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微服探访民间情(1 / 1)
这天晚上,裴湛蓝拥着我在庭院中散步,说了会朝中之事,他忽然道:”明天会来个客人。”我随口问:”是谁呀?”
裴湛蓝在我耳边说了个名字,我愣了一下:”他来咱们家干嘛?”
裴湛蓝道:”我答应带他出来走走。若想当一个好皇帝,多接触了解民间也是必要的。”
我蹙眉:”微服出游?他的安全怎么保障?”
裴湛蓝看着我:”瓷儿,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
我赶忙道:”那倒不是。但如果想玩得尽兴又不出纰漏,出行路线还是当谨慎选择。你准备带他去哪里?”
裴湛蓝拉着我在凉亭中坐下:”不是我,是我们。你对夏都熟悉,有什么建议?”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要去吗?”
裴湛蓝坦然道:”你是女主人,当然要尽宾主之谊。”
我低声嘟囔道:”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同意。”
裴湛蓝淡笑接道:”那怎么你才能同意?”
我脸一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那还真是要好好商量一下了,找个能寓教于乐的地方。我想想啊,去哪里好呢?…”
第二天一早,裴湛蓝就进宫去了。不久后,马车又回到了府门口。我出去迎接,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孩正从车上走下来,我迎上去,却没有施大礼,只亲切地笑道:”我是宁玉瓷。欢迎来裴府做客。”
男孩浓眉一挑,乌黑的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开口道:”宁玉瓷?你可知我乃…”
我截住他的话:”湛蓝已告诉我,殿下今日会微服临驾。只是既是微服,想来殿下的目的也是为行动方便。所以玉瓷自作主张免了大礼,希望殿□□解。”
眼前的男孩正是当今太子靳廷,年纪虽小,皇家范儿却十足,他眼见挑不出我话里的毛病,又想到今日难得出来,便没再多言。
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靳廷迈步往院中走去,我和裴湛蓝相陪左右。
我引靳廷到了一处雅房,进屋有丫鬟双手捧上一身新衣。我接过对靳廷道:”请殿下更衣。”
靳廷皱了一下眉,估计心中不满,但仍勉强点了一下头,我让丫鬟在旁伺候,自己和裴湛蓝则走出屋外。一出门,我忍不住抱怨: “分明就是个小霸王嘛,一点也不可爱。”
裴湛蓝目光中有怜悯: “皇上体弱,朝中权臣当道,局势不定,你若是他,也无法像寻常孩童一般无忧。”
我心中也不由轻叹,拉住他的手: “那今天我们就让他当一天普通孩子吧。”
裴湛蓝深看着我: “恐怕也只有你,会把他真正当成孩子看待而非太子。”
我脑中闪过欢乐之家众孩童的面孔,心中一痛,不愿在裴湛蓝显露,转身道: “那我也去准备啦。”
靳廷换了一身寻常百姓衣服,虽不似他先前装扮华丽,但仍不掩贵气。我则作男装打扮,靳廷看到我,眼光讶然,我向他一抱拳,压粗声音道: “玉瓷见过公子。”
靳廷想笑但仍强行忍住了,小脸上仍是一派威严之势。我暗中摇摇头,心道:我就不信你能憋一天。
我和裴湛蓝带着靳廷去了市集,今日刚好是月初,逢一是大集,摆摊的卖艺的都比平常多了不少。我和裴湛蓝一左一右护着靳廷,大小穆及几个作便衣打扮的侍卫,散在我们四周。
市集上吆喝声叫卖声不断,人来人往极为热闹,我们一会挤入人圈看杂耍,一会又跑去听快板。靳廷久居深宫,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初时还顾及身份板着小脸,但毕竟年纪尚幼,不久就童心大动,看得津津有味。我则是很久没出来好好玩了,今日见此热闹又岂能错过,和靳廷不住指指点点,看到精彩处不免大笑拍掌,玩得不亦乐乎。只苦了裴湛蓝,变成了两个大小孩的保镖,虽然热闹在眼前他却丝毫没松懈,看似淡然自若的神情下实则周围一切动静皆收眼底。
我和靳廷看完了耍猴,又跑去对面的摊子玩套圈。那圈乃是竹子所制,轻飘飘极不受力。靳廷连扔几个都没有套中,我从他手里拿过一个圈,手腕暗使上打暗器的巧力,抬手一扔,已套中一个兔爷。我兴奋地叫道: “我套中啦,我套中啦。”
靳廷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又扔了一个,仍没有中。我去抢他手里的圈: “让我来。”靳廷护住手里的圈: “谁说只有你能套中,我也行。”
我撅起来嘴: “好啦,你来。”靳廷又扔了几个,依旧没中。看我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样,便装大度: “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女人争高下,喏,让给你。”
我暗暗撇嘴,但仍笑道: “多谢公子。”接过圈一一扔出,无一落空。摊主哭丧着脸把奖品拿给我,我和靳廷抱着一怀的玩意挤出人群。
走了没多远,我又被街上碗糕的叫卖声吸引,把手里的玩具塞给裴湛蓝,拉着靳廷走过去,买了两个碗糕,靳廷起初对这简陋的小吃没什么信心,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勉强尝了一口,我口齿不清地问: “好吃吧?”
靳廷点点头: “倒是有点新鲜。”
有了第一次,靳廷也不再排斥民间吃食,我俩几乎把街头的小吃尝了个遍,不对口味的都塞给了裴湛蓝,他无奈转手又塞给了大小穆,大穆沉着脸一手抱兔爷,一手举糖葫芦,我回头看到偷笑到直打跌。
裴湛蓝一直寸步不离陪在我俩身侧,淡笑着看我们兴奋地玩闹。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妆花绸缎长袍,并未戴过多缀饰,却更衬出清朗风采,一路引得不少姑娘偷眼瞄看。他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我和靳廷身上。
靳廷年纪不大,心思却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一路玩下来与我混得熟了,便凑在我耳边道: “很多姑娘在看师傅呢。”
我笑道: “那多好,有人喜欢他才证明我的眼光好呀。”
靳廷大概从小看多了后宫的争风吃醋,见我不但不在意还引以为傲,甚为惊讶,瞪了我一会,摇头道: “你这丫头,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当真奇怪得紧。”
我心想我脑袋里装着两世的记忆,当然不能明说,嘻嘻笑道: “这算夸我吗?嗯…我就当是吧。”
靳廷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我笑着拉起他向前走去。
挤出最热闹的市集,我俩玩了半天都渴了,便和裴湛蓝商量找个茶馆歇脚。街两侧店铺林立,我们正走着,忽然从前面一家铺子中出来几个大汉,手上架了一个只着中衣的年轻男子。他们将那男子往地上一扔,喝道: “连衣服都输光了还想赌,等攒够赌本再来吧!”
那男子面如死灰,慢慢从地上爬起,裹紧衣服低头走了。靳廷见了,抬头问裴湛蓝: “师傅,这人是个赌徒么?”
裴湛蓝点点头: “小赌可作生活调剂,但若陷入其中,往往会欲罢不能,。赌庄日进斗金,很多庄主为了赚钱只恨不得榨干赌徒身上最后一文钱,导致赌徒孤注一掷,不计后果,轻者钱财尽失,重者家破人亡。”
靳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国家是否该禁赌?”
裴湛蓝眼中有赞许: “那倒也不必。可将赌庄收为国家统一控管,并立下规矩,例如客人只能赌所带钱财的七成,若输光则今日不许再赌。还有,不得以家中妻女或房契作为赌资。若能推出此类法令,则可减少因赌破家的惨剧。”
靳廷听得眼睛发亮,忽又问道: “那现在的赌庄都是谁在操控?”
裴湛蓝道: “听闻眼下夏都内的赌庄皆由一个名叫魏鸿京的人在幕后掌控。”
靳廷皱眉重复了一句: “魏鸿京?”
裴湛蓝点点头,补充道: “他与范丞相是表亲。”
靳廷脸色一沉,目光中透出与年龄不符的冷峻。我暗想: “今天还真是寓教于乐啊,该玩的玩了,该教的也教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进了家看上去比较气派的茶楼,上了二楼找了张角落里不显眼的桌子落座,大小穆和侍卫则在旁边的几张桌子坐下。
我们喝着茶,吃着茶点,闲聊着今日的见闻。有一对父女在楼中卖唱,父亲拉胡,女儿唱曲,小女孩声音甚为甜美。
靳廷见那小女孩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不禁多看了几眼。
一曲唱毕,小女孩沿桌求钱,大多数客人都视若不见,小女孩不禁面现忧色。眼见快要到了我们这桌,我塞了一锭银两到靳廷手中,靳廷一皱眉: “干嘛?”
我瞪了他一眼: “给人家呀。小小年纪就要出来谋生,怪不容易的。”
靳廷把银两掷给我: “你给不就得了。我才不管。”
我翻了下眼睛,压低声音道: “今天你是公子,不是太子。何况做点善事又不丢脸。”
靳廷脸一板正要开口,小姑娘已走到我们这桌,我一伸手把银子塞在靳廷手里,冲小姑娘的方向努了努嘴。靳廷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我一眼,伸手把银子放到小姑娘手中的托盘里。
小姑娘见他出手就是一锭大银,脸上忧色尽褪,一张小脸笑展如花,连声道: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是大善人,必定多福多寿,富贵满堂。”声音虽然稚嫩但说得真挚无比。
靳廷似有点不好意思,装作不经意转过头。我心中暗笑,裴湛蓝伸手也放了一锭银子在托盘中,小姑娘喜上眉梢,连连躬身道谢。
旁边桌的大小穆见我们解囊,也都拿了银子给她。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跑过到父亲身边,唧唧喳喳地说着,还不时指指我们。
我用胳膊碰了一下靳廷: “当善人的滋味不错吧?”
靳廷哼了一声: “若我当了皇上,自当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善事。”
裴湛蓝目光中透出一丝欣慰,我对这年轻的太子也不禁刮目相看,由衷道: “公子有如此爱民之心实乃万民之福。玉瓷先替百姓们谢谢你了。”
靳廷斜了我一眼: “你呀,这会倒说得好听。我看你是最不把我当太子的那一个了。”
我莞尔一笑,正谈笑间,听得茶馆另一侧有人高声叫道: “哎卖唱的,过来过来!”
我们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华贵一脸妄气的年轻男子坐在桌子当中,旁边几个随扈相伴。卖唱的父女俩见他们打扮显是权贵人家,不敢违逆,走上前去。一个随扈伸手扔了一锭银子在地上,喝道: “今儿算你们走运,咱家爷心情好想听个曲,你给我用心点唱,我们爷满意银子就是你的,不然…嘿嘿,”他用手拍了拍刀鞘, “有你好看的!”
父女俩吓得浑身发抖,我心中有气,但顾及太子不能暴露行迹,当下硬生生忍住。
二胡声响起,小姑娘怯生生地开口唱了起来,第二句还没唱完,那个年轻男子脸现不耐,招了下手,随扈俯身听吩,随即扬声喝道: “唱得有气无力,没吃饭是怎地?我们爷说了,让你唱个‘十八摸’来听听。”周围几人一听,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我和裴湛蓝脸都沉了下来,那“十八摸”乃是有名的青楼淫曲,那人点此曲分明含了调戏之意。
小姑娘小脸涨红,眼中已含了泪水,随扈喝道: “耳朵聋了吗?还不赶快唱!”
我看向裴湛蓝,目光中隐含征求之意,身旁的靳廷忽然沉声道: “天子脚下竟有此等狂徒。师傅,虽然今日我微服出游,但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
我一听大喜,既然太子想管这事就好办了。只是心下仍不免担心,生怕若出手会暴露太子行踪。
裴湛蓝却恍若无事,随手拿起桌上被我吃剩的梅子核,淡淡道: “国虽有法,但法随人执。遇事应以法为基,根据情况灵活使用。”说罢手腕微晃,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那名随扈已然捂着大腿跪倒在地。旁边几人忙围上前查看。
我眼睛一亮,也拿起一个梅核,笑道: “如果遇到可恶之人,有时也不一定非用正道对待。正所谓‘以暴制暴’,今天就是个例子。”说罢手一扬,梅核飞出,正打在另一个随扈的腰上,我腕力不及裴湛蓝,只打得那人惊叫了一声,怒喝着寻找暗器来源。
裴湛蓝食中二指挟住一枚梅核,手腕一动打了出去,连打了三枚,只听“哎呦”之声不断,几名随扈纷纷中招,众人虽看不到裴湛蓝出手,但已有人留意到“暗器”似乎从我们这边而来,怕事之人纷纷闪避,唱曲的父女俩担忧地看了我们一眼,也匆匆下楼而去。不多时二楼只剩下我们这几桌和那富家公子及随扈。
这下饶是那帮人再笨也知道是我们这边搞事,几个随扈怒目横视,手按刀柄向我们走来。
裴湛蓝冲我和靳廷道: “该走了。”说罢站起身。前面的大小穆和侍卫早已戒备。我抬手推开桌边的窗户,和裴湛蓝换了个眼神,各扶住靳廷的一只胳膊,把靳廷夹在中间,齐齐从二楼跃下,跃出后只听得身后“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大小穆和众侍卫已和那帮随扈打在一处。
站稳后我看向靳廷: “过瘾不?”
他冷声道: “叫人将那狂徒送到官府依法发落。”
裴湛蓝道: “他们自会处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一路回到府中,靳廷换回了衣裳,我在门口送他。他走过我身边,压低声音道: “有机会再一起去玩。”
我也低声道: “那你要抓紧功课,你师傅满意了自然就会准你出宫。”
他瞪了我一眼: “本宫的功课一向出色!”
我苦笑,终究还是个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
目送着马车离去,我忍不住伸了下腰,这一天总算是无惊无险,平安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