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识故人面（1 / 1）
半个时辰后，正在神思游离的苏乐忽听得一道尖细的嗓音，隐约间还是唤的自己的名。
“你就是苏乐？还愣在这儿干嘛？！皇上正传召你呢！还不快去！”就在她迟疑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公公便气急败坏的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见她，就压低声音嚷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苏乐终于醒神，慌忙赔不是。
“走吧！”许是苏乐的态度让那年轻的公公很受用，语气突然间就缓和了不少，还奉送了她一个意外的笑脸。
苏乐心思百转，低垂的脸上浮起少见的慌乱。别无它法的她只能一步一趋跟在那年轻的公公身后。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皆是敛声屏气，即便是途中遇到来往的婢女与侍从两人也是目不斜视。暗敛着慌乱神色的苏乐被那一道一道的长廊绕得有些迷糊，沿途也无心欣赏皇宫的美景。
心里只有鼓点似声响，步子虚浮略显无力。
终于，领路公公不再前行，侧身让道。两旁侍立的宫女已缓缓拉开了殿门，欢声笑语在瞬间如卸了闸的洪水向她奔涌而来。久久无法再抬起脚步，直到那年轻的公公好心的暗暗使力推了她一把，这才唤醒她险些迷失了的心智。
吸气，吐气，定神。
现在不是她迷茫无措的时候，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便没有了回头路。
这样一想，她便神色自如了。
饶是这样，心底最深处依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当那辉煌的宫门里全然大开时，屋内的灯火辉煌映得苏乐面如红颜，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泽。殿内的笑语声在这时嘎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安静下来。不知是哪个冒失的小宫女突然闪了神，跌碎了手捧的翡翠琉璃盏，这才惊醒了如施了魔咒的众人，也惊醒了苏乐的失神。
“乐儿！”晏茹芸第一时间上前，高兴不已。苏乐飞快低眸，眼中映入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青葱的十指紧紧的扣着自己略显细瘦却也修长的十指。
欢乐重回大殿，那些权贵公子皆围在殿中。有小心耳语的，也高声笑谈的，亦有静坐默然的。被人牵着穿过人群，敛目避过一道道不着痕迹的打量目光。
终于，那长长的走道到了尽头。
“奴婢苏乐，参见皇上。”苏乐有如提线木偶。
“皇兄，这便是我和你说的苏乐，我的救命恩人！”晏茹芸走到那高高坐在主位上的人身边无比自豪的介绍。
苏乐跪在地上，袖中的双手死死的握紧，努力平就心底翻了天倒了海的心绪，却是徒劳。异样的情绪如暴风骤雨袭击着，敲得她的心生生发疼。
呼吸屏住了，闻不到美酒飘香。双耳闭塞了，听不到众人喧闹。众生中，唯有那道生死皆无法忘怀的声音似划空破云般直入心田。
“平升吧。”这低沉一声仿如利刃划破锦帛，撕裂出心疼的声音。
原来，她从未忘却。
“谢皇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沉封已久的巨兽在叫哮着苏醒。
“抬起头来。”晏如初眸带探究的打量起殿前这个低眉敛目的女子，一身浅碧色的宫装弱不胜衣，袅袅如柳临水。锐利的目光直视而来，苏乐微微瑟缩，身子禁不住往后稍退，深埋的脸却迟迟没敢抬起。
上位的人略有不耐，他突然很想拂开她鬓间缭绕的青丝，看清那隐约的容颜，。声音中不由自主的含了份急切。
“近上前来！”
“皇兄！”晏茹芸诧异，发现了晏如初的异样，虽然他极力隐忍着怒火，紧抿的薄唇却还是让人看出了端倪。心中不禁隐隐有些替苏乐担心，她本就胆怯，如今皇兄这般，莫不会把她吓出宫吧？
晏飞卿端着一幅看好戏的神情，远远的站在角落里，修长的十指与那盏白壁无瑕的玉杯相映成辉。
“过来！”此时此刻，连那些低声喧谈的人也感觉到这边的不寻常了，个个收了声，皆向这边看来。苏乐咬唇，却不知这不经意的动作却让上位的男人更加蠢蠢欲动，晏如初不动声色的看着终于移动步子的女子，眸中过过微澜。
苏乐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可是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看进那双清冷如辉的凤眸中时，脑中还是昏昏然了，心湖已然溃堤。
而晏如初此时却被接踵而至的失望萦绕，当那张平凡而毫无姿色的脸缓缓抬起时，他知道自己的心又重回那不见天日的深渊，冰冷而绝望。
层层的疲惫突袭而至，两眉瞬间皱如小山，凤眸中闪过一道凄苦的笑。
纵若她尚在人世，怕是也不会再来与他相见的……何况……眼前似又燃起雄雄烈焰，心弦被紧紧扣住，一下一下，濒临绷断。
视线飘渺的划过角落，掠过晏飞卿含笑的俊颜，晏如初略一闪神，复端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愁更愁，可是唯有一醉才能方休，因为在梦中，他便能昨日重游……
“皇上……”姬贵妃黛眉轻颦，牵着无忧走到晏如初身边，软软轻唤。
“父皇……”
“无忧，来，来皇这里。”童稚的声音让晏如初微微回神，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色，展开双手，抱起那小小的孩子。这是他和她的骨血，是他疼入骨髓的小人儿。可是不知何原因，他却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找不到属于她的灵魄。纵若他想给他父爱，心却像隔了道尘埃……
“来人，赏！”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头也不抬的吩咐侍从。
不多时，便有公公端着赏赐过来，苏乐原要辞而不受，却被角落里一句笑语打消了念头，她悄移视线，是晏飞卿，当今皇上的胞弟。
“你可想清楚了，拒收便是抗旨不遵，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再说了，这诺大一个皇宫，还怕皇上赏穷了不成？”笑语晏晏间恩威并施。
苏乐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终于忆起了皇宫险恶。
“谢皇上！”再跪谢恩，手捧一柄碧色如意，缓缓转身。冰凉如雪的锦穗划过手心，垂落在手腕，微微的痒。
“等等！”突然一声厉喝，苏乐僵直了身子，眸中有藏不住惊慌。众人也被这道声音征住，不知出了何事。
“……退下吧……”可是当苏乐回身面对他时，晏如初却又神情厌厌的摆了摆手，然后便不再看她。
苏乐低眸，再次行礼，然后，施然而下。晏茹芸也匆匆告退，然后急急的紧随而去。
不知何时，筵席依然在继续，可是主位上的男人却已悄然远去。
晏飞卿冷冷的睇着面色不愉的姬贵妃，嘴角不可抑制的轻扬。他相信，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道听途说就未必全然不是真。他怎么能容那害她之人永享富贵安康，即便不取她性命，却也要让她食不能安，寝不能寐……
“乐儿，对不起，我不知道皇兄……”晏茹芸拉住前面疾走的人，很是担心。
“公主，奴婢很好，没关系的。”苏乐顿步，浅浅回眸，平凡的脸上清丽怡然。
“你哭了？！怎么啦？！”晏茹芸本还十分高兴，可是却被那张带泪的笑脸骇得一跳。
“唔，没事，刚才出来得及，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说罢揉了揉眼，再睁开，丝丝血迹现于眼角。晏茹芸虽心有疑惑，却见她坦然安素，确实不像哭过的样子，便相信了她的风沙迷眼之说。
“饿了吧？咱们赶紧回宫，我让月儿她们做些好吃的！”晏茹芸开心的挽着她，低头看了眼碧色如意，戏谑道，“这次皇兄可算是大方了，这柄西阙国进贡的如意连姬贵妃都未讨到，想不到竟赐给你了！你可小心哦，遇到姬贵妃可得绕着走呀！”似真似假的说着玩笑话，晏茹芸没有发现苏乐含笑的双眸猛地一缩，冷然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