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番外：殇歌（1 / 1）
松伯郁郁，长草如障。天尽头，一抹残阳如泣血，瘦影倍孤凉。
晏如初久久的凝视着手中的白玉瓷坛，脑中划过幕幕过往……
初相识，他惊艳于她小小年纪便已清灵过人，却又倔强的不想接纳她的示好。因为年少气盛，他恼怒的推了她一把，看到那双清如池莲的眸子漾起一丝痛楚，他竟没有丝毫的自责，反倒有些怯喜。只是那时年少，并不知喜从何来。可是，从那时起，他突然爱上了自家府上那一池清莲……
后离别，他悄然而去，并无半分留恋，只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心中会划过一丝涟漪，就像午夜的流星，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偶然机会下，他与师父云游，路过沧月都城。忽然之间，他对上一双孤冷清泠的眸子，倔强而含恨。这双含泪的眸子与记忆中的交缠着，令他如着了魔般的不顾生命危险闯入那剑拔怒张的圈子。那时学艺初成，要不是师父在，他怕是已丧生在他人的乱箭之下了。
从此他的身边多了个小跟班，她说她叫姬鸿灵。说这话时，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脸上尚有未擦干的血迹，小嘴紧抿着，倔强而又满是恨意……后来，他把她送回了晏府，并给她改了名，从此只唤她红菱。
菱与荷，茎相并，香同味……
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她对自己的异样情愫，却一直默在心底，偶尔浅浅回应，渐渐的竟成了习惯，习惯了孤单的时候有人倍，习惯了每日怀中有着不同的女人香。只是除了红菱，再无一人有他喜欢的莲香。
当她义无反顾的替他挡了那杯穿肠毒茶时，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泪意，当看着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化作一滩血水流逝之时，心里没由来的深深自责。
所以，他守在榻边三日未离，并许了她此生不弃的誓言。三日后，他再次离去，回到那座终年云雾缭绕的雪山，再过不久，他便可以师成而归，那时，他会连今日之仇一并而报！
青青柳堤，如烟似雾，离去前，他临堤轻叹。蓦然回首，视线里却映入一道如柳般婀娜的身姿。轻薄的春衫衬着她袅袅不胜一握的纤腰，便只是一个侧颜，却足以让他神痴目迷……当时只想着，此姝是谁家女儿，生得好一段风流灵俏。
那时的心情大抵也不过是惊艳而已，并没深究，只当着一般的萍水相逢。
就在他举步待要离去之时，那有着最美侧颜的女子竟然缓缓回过头往这边看了过来。离去的脚步如被施了定身咒，不避不闪的对上那双清灵如水的眸子，那双最贴合他记忆中的那双泪眸，红菱最多只肖似她三分。
莲步款款，春衫逸逸，那眸眸皓齿的女子轻轻从身边走过，莲香幽幽，身后漫天杏花如雨落下。
他俏俏探手，似要抓住，最后却只是徒劳收回……
后来，他终于知道，她便是他记忆里缺失的那一角。可是，那时的她，已成了他娘最看重的婢女……
恨屋及乌，他连着她也一并恨上了……撒网，捕鱼，是他最拿手的好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不过是一个朱门深户的婢女，便是南祁的公主，他也可以小用计谋从他的弟弟晏飞卿手中夺过来……可是他却没有收获的喜悦，看着她脸上渐渐的浮起与红菱一样的神色，他既喜又忧，若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还会执念如一么？
他想过那一刻，却没料到那一刻会来得那般突然，也那般让他无措。
他知道她醒着，他却要忍着泣血的心对她说那般残忍的话，残忍到连阿琰都不忍再听。他又何尝忍心，可是他的四周危机重重，他怎能让她置身在危险中，何况她还有了他的孩子？
是夜，他乱醉如泥，宿在了红菱屋里。似是要蒙蔽自己的心，他一遍一遍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情意，看着那双泪蒙蒙而有感动的眸子，他突然又后悔了，何苦再害一个女子呢？
他不是没看到萧凌天看她的眼神，那让他很是愤怒，天子又如何？那是他的女人，谁人都不得窥觊！奈何那端月公主却缠他缠得紧，有时候他真想拂袖而去，管他什么天之娇女，管他什么国仇家恨。当心隐隐传来疼痛时，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便再也顾不得端月公主毅然踏出了她的宫门。
好在他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他不堪设想！
本想着把她留在晏府，后又想着他娘，那个一心想害他的女人，他便放心不下，于是便带着她一道上赴任。谁曾想那个娇横的端月公主竟也会和她的表姐偷溜出宫，这让他不得不侧目，既然猎物送上门了，他岂有拒之之理？！
悬崖上，寒风凛冽，面对赤狼的威胁，他只有一刹那间的动摇，心，早已给了他最明确的答案。可是身后传来的呼喊声让他突然冷了脸，他突然做了个让自己终生后悔的选择，亲手把自己所爱的女人推下了悬崖……
端月公主的呼响声隔风传来，他突然恨起了这个天之娇女，哪怕她同样也是无辜的……
崖上的风刮得呼呼直响，红菱嘤嘤的哭声回响着，他听到了泪流在心底的声音……
阿琰，他真的羡慕他，他多想和他一样，那么决绝的跳下去……
许是老天怜他，她回来了，还有他们的孩子，那个顽强的让人不敢相信的孩子，竟然还不离不弃的依附在母体上。他太高兴了，拉着阿琰喝了一宿的酒，醉倒在青石阶上，直到天明。
那间临潭的庄园是他选的，宁静而怡然，看似与紫恒山庄相隔甚远，其实，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那是一条捷径，除了他谁人也不知，那是一条从地下通过的捷径。
终于，红菱发现了，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忧伤。最后她说，既然已经无法对现对她的诺言，那就许她一个孩子吧。
孩子……他重重的叹气，他知道她要什么了。可是，他做不到。
他已经狠狠的伤害过她一次了，如果再把孩子夺来，这辈子她怕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吧？
面对红菱的哭诉，他只有无语沉默。
而恼人的端月公主却在这里凑上一脚，目标同样是她的孩子。
公主，南祁皇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他最重要的一粒棋子，此时还不是他和她翻脸的时候。他允了公主的要求，惹得她欢颜大绽。
后来，阿璃告诉他她生了的时候，他竟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孩子永远的不要生下来，因为，他的到来，注定了他的母亲的苦楚……
这次老天爷没有听到他的祈祷，他的孩子很快被端月公主抱走，他便把红菱指给她做孩子的姑姑。
出来的时候，他不敢看那双森冷的眼，那里面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光彩，只剩一片寒冬似的荒凉。
她说，她忍不住要恨他了……那就恨吧，至少可以记住他。总有一天，他会把她今日受的苦全都补尝给她……
可是老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场大火，断了他的后路，也埋葬了他的心。
而那个柳堤旁的杏花雨，那个春衫薄薄的青莲女子却再也回不来了……他记得她的一颦一笑，一娇一嗔，一苦一痛，还有她满满的恨……
此生，春不再，此生，冬长留。
此生，苦伴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