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1 / 1)
【此刻心事以吻封缄】
雪降既然有了玉妧的保护,整个玉山上的神仙都无须怕了,只是避着西王母一些就可。
倒是那个诺凡,雪降还是本能的觉得退避三舍好些。
雪降在伊犁的“照顾”下,三日就好全了。身子一好,伊犁又不告而别。而雪降,在玉山一住就是凡界一年。
这一年,没有任何天宫的消息,也没有任何莫的消息,更没有任何人来找雪降,雪降就好像被彻底忘记了一般,从过去的日子活生生抽离了出来。
这一年,雪降偶尔随着玉茗、玉涔、玉妧离开玉山去凡界看看。
偶尔,姐妹几人会结伴去昆仑山的一座小山上拜祭死去的玉影。但玉妧私下也去过好几次,唯独不见西王母去。
雪降心中感到凉薄,西王母难道一点也不想念自己的女儿吗?
玉妧几个姐妹从未见过父亲,六界也有传闻这六个女儿是西王母用神力做出来的傀儡,只需用心头精血养育,傀儡便能化作真人。
难道是真的?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过是几滴血,所以不在意吗?雪降一直与玉妧交好,听闻玉山的这些事,多少还是有些同情之心的。
玉影的离世,带给玉妧的伤痛更是苦不能言的。雪降能做的,或许也只剩下陪在玉妧身边。
一日祭拜后途径神农架,两人玩兴大发便登上了神农架山一览众山小。
神农架山峦叠翠,激流飞瀑,巍峨连绵的群山环绕身侧,行至陡峭险峻之处,忽的又豁然开朗了,层层叠叠的山峦变得柔和起来如情人的爱抚。
那白茫茫的云雾,在山涧飘荡,雪降与莫在琅琊山上居住的那些日子不经意的浮现在眼前,雪降微微蹙眉,视线看向琅琊山。
听闻上古时候,神农氏尝百草,待后来功成,却在在神农架的山坡上建了一座小坟茔。
六界关于神农氏的传说不计其数,不胜枚举,却惟独这神农架的故事各说一词,没有一个相同的说法。
雪降和玉妧都好奇,登上小山坡,爬了好一段山路终于走到了那座坟茔边,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
——爱妻神农听訞之墓。
坟茔上刻着的字。
这座坟茔竟然是当年神农氏炎帝为妻子听訞立下的坟冢!
任风吹雨打,任沧海桑田,这座坟茔屹立不倒,不灭不毁,永远立在神农架山巅。
雪降走近了,看着墓碑上面的一行小字:十丈软红若无卿,不如薄棺一架,麻衣一身,葬。
一个署名——石年。
难道上古传说中尝百草、战蚩尤、平战乱的炎帝神农氏的真名叫做石年?
而这座碑,是他为心爱的妻子听訞立下的。
雪降伸出玉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最后那个“葬”字。那是写字的人用心头的血在哀恸逝者,这一个字,力道刚劲,好似快要穿透石碑一般烙印在上面。
写下的人,刻字的那一刻,心中又是什么情绪?
那一刻,雪降心有所感,八荒六合,五湖四海,任什么也抵不过生离死别的痛。
回到玉山,雪降坐在桃花树下,将心中想说的刻在了一根竹简上。
听凡人说,刻在竹简上的字就是箴言,是有道理的话,不可违背的话。
雪降刻了一日,不愿用神力相助,全凭手刻,一笔一划,一字一句的刻着。。。。
——金秋,行至神农架山巅,漫山薄雾如琅琊仙境,好似每个角落我都有故事想讲给你听。
雪降将青鸟找来,一番讨好后,青鸟终于肯叼着竹简去天宫送信。
雪降站在玉山之巅,目送着青鸟飞向九重天。。。。
桃花灼灼、浮云蔽月。
山涧含雾,衬得雪降的身影朦胧飘渺,雪降抬手拍落肩头的桃花,看着周围的雾气,暗叹:昔日有人愿在我身侧,为我驱散浓雾。
花依旧、雾如昔,人不在。
这漫山的桃花,不见云开的浓雾,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盼着你无时无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
却没有一刻如此时一般,我盼你出现,并非我需要你,只是盼着你。
雪降回头欲走下玉山之巅,却在回头的瞬间怔住了。身后桃花翩跹,花与雾之中正站着一个身影。
那五彩的衣袍上落满了桃花。
那柔顺的青丝间附上了雾气。
莫正负手站在雪降身后,朝着雪降浅浅笑着。
雪降脸色抑制不住的笑开了,挥舞着手臂朝莫跑去,“你竟然来了!你来了!”
雪降急速奔向莫,猛地扑进了莫的怀中,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一切如此安心。
“若你依旧不回头,只怕我周身都要被桃花盖住了。”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沉稳中含着灵气,低沉中夹着魅惑,清朗中透着沙哑。
“你来了许久?”雪降有些惊讶,松开了莫看向莫的衣袍,果真是盖满了桃花瓣。
莫颔首。
雪降欢喜的抱住莫,低声说:“有好多话我都想与你说。等呀等呀等呀,一等就等了一年,却没有把你等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
莫环住雪降,笑说:“不过是一年而已。”
雪降抬起头瞪着莫,“没有听过凡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在天宫是一日,我可是在凡界受了一年的苦!”
“一年什么苦?”莫笑睨着雪降。
雪降吐吐舌头,松开莫,背过身说道:“因你吻过我,我本以为我该喜欢你的,可。。。。日神有一日来了我屋里,他与我睡在一起。。。。水烟说过,吻过、睡过,便要成亲的!我不知道该选谁,那一日我们在玉山生死一线,我忽的就悟了。我。。。。”说罢回头看向莫,脸微微泛红。
“我便是对你相思,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闻言,莫脸上微微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几分看不明白的神色,朝雪降说:“既然如此,你随我回天宫去。”
雪降立即点头:“好!我们走!”倒是爽快,说着拉着莫就要走。
“慢着。”莫拉住雪降,低声问,“我被父帝抓走,关了一年才得以放出来,却因为在尸林地受了雷劈,不太记得昆仑镜被我放在了何处,你可还记得?待我们拿了昆仑镜,再回天宫也不迟。”
雪降想了想,点头说:“我知道在何处,你靠过来些,我告诉你。”
莫立即往前凑过去,俯身凑到了雪降的唇边,雪降速度极快,拔下发髻上的遗玉簪狠狠的刺在了莫的心口。
莫急速后退,捂着伤口震惊的看着雪降,“你。。。。”
雪降握着遗玉簪,变回了原本的样貌,看着莫冷笑道:“想骗我!哪里来的小妖,胆子挺大,还敢来玉山撒野!”
莫脸色立即褪去了方才的深情,化作另一幅冷若冰霜的脸孔,虽不如莫长得好看,可却有一种野兽的美丽。
他低头擦了擦心口的红血,“看来我低估你了。不想你倒是反应极快,我何处露出了破绽?”
雪降擦了擦遗玉簪上的血,又插回了发髻,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狡黠的笑说:“我戴着遗玉簪,化去了以往的容貌,月神君上曾说过,连他也认不出我来,你如何会认得此人就是我?只会有一种可能,在我出门前、戴上遗玉簪前你就跟着我了,所以能够断定我就是雪降不会认错。而我不认为,一年未见,他有那样的耐心一路跟着我,却不出来见我。”
男子哼了一声,“不过是你的推测,难道不怕杀错人?”
雪降用手指捻住一瓣桃花,“还有一点就是。。。。你就是不像他!去地府慢慢想罢!”说罢立即张开手掌汇起地上的桃花瓣,顷刻就朝男子飞去。
男子已经受伤,雪降近来神力增添极快,只好凝眸,一瞬后一闪身化作一只琅鸟飞走了。
雪降收了手,木然看着琅鸟。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像莫的人?这琅鸟化作的妖,竟然真的如此像他,我险些都信以为真了,这样下去,岂不是总有一日会真的信以为真!
雪降回到屋子,还没有进屋却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到是一身戎装的诺凡。
诺凡见雪降停住了脚步,立即上前说:“雪降仙子,诺凡有事求你。”
雪降一扭头要进门,诺凡施法将门关上了。雪降气闷,再次开门,诺凡又用法术将门关上。
“诺凡上仙!你三次要取我性命,第一次,月神君上救了我;第二次,日神上神救了我;第三次玉妧救了我。我不认为第四次我还逃得掉,所以,烦请你,如果不是来取我性命的,请让一让。”
诺凡脸色从红到白,从白变青,最后长得变成了深紫色。
雪降才不管他什么脸色,就是变成彩色我也管不着!一转身拉开门进去了,却听见门外说:“玉妧仙子要嫁给日神。”
雪降呼啦拉开门,“你说什么?”
诺凡满面的愁苦,凝视着雪降,“玉山玉妧仙子,明日便要嫁给天宫的日神密。”
雪降脑子里懵了片刻,等回过神来时,愣是没想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说的是密要娶阿妧?天宫的那个日神密?”
诺凡点头。
“为何?这是。。。。阿妧在何处?何时的事?我为何从未听闻?”雪降急急发问。
诺凡喘着气,很是苦闷的说:“被西王母关在了殿内,明日迎娶的车辇来,她才可以离开。可那时候,她已经是日神的妻子了。”
雪降提步要走,却又站住了,侧着头看着诺凡说:“我为何要帮你?嫁给日神,玉妧说不准就是将来的天后,我帮你做什么?”说着回头就要回屋。
诺凡一把扯住雪降,吼道:“她喜欢的是月神!”
雪降愣住了,拉开诺凡的手,慢吞吞说:“我也喜欢月神,所以她嫁给日神正好。”说罢雪降进了屋,重重合上了门。
雪降脑子晕晕乎乎,晃晃悠悠来到床榻,脑子一团乱,什么也顾不上就直挺挺脸朝下的倒下去。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雪降一个激灵翻身跳开了,床榻上正侧躺着莫。他侧着身子靠在床榻上,拄着头笑着,看着雪降。
这死皮赖脸的琅鸟,竟然又找来了!
莫朝雪降轻笑,“方才有人在门外说喜欢本神,可当真?”
“当真,我当真喜欢你!恨不得扒了你皮,啃你的骨!”雪降说着就汇集神力,抬掌朝莫打去。
莫大惊,一闪身躲开了,因从未防备过雪降,险些就避不开这一掌。
莫躲开后,顺势来到雪降身后环住了雪降,低声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大怒气?”
“我打死你这只臭不要脸的琅鸟妖魔鬼怪!”雪降抬手欲劈身后的莫。
莫有些疑惑,松开了雪降,急速转身来到雪降身前,扶着雪降的肩说:“你在说什么?”
雪降不管不顾咬着牙愤愤的朝莫打去。。。。却在莫眉心一寸前停住了。
“为什么不躲?”雪降冷着声音问。
“六界中最后谁也逃不过一座孤坟,死是唯一的安宁。你若为我造坟立碑,我心甘情愿为你葬。”
雪降愣住。
若是那琅鸟,他心知我不会手下留情,定不会不闪躲。。。。他说的话。。。。
他收到了青鸟带去的信吗?他看到了我的话吗?他也听过神农氏的故事吗?他也知道,神农架山巅,有人刻下的那句爱的箴言吗?
他是。。。。谁?
雪降缓缓的收了手,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说:“你当真是。。。。月神?”
莫略微会意,反问:“莫不是这世间还有别的我?”
雪降立即点头。
莫一把拉住雪降,深深吻住了雪降。
一番唇齿纠缠,莫的吻不像上一次一般粗暴,反倒是柔和的。细水长流,点点滴滴的汇入雪降的口中、心里。。。。
莫轻轻松开雪降,压低了声音说:“那你此刻告诉我,这世间有没有人如我一般爱你?”
雪降愣愣的摇头。
莫嗤笑起来,浑身笑的发颤,“可相信是我了?”
雪降愣愣的点头。
莫笑睨着雪降,眉眼间尽是笑意,凝眸注视着雪降,伸手抬住雪降的下颌,微微侧头吻上去,却在双唇微触的时候低声说:“此刻心事,以吻封缄。”
雪降却不合时宜的急急推开了莫,“有一只琅鸟化作的妖,长得与你实在相像!他定是有什么法宝可以幻化容貌,我险些就被他骗了去!真真是气煞我也!我竟然对着他。。。。”
“对着他如何?”
雪降噔的站直了身子,僵硬的咽口水说:“呵呵呵呵。。。。。没什么。。。。。”
莫叹口气,“你不愿说,那我可否能将方才的吻当做你的情话,一辈子记在心里?”说着抬手轻轻摩挲着雪降的脸颊,模样实在深情。
雪降张开口,却又将话忍了回去,一闪念,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皱着眉扭开头说:“我。。。。我答应了西王母,一生一世都在玉山,永不离开。你走罢,我哪里也不去,谁也不见。”
情形急转直下,莫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不——跟——你——走。”
莫拉住雪降,紧紧蹙眉,“你方才的所做,又作何解释?”
“是你来吻得我,与我何关?”雪降冷冷的抛下一句话。
雪降本以为莫会被自己气走,却不想莫反倒拉住雪降的手,“雪降,今日是我的生辰。你要在今日这般待我吗?”
雪降心中一软,问道:“你的生辰?”
莫颔首。
雪降转转眼珠,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你等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莫却不肯松手,还是紧紧拉住雪降。
雪降安慰一笑,“放心,我不会逃走,我只是去做一件很久前就想做的事。”
雪降拉开了莫的手,提着裙摆跑走。
莫手中余香,久久不想面对。
我也卑鄙至此?以自己从未庆祝过的生辰威胁她,只为了她能多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