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语不见生尘步(1 / 1)
剑寒如月,人定似山。
对视,毫不退缩,凌厉的目光碰起点点火星。
剑扬起,漫天雪光,笼罩住蓝白身影。
“当当当”双剑连击三十六下,星跳丸掷,迅捷无伦,蓝白身形倏然分开,立定不动。
白布如雪,蓝衫似晶,纷纷飘落。
“再来!”
白影再度跃起,云中飘使得如行云流水,空中一折身,美妙潇洒,恍若仙人。
蓝影也跃起,直飞如一线,身剑合一,猛若雷霆。
转眼两人已近,劲气相撞,剑交碰,相互震开。两人同时出掌,“砰”的一声大响, 飘然落地。
“阿熹,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啊!”收剑在手,柳嫣笑着说。
“有你柳大神医在,我还担心什么!”凌熹笑着调侃道。
柳嫣没有理他,转身回房,凌熹也急忙跟上。
“喏,赶快擦干头发,要是再病了就不好了。”回房后柳嫣顺手扔给凌熹一条毛巾。
“我哪里有那么的娇贵!”凌熹哼了一声,接过来毛巾擦着身上的汗。
“你还不是吗?”柳嫣也哼了一声,“是谁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昏迷不醒。” 想起那天的事情柳嫣都觉得心有余悸。
那天凌熹虽然是醒了过来,可是那个红衣少年的功夫实在是太诡异了,当时没有什么的感觉,过了半天左右的时间,凌熹忽然觉得全身发热,手脚完全失去了只觉,紧接着就昏迷过去,不住的说着胡话,烫的像只煮熟的虾子。
饶是柳嫣是医圣的弟子,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病也是慌了手脚,用尽了所有方法让他降下温度来。经过细细的检查,发现他的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内力在运转着,和他本身的内力相互对抗着,这才导致他手脚的不能动弹。柳嫣在他的身上连下几针,稳住了伤势,又用药慢慢调理着,这才逐渐正常了起来。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凌熹放下了手中的毛巾,看着柳嫣,认真的道歉。
“算了,你以后不要让我一直为你试药就好了。”看着他的眼神,柳嫣忽然有些心跳加速,不觉想起那天的那个吻,呼吸有些急促。
凌熹着迷的看着她,脸凑了过去,“阿嫣,我想——”
正当室内一片春光无限,浓情蜜意时,门外却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两人正感到诧异,心思一转,已是明了,还来不及分开时——
“哎呀,别挤——”
“啊——” 门碰的一声被撞开,跌进来几个狼狈的身影,两人迅疾分开,呆楞地看着门口。几个丐帮的弟子尴尬的站在那里,后面是一个光头秃顶的矮胖老头,眯着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手中还端着一碗的汤药。轩辕无忧则是不管他们的尴尬,径自冲了进来,哀怨的看着他们,“嫣姐姐,凌哥哥,你们都不理睬我。”
“你们?何时来的——”眯起眼,凌熹涨红了一张脸,那恼羞成怒后的反应令人不觉都抖了一下,眼睛刷的全凝聚在他手腕搭着的剑鞘上。脚步也不觉偷偷地往后移动着,他不会做什么以下犯上之事吧?
无声长叹,凌熹再次的感慨,老天爷,你是觉得我过得太愉快了吗?竟然给我派来这几个损友。
柳嫣背过身去静静地平复着自己略微紊乱的呼吸,早就知道他们的性格,所以也有点的免疫力,可是对于这样的场面造成却是没有想到过。方才两个人都陷入了意乱情迷中,因此警觉力也下降了不少,而他们大概是在那时才来的吧,只是呢,没有想到连丐帮帮主也掺上了一脚,有种无力感。
而洪帮主却举起手中的那碗药汁,非常非常非常平静的开口,“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只是呢,这药凉了后就不好,阿嫣,你也不希望你辛苦开的药方没有用吧!所以呢,你们可否等阿熹喝了药后再继续呢?”
凌熹醒来之后柳嫣将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凌熹对于陈长老为什么这么做也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沉吟良久,无奈的放弃了猜测。至于柳嫣问他怎么出现在门口,凌熹支吾着搪塞过去,只是把红衣少年的话藏在了心中。
又待了几天,柳嫣想出去走走,凌熹也想出去看看,和洪帮主打了招呼,好不容易安抚了吵着要和他们一起走的轩辕无忧,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眼光之中策马前行了。
转眼几月过去,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并辔而行,相依相许,以至于日后凌熹一度以为见不到柳嫣之后,回忆起来这段日子都会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泪流满面……
西泠桥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馀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桃红柳绿,旭日熏风--好个人间四月天。长记西湖,水光山色,浓淡相宜。丰乐楼前,涌金门外,买个船儿。
阳光明媚,柳嫣和凌熹兴致勃发,租了一叶扁舟绕湖而行,若即若离地擦过湖中三岛,来到湖北岸西泠桥边。
西泠桥在西霞岭麓和孤山之间,是一座精致的环洞石拱桥。二人在此弃船登岸,抬头便见一朱红栏杆的六角亭。亭子顶上正中三字:慕才亭,底下一副楹联: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此亭端的占尽湖山好风光。
钱塘苏小小之墓。寥寥七字,悠悠的,道出一段六朝韵事,刻下一个千载芳名。柳嫣眯眼望着碧水金波,轻吟道:“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久相待……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西泠桥,水长生……青骢马,自西来。昨日树头花,今朝陌上土。”
“沦落风尘而不堕,直面权贵而不屈,遇人不淑而不馁,慧眼识才而不骄,如此风姿水骨玲珑剔透之人,生生愧煞多少七尺男儿,堪堪惹下几许知己热泪。然而五百年的岁月,风流毕竟,已被雨打风吹去。”凌熹不由从心里发出感慨,正在唏嘘的时候,背后孤山山麓忽传铮铮琴音,弦弦挑拨间竟可辨得几句和唱:“西泠桥畔寻小小,慕才亭下人了了。纵有青山湖不老,解得多情是烦恼!”两个人暗自喝彩,却又不觉惊疑,是何方神圣?
曲毕,人不见,数峰青。
放鹤亭,孤山寺北贾亭西。
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孤山绿云径,曲径通幽。苍松夹翠柏,假山叠奇石,仿佛青云缭绕山腰。稍高平台上有佳处名曰“西湖天下景”,红亭廊柱上有楹联道“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
拐入左侧曲桥,移步换景,眼前豁然一亮--放鹤亭,舞鹤赋,抱琴人,曲暗渡。不急着起身,操琴者叮叮咚咚调琴弄音一番,方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起身翩然一揖。
“山处明,水处秀,山明水秀;晴时好,雨时奇,晴好雨奇。此处可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先生真雅人也。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凌熹笑着行礼。
“免贵姓林,二位直呼君复便是。”
巢居阁内里甚是简陋,一床一桌一柜书而已。林生落落大方引二人坐了,亲自出门取泉水煮香茗待客。
柳嫣环顾室内,感叹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铭》说的便是林先生这样的人物吧。”
“是真名士自风流。”凌熹点头,起身推窗远眺,万顷湖平长似镜,不绝陶然,“想苏小当年的‘镜阁’,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也不过如此。”
林生衣袂飘飘,取笛就口,向着北里湖葛岭长声吹奏一曲《桃花水》,隐约间竟可听到对面山鸣谷应,空谷传声④。霎时一对仙鹤盘旋而下,翩翩降落左右,姿态高傲,骨格清奇。
见此情景,柳嫣忽然想到一个人,“敢问先生,林逋林和靖是否先生尊长。”
听柳嫣这么问,林生先是一惊,忽然又笑了起来,“这位姑娘好眼神,林逋正是先人。”
林逋林和靖是一朝名儒,少年入仕,才华横溢。世人都看好他的仕途,他却毅然辞官归隐,在开封官场徒留一段逸闻。甚少有人知道他辞官的真正原因,也几乎无人知晓他归隐的凿实去处,只留下传闻中林和靖的“梅妻鹤子”。
正值午时,二人便邀请林生一起到望湖楼。
望湖楼,一楼风月当酣饮,十里湖山豁醉眸。
绕到孤山南麓的望湖楼,被殷勤引上二楼临湖雅座。待冷菜清酒上桌,三人便谦让着开了席。
几碟冷菜皆精致,其中的桂花糯米藕让不是很挑剔吃喝的两个人赞不绝口。这桂花糯米藕确是望湖楼的招牌菜肴之一,采西湖湖底的藕,在空心处填入黏软的糯米,摘西湖湖边的桂,和着晶糖磨成清甜芳香的糖桂花,再把灌了糯米的藕隔水蒸了,浇上蜜糖汁,往糖桂花里一滚,切了片--端上桌时,就是褐红色晶莹圆润的一截,披了层嘀哒的透明糖衣,糖衣上沾着点点桂花,桂香、藕香、糯米香混和着四溢开来,教人食指大动。待用筷拨了将之一片片分开,又是藕断丝连,颇为有趣。再放入口一嚼,甜而不腻,黏中带滑,几口下肚后还觉着齿颊留香 少时,热菜一一上了。炸响铃,龙井虾仁,琥珀冬瓜,叫化童子鸡,一品南乳肉,虎跑素火腿,西湖莼菜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都是望湖楼的招牌菜谱,杭州城的特色名肴最后便是一条鲜嫩的西湖醋鱼。
边吃边聊,几句下来彼此都有着相见恨晚的感觉,越谈越是投缘,这一桌子饭竟然吃了有两个时辰,饭后,林生提出主动要当向导,邀请二人去飞来峰看看。
飞来峰泉在山中,自是清流甘冷落。峰高世外,孰从飞去悟来因。
从望湖楼出来,又在孤山绕了一周,登了山巅四照阁品茗赏景。傍晚时分,柳凌二人与林生依依道别。
自孤山东南平湖秋月而出,策马徐行白沙堤。二人过了断桥,隔湖望去,对岸南屏山上暮云紫气,雷峰夕照,隐约可闻晚钟空灵作响。
来到灵隐寺“咫尺西天”时已是月色如银了。
灵隐是东南名刹,一年四季香客不断,尤以春季为盛。现下虽已入夜,寺前依然不乏人烟。寺中灯火辉煌,和尚们刚下晚课,鱼贯自禅殿而出。大雄宝殿已关闭不让游人进了。寺外的几家素食馆生意正好,馆子门口卖花女的叫卖和着白兰花的清香格外脆生生。
绕到山上,人烟便稀了。灵鹫向云中隐去,奇峰自天外飞来。飞来峰又名灵鹫峰,峰下有冷泉亭依涧而建,诗仙太白有云:“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飞来峰上多洞壑,灵鹫山壁多佛像。相传五代后梁时,弥勒佛化身的布袋和尚在此坐化。本朝乾德四年,世人在此开凿了大肚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笑天下可笑之人的笑口大肚弥勒佛像,灵隐又多了一处胜景。
天竺在飞来峰西南,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的合称。下天竺距灵隐半里路程,有东晋年间建的法镜寺。中天竺与下天竺相距里许,建有尼庵法净寺。上天竺又在中天竺上二里,山上的法喜寺原名天竺看经院,是讲经说法的圣地,香火曾一度超过灵隐寺。从灵隐到上天竺这一路的“天竺香市”,是来杭参佛之人的必到之处。
三生石古刹重开,十住心中堪息苦。劫灰飞过,三生石上好安禅。
回行至下天竺法镜寺后,一条小溪淙淙。顺溪而下,过一小石桥,凌熹执意要去探访三生石。三生石藏在一片散乱的沉沉绿色之中,其实很不起眼。石体上刻着的典故文字历经沧桑早已模糊,只“三生石”三个描红大字清晰可辨。“唐时洛阳名士李源久居某寺,与寺中僧人圆泽交情甚笃。一次两人同游峨眉山,途中圆泽辞世,死前与李源约定,十三年后的中秋之夜相见于钱塘天竺寺。十三年后,中秋月下,李源如时赴约。就在此石旁,一牧童缓缓骑牛而至,隔涧高歌:‘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吟月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李源知是圆泽,就想上前和他亲近叙旧,可牧童又唱:‘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下瞿唐’ 唱完后牧童就不知所踪了……李源自此也看破红尘,拒绝了皇帝的加官进爵,在寺内终老一生。”
三生石慵慵地躺在日色初照的金光中,恍惚间,让人产生“海枯石烂”的错觉。海枯石烂,终是有迹可寻有日可盼的,命运的无常世情的衰歇又有何凭证有何指盼呢?佛家既然说情是妄念,四大皆空,又为何说三生有幸,缘修来生呢?传说三生石上系红线可缘定三生,于是情侣踏青时都不忘拿段红线在三生石上绕一绕,管它传说是真是假。
“阿嫣,许我吧!许我个生生世世可好。” 剔透无暇的完美鹅蛋脸,巧夺天工的精致五官,一对雾气迷茫的剪水明眸最是让人移不开眼。素色粗布袍下是掩不了的玲珑婀娜,气若幽兰。神态间一派楚楚可怜,盈盈不堪掬,拉着柳嫣的手,凌熹的表情很是认真。
“好,我许你,许你个生生世世。”似乎等了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柳嫣的声音才恍惚传来。
佛说,大千世界,皆是苦。人间道,有苦八种: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阿熹,你说既然人生皆苦,为何还有众多凡夫俗子碌碌红尘呢?”
“为人虽苦,也好过奈何桥边的彼岸花。凡夫俗子有爱恨情愁,比起化外之人的云淡风清,虽多几分纤绊,却也是五味俱全,教多少人心甘情愿……”
那头,远远的山峰上,缥缈地传来“春雷琴”清越的天籁之音,隐约是阙《霜叶飞》:“谁能留得年华住?韶华今在何处……休道行且分飞,共乐还一岁,见景长是欢聚。大来芳意,既与名园,是花为主……俄顷飞琼,化成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