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惊遇（一）（1 / 1）
在出行的前一天，江南竟然也下起了大雪。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雪花，竟如夏日的落英般，簌簌飘落，覆盖在深青色的砖瓦上、融入冰凉的河水中。南方的落雪不同于北方漫天纷飞的样子，因为没有风儿的洗礼，只是如花瓣般直直地落下。空气中也不是那么地冷，呵出的气会形成一片淡淡的水雾，不似北方那般冻人骨髓。
越晨宁站在这落雪中，皮肤白皙透明得如这雪花一般。她穿着软软的白狐毛斗篷，垂腰的黑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和一身的素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肩上，无声无息地亲吻在她的脸庞上。
一把伞兀地被撑起，举在了她的头顶。她抬头一看，没想到是赤冥。雪天里他穿着黑色的戎装，金色的眸子闪着冰冷的光芒，更给他添加了一丝神秘的冷漠。他像一柄刚打磨完整的光亮剑身，凝聚着不同寻常的傲然气息，仿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不过去吗？”越晨宁看了看前方站得齐刷刷的人马，以及刚来报道的南部前将，目光有些飘渺。
“上了马车，便商量事情。”赤冥淡淡地笑了，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不过似乎更温柔了些。他近来对她倒是比最初见到时和蔼了很多，然而她没有心思去细究其中情感的变化，各种事情纷杂地盘旋在脑中，让她比平日来得更加漠然。
她想了想，偏过头望着他说道：“我们坐马车的岂不是麻烦了，倒不如骑马来得直接。”
赤冥望着她愣了一会，才哑然失笑道：“我没听错吧，你要骑马？”她见他这惊讶得有些接近不可思议的表情，冷冷道：“你以为我是什么千金小姐，不能骑马吗？”
“哈哈，那倒不是，只是这寒天，我担心你身子受不住。”他嘴上说着，却立马命人牵了一匹马来，转身把马绳交给她：“如果受不住，便到车里去。”说完便跳上了另外一匹黑马，沉声道：“出发。”
“皇子，您身子尊贵，还是坐马车吧。”那名前将见状立马跑了过来，叩首作揖道。
“不必。”他语气本是淡淡地，突而朗声道，“国一日未复，一日低于他人，皆是板上鱼肉，岂有高贵下贱之分？如今世道炎凉，唯有背水一战，才能扬起头颅，振我上渊！”
此话一说，自是军心大振，人人皆是复国之心，自然被动之以情，都嚷嚷着要集齐力量颠覆北朝。在如此情形下，他们终于出发，往道路最险峻的幽谷赶了过去。
越晨宁骑在一匹成年的壮马上，和他几乎齐行走在队伍的前方。然而她属北朝的人，虽越家的立场始终争论不休，但毕竟效劳重辕，难免惹来非议。她自觉不妥，便低声向赤冥请求走在队伍的后边。起初赤冥没有同意，毕竟还有许多事宜要向她了解。然而她应允晚上到了队伍驻扎的首地之后再讨论，这才得到准诺行走在队伍的后方，也算是让她从被人从身后“万箭齐发”般投来的目光中解脱了。
她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骑着马悠悠地跟在部队身后。说是部队，但为了躲避北朝的追捕，他们都穿着送镖的衣服，乍一看像是一支规模不小的镖队。还有其他几拨人马，皆分散在岳南河沿岸，适时会前来汇合。一切准备就绪，看似没有漏洞，然而她心里总是暗暗地不安，像是少了点什么。
一路上静悄悄的，马儿踏在雪地上无声无息，只是踏乱了这平坦光洁的雪地，留下了车轨印和马蹄印。突然，“啪”地一声，后边静悄悄的雪地里竟传来了一丝不太和谐的动静。
她走在最后，听得特别清楚，登时背脊一僵，抓着绳索的手一紧。然而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行走，手里却暗暗捏住了一枚银针。暗发银针是赤冥当初教给她的，发针时动作要快、准、狠，朝着固定的穴位，这样针上的剧毒才能浸入皮肤，达到防范以及攻击的作用。在队伍转入郊外山路的一个弯道时，她故意慢行了半步，侧身隐藏在一片杂草中，屏息凝视着后方的动静。
先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了。她紧紧地盯着，眼神一凛，手一挥，银针“嗖”地便飞了出去，直中来人眉心。那人先是一惊，接着痛苦地吱唔了一声，捂着眉心踉跄了两步便跪倒了。
前方的人这才发现动静似的，立刻勒马，纷纷掉头回来。赤冥走在最前方，看见了这一幕便速速奔回，目光似是有些焦急，见她毫发无损才放心般，转而剑眉一竖，冷声道：“来者何人？”
那人一抬头，竟然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一张怎样丑陋的脸庞啊，蜿蜿蜒蜒的结痂遍布满脸，眼珠突兀地耸在脸上、猩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般！嘴唇几乎不见颜色，纹理全无，似是被人彻底地毁了容。虽然头发凌乱不堪地披散着，而且参差不齐，但着装还能勉强判断出是个女人。她眉心中针，登时便流出了鲜血，那血竟是乌黑的！她此时痛苦地捂着额头，吱唔着从嗓子发来了浑浊不堪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赤冥居高临下地走了过去，王者般威严地骑着马匹踏至她身前，冷冷地问道：“你，为何跟踪？”
然而她只是转向越晨宁，半爬半走地，想要匍匐到她身前。赤冥身旁的将领看着他逐渐阴沉的表情，忙命人出队截住了那人前行的步伐，抽出刀子便架上了她的头，大声道：“大胆！不许动！”
她似是没有听见般，还是在雪地上半爬着想要接近越晨宁。越晨宁的眉头越皱越深，手里也再次捏紧了一根银针，打算等到对方再有所动作，便一针扎至其死穴。而她终于开口，那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古怪腔调，却让她全身猛地一震－－
“小姐…”
！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似是被重锤击中了一般，半天没有反应。
“小姐…是我，九之…”
她说的话如擂鼓砸在她心上，偏偏又像刀子般割着她，让她被拧着了一团般，脑海里无法思考。九之以为她还认不出来，便直接扑了上来，抓住了她的衣角，似是要把她拉下马般。正在这时，那举刀的将士误以为这人对她有所目的，眼神一狠，抬起手一刀便欲斩下。越晨宁这才反应了过来，从马上一跃而下，银针在这同一时刻瞬间飞出，直中那持刀将士的虎口－－刀儿应声而落，插入了雪地中。
“住手！”她和赤冥同声而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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