这些气息的主人们都本能地对这个青袍的男子感到畏惧。一只豹子从草丛中跃起，跳到他们面前，打量了一会儿，又向远处跑开了。
夜晨怯怯地开了口：“我也曾经来到过这里，可是这里的人们……为什么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她微微低下头去想了一想，才接着说道，“充满了许多奇怪的想法呢？”
“我也曾经这样疑惑过，”玛菲恩尼克斯依然是平淡的语气，似乎他所述说的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最后我所知道的是，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纯净，它需要的是一次净化，一次拯救。小夜，用你的心去观察，去领悟，寻找你想要寻找的东西吧。”
“我已经找到了。”她的声音很低，很轻。
翼人的这个山谷其实就隐藏在克洛斯罗德丘陵西南方的拉迪阔尔大平原的中间，因此沿着路，玛菲恩尼克斯和夜晨来到平原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上。像这样的小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镇上的酒馆一定是最热闹的地方。小镇的酒馆一般也都很小，这个小镇也不例外。由于拉迪阔尔平原过于广阔的原因，平原上许多小镇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现在玛菲恩尼克斯和夜晨所在的这个小镇，却幸运地由于镇上有一座古老的天空神殿，被称为天空镇。
天空镇的酒馆老板就是镇长。酒馆里很冷清，没有什么冒险者。吧台的侍女正在百无聊赖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自己杯子。看到玛菲恩尼克斯和夜晨进门，职业地笑了笑：“两位美丽的冒险者，要来点什么？”
玛菲恩尼克斯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并示意夜晨也坐下来。然后他才向着侍女的方向看过去：“两杯葡萄酒，随便上点什么饭菜。如果不好，可别怪我拆了这小酒馆。”
葡萄酒的味道还算纯正，饭菜也清淡可口。侍女显然是被他冷淡的口气吓到了，除了上菜，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敢说。
玛菲恩尼克斯吃得很少。他一边吃一边抬起头来，看着夜晨努力吃饭的面容，平静的情绪暗暗波动起来。
“这位魔法师先生，有个人让我转告您，说他在镇东的那片荒野上等您。”玛菲恩尼克斯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口。男孩脸上露出半是腼腆半是畏惧的表情，低垂的双手无意识地撕扯着衣襟。男孩的手指修长灵巧，衣服上却满是补丁。
玛菲恩尼克斯对这个小男孩似乎很喜爱，虽然表情依然是冷淡无比，可是语气却比刚才和侍女说话时和缓了许多。
“小男子汉，可否请你告诉我，带口信给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似乎是被“小男子汉”这个称号所激励，男孩的手从衣襟上离开了。他歪着头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那个人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嗯……他背着一把黑色的大刀。”
玛菲恩尼克斯从长袍的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扔了过去。男孩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银币准确地落在了“小男子汉”的手中。男孩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银币，又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他摊开手掌，目光紧紧地盯住它。
“魔法师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可是……这么多的钱，我不能收。”男孩再次狠狠地攥紧了银币，面对一个普通镇民一年的收入，没有哪个穷孩子能不动心。
“有没有兴趣做个吟游诗人？公会可以给你工作。”
“可是……”
“作为一个见习吟游诗人，你有出卖情报换取报酬的权利。你刚才提供的情报价值远远超过一银币。”
“谢谢您，先生！”小男孩紧紧抓着银币跑开了。
而此时的镇外，蓝血盘坐在地上，黑色的斩马刀横放在他膝盖上。
“为什么我要和这个家伙讲和呢……真是不理解啊……”他低低地咕哝着。
玛菲恩尼克斯和夜晨，吃饱喝足以后，缓步来到了男孩所说的、镇东的那一片荒野。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到来，蓝血远远地抬起了头，散漫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从两个人身上掠过。
“这次可不是来和你打架的……”似乎嘲笑自己一般，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他抬头望向面前刚刚站定的玛菲恩尼克斯：“坐吧。”
玛菲恩尼克斯也不推辞，就地坐下，面对蓝血。不过他的双手可没有闲着，一个精致古朴的魔法阵出现在他飞舞的指尖。片刻之后，雷布拉斯特从他身边的某个空间当中走出来，撕开空间的巨大消耗让他的脸色稍微带着些许苍白。
“老大……”雷布拉斯特象征性地抱怨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听我说完。”蓝血显然知道玛菲恩尼克斯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说话的习惯。在对方点头表示明白以后，他才继续说道：“三天前，诸神之卷开启后不久，我得到了迪曼司大人的神谕……”
“迪曼司还活着？”雷布拉斯特听到这里，就忍不住叫了出来。
蓝血完全忽略他的意见：“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你，并且和你一起进行封神试炼。”
“为什么？”玛菲恩尼克斯皱了皱眉。
蓝血似乎早想到他有这么一问：“没有为什么，我也只知道这些。顺便多告诉你一点，其他人也被派去和你们一起。”他当然不会说出迪曼司所告诉他的真正的原因。而且另外一个事实是，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任务都是破坏相应的人进行封神试炼。
玛菲恩尼克斯又皱了皱眉。
“小夜，老雷，你们也坐吧。”两个人依言坐在他身后。
“总之，我不信任你，”玛菲恩尼克斯冷冷地开口，“拿出你的诚意来。”
蓝血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而且他的表情很明显是胸有成竹：“宿敌。”
玛菲恩尼克斯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宿敌的命运也是一种交汇。然后他说道：“好。”
不过他并没有起身，而是盯住了蓝血。蓝血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着站起身来。玛菲恩尼克斯，夜晨和雷布拉斯特随着他先后站起，并且踏上了镇上唯一的一条大路——为了通向最近的小城市而开辟的乡村路。路是建设在平原之上的，平坦笔直地伸向远方。
“大人确实告诉了我下一步的目标，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蓝血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听得见。
不过对方的回答令他吐血：“猜的。”
与此同时，玛菲恩尼克斯听到身边的雷布拉斯特说道：“老大，你这次回族里，得到了什么东西是我很熟悉的。”
听了这句话，玛菲恩尼克斯微微一怔。因为雷布拉斯特和他说话的时候，使用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风之密语”。这种语言是他以前坐牢的时候，无意间创造出来的，不懂的人听了绝对会误认为是轻微的风声。后来他将这种语言教给雷布拉斯特，于是每每有需要保密的情况，他们都用这种语言交流。而且由于雷布拉斯特平时身边有意地笼罩着大量的风元素，风之密语的隐蔽性大大增强了。
毫无疑问雷布拉斯特所熟悉的就是那东西。玛菲恩尼克斯简短地说道：“风之纹章。”
雷布拉斯特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
玛菲恩尼克斯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雷布拉斯特略带惊恐的神情，用风之密语说道：“讲讲你所知道的吧。”
雷布拉斯特对风之纹章可谓是刻骨铭心。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可怕的纹章，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彻底毁灭他的事物。他当然还记得，菲尼克斯对他使用风之纹章的时候，死亡的恐惧一瞬间就征服了年轻的风元素之王。
“我，风元素之王雷布拉斯特，从此宣誓效忠于天空与太阳之主菲尼克斯。”随着这句誓言，六分之一的元素神格被菲尼克斯剥离的痛苦，雷布拉斯特记忆犹新。
不过那时痛苦对他来说还比不上死亡，所有的年轻人都是如此。如果是现在的雷布拉斯特，可能他会平静地面对没有痛苦的死亡——任谁活了几千年之后都会这样麻木地看待自己的生命。
“也许你还不知道，风之纹章是元素神格的一部分。”结束了痛苦的回忆，雷布拉斯特的第一句话就让玛菲恩尼克斯大吃一惊。
“菲尼克斯那混蛋曾经说过，”雷布拉斯特咬牙切齿地继续他的话题，“如果元素纹章出现，就说明他离开这个世界了。”玛菲恩尼克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隐含的意思：“那就是说你自由了？”雷布拉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一时间，玛菲恩尼克斯觉得那笑容和自己是如此相似。雷布拉斯特的风之密语在他耳边响起：“算了吧老大，我已经习惯做你的副手了……”
习惯是如此可怕的一种东西，玛菲恩尼克斯想。
短暂的沉默过后，雷布拉斯特继续他的讲述：“风之纹章最可怕的力量在于，不需要风元素的神格，借助它就能使用风元素的神域。在那个神域里，你就是风元素的唯一主宰。没有你的命令，风元素不会听从任何的召唤，就仿佛它们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一面说着，雷布拉斯特一面伸出手来，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六芒星。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代表“风”的一角亮了起来。蓝血回过头来，以为他不过是无聊了练习魔法而已，于是又转过头去专心带路。
雷布拉斯特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个符号的真正含义吗？”
见玛菲恩尼克斯摇头表示不知道，雷布拉斯特说道：“这个符号，代表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外面的六个尖角代表了起源的六元素，中间的部分，则表示了菲尼克斯那个家伙融合了六种元素的元素神格。”
玛菲恩尼克斯问道：“元素神格和元素神域不一样吗？”
雷布拉斯特笑了笑：“老大，终于又有给你上课的机会了，你可别嫌我啰嗦。”
“简单来说，神格是属于神的，是神职的实体化；而神域是这个世界上自然存在的、只能被掌控但是却不能被创造和销毁的东西。”
“我原来的神格严格来说只是元素神格的十二分之一，因此是极为不完整的，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菲尼克斯曾经无意中说过，元素神格应该包括元素力量和元素掌控两个部分。元素力量指的是能够让元素发挥最大效果的能力，元素掌控指的是能让元素无法发挥效果的能力。风之纹章，正是对风元素的绝对掌控。”
顿了顿，雷布拉斯特又说道：“神域和神格互相之间能够彼此影响。神域很容易受到其它因素的影响，但是神格却比较稳定，可是神格又受神明本身能力的局限。神格的力量是需要长期使用才能达到最为强大的状态。”
“菲尼克斯大人的消失，导致了元素神格的逐渐衰弱，于是元素神域开始了崩溃，元素不再听从牧师的召唤；反过来元素神域的崩溃又使得元素神格进一步衰弱。作为风元素之王，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同时我也知道，有另外一种力量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元素神格的存在，我不是很确定地推测那是信仰之力。”
最后他又补充道：“但是遗憾的是，菲尼克斯大人的元素神格本身就是不完整的。即使收集齐我们六个的元素神格，他也无法掌控任何的元素，不得不依靠风之纹章这样的东西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