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我是在美国的波士顿出生长大的。
从我有记忆时起,我就知道自己和周围的小朋友们不一样。他们有浅色的头发浅色的眼睛,就像妈妈给我买的漂亮的布娃娃,而我的头发和眼睛都是和爸爸妈妈一样的黑色。
我问过爸爸,为什么我们长得和他们不一样?
爸爸说,因为我们来自遥远的东方,是天照大神的子孙。
我的爸爸妈妈在距离我们居住的小区十几公里的一所大学里工作了二十多年,每天早出晚归,非常忙碌。妈妈很多次对我说要教给我故乡的语言,也就是所谓的母语,却因为工作占用了太多精力而一直没有兑现,只能让我看书自学。
我的母语始终停留在幼稚园小朋友的水准,勉强可以读写,听说基本不灵。圈子里没有另外和我们一样的人,日常生活根本用不到,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学这拗口的语言。
我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回到爸爸妈妈出生的国度,日本,而且是独自一个人。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之外还有别的亲人,陌生的至亲的亲人。
我的生命在我十五岁那一年强行拐了一个弯。
悲伤之余,留给我更多的,是措手不及,和对未来的茫然。
——高原流歌于纽约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在高原流歌十五岁那年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让她一夜之间成为孤儿。
她在美国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巨大的悲痛险些让她失去理智,好在有父母的同事和邻居们的热情援手。在这些好心人的帮助下料理好父母的后事,从社会保障机构和保险公司分别领取到一笔金额不菲的保险金后,高原流歌陷入对生活的恐惧中。不是不可以一个人生活下去,只是一时间很难适应角色的转变。归根结底,她还是个未成年人,是个孩子,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
正在她思考着今后的日子究竟该怎样过下去的时候,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给了她一个更理想的选择。打来电话的是她生活在日本的爷爷,只在照片中见过的爷爷,现在是她的监护人。爷爷让她先回到日本完成高中学业,等到成年后再决定是否回美国。
没有犹豫,高原流歌立刻作了决定,她飞快买好机票,收拾好行李,一周后的一个早晨,她已经站在了日本东京的土地上,和前来接机的素未谋面的爷爷抱头痛哭。
爷爷说,好孩子,别难过,爸爸妈妈虽然不在了,爷爷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高原爷爷的家就住在东京,离青春台车站不远。而且爷爷似乎很有能量,很快给流歌联系了到青春学园高中部插班就读,但是在确定年级的时候犯了难。美国的学制和日本不太一样,是算学分的。流歌在美国读到第十年级,换到日本来是该读高一还是高二呢?校长说,考试看看吧,高一和高二的试卷都弄成英文版让她做一下。于是高原流歌考进了二年A班。英语满分,数学和理科几乎满分,社会学也不错,语文免考,唯一的短板是日本史。
“孩子,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快乐的享受你的高中生活吧。”
让班主任带高原流歌去班级前,校长这样对她说。
话虽如此,可是高原流歌发现她的高中生活一点都不轻松,更谈不上享受。
第一个月,高原流歌完全是在适应语言环境。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她多半听不懂,多亏有手冢国光的课堂笔记帮忙,才不至于落下太远。手冢国光是一个做事极其认真的人,从他的笔记就可见一斑,规范得简直像是另外一本日语教科书。每天晚饭后到深夜,借助手冢国光的笔记,翻着厚厚的日英词典,温习功课兼学习日语,成了她这个月的必修科目。
第二个月,高原流歌总算找到点日语的感觉,不再需要向手冢国光借课堂笔记了。刚刚松了一口气,校内运动会的召开又打乱了她的节奏。班级的每个人都要报名参加运动项目,包括个人项目和集体项目。身为田径部部员的高原流歌被班主任老师劝说着报了5千米和1万米两项堪称“不可能完成之任务”的长跑比赛,还报了一项短距离男女混合接力赛。
参加长跑比赛,同学们对此表示无压力,反正那两项长跑比赛的参赛选手有一多半会中途弃权,而参加短距离男女混合接力赛,则让她的很多女同学眼热不已。
“早知道今年的校运动会有这个项目,我也去报名参加田径部了。”
女生们纷纷这么说。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高原流歌在她的班长同桌那里看到全部参赛选手名单时,才终于明白班里那些女生们的醋意究竟从何而来。
短距离男女混合接力赛的参赛选手中,赫然写着手冢国光的名字。
第一棒,吉泽亚美;
第二棒,山田永明;
第三棒,高原流歌;
第四棒,手冢国光。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耳濡目染,高原流歌知道,她身边这位班长大人是学校网球部的部长,学生会的副会长,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女生们一边被他的威严所震慑不敢太过放纵,一边又都时刻盼着能有各种机会同他接近。手冢国光同桌的这个位置已经被她们垂涎许久了,只因为谁都不愿做出头鸟才一直空着被自己占了便宜。这次的男女混合接力赛,更是一个和手冢国光亲密接触的好机会。
偷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同桌,高原流歌摇了摇头。
身边的男生样貌气质都很出众,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生拿他做偶像,只是他太过于古板严肃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镜擦得闪闪发亮,衬衫扣子直扣到领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鲜有表情,讲话总像是长辈在教育小辈。这种男人,恐怕只有恋父情结特别严重的女生才消受得起吧!她高原流歌虽然没了父亲,却对再给自己找个爹没兴趣。如果要找男朋友,还是像在美国的邻居Bill那样阳光爽朗豪气冲天的小伙子更可爱一些。
自己不在意,不等于别人不在意。
一个多月以来,和班里的女生虽没有太多交往,也算相安无事,可自从确定了校运动会参赛选手名单后,高原流歌的平静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学校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说是她鼓动手冢国光和她一起报名参加男女混合接力赛的。高原流歌一下子变成了全体女生的公敌。
“看,她就是那个企图勾引手冢大人的狐狸精。”
“是吗,看上去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货。”
“想追手冢大人,简直是白日做梦。”
她在校园里总能遇到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用恶毒的语言议论自己。
她的课本总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几天后被人在垃圾筒里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堆脏兮兮的废纸。
她每天课间总会有数次被人“不小心”把墨水溅到身上,还被笔尖重重划伤。
她的书桌里总会多出些虫子、青蛙、小鸟尸体之类的恶心东西。
她去餐厅吃饭总被人在点餐时有意无意的撞到,泼上热乎乎油腻腻的汤汁。
她在下楼梯时总有人从她身边挤过,把她碰得失去重心堪堪摔倒,又送给她故作歉意的假笑。
她收到无数次匿名恐吓信,威胁她若是敢把这一切告诉手冢国光就要她好看。
高原流歌没有想到,日本高中女生的嫉妒心会这么可怕。她和手冢国光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竟能被设计欺负到这个地步,真不敢想象如果真有女孩想追求手冢国光,那女孩会被整成什么惨样。
高一年级G班的森山纯子是高原流歌在青学仅有的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她们是在参加田径部部活时认识的,彼此之间比较了解。在知道了高原学姐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后,森山纯子很愤慨,部活时间两人一起绕体育场慢跑时,她对高原说:“高原学姐,你不能让那些人这样诬蔑你欺负你,去告诉手冢学长吧,他是学生会副会长,肯定能帮你摆平的!”
高原只是笑笑:“纯子,没那么简单,如果让她们认定了我和手冢之间有什么的话,即使这次平息了,还会有下一次,所以,还是随她们去吧,过一阵子也就淡忘了。”
“那现在你该怎么办?你还要参加接力赛,要经常和手冢学长在一起练习吧?”
“恩,那个练习啊,不去也无所谓吧。”
“对呀,说得也是,高原学姐这么厉害,不用练习也能跑赢别人的!”
森山纯子对高原流歌信心满满,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她知道,高原流歌短跑成绩在田径部的女生里都数一数二,而整个田径部除了她们两个之外还有三个女生,全部是三年级的学姐,也就是说,高原流歌的短跑在她的同级生里没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