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心云自来还去(1 / 1)
十多年前的一个早春。
花开三月,清晨的露水沾湿了花草树木,也滋润了芬芳的泥土,空旷的药王谷里,时时传来的几声鸟鸣,使得这分外恬静的世外桃源,显得生机盎然。
清晨的薄雾中,一位白衣的少女在挥剑而舞,一袭白衣,外面罩着透明的翠绿轻纱,头上插着两朵水晶百合,简简单单地固定着翠绿的透明头纱,耳朵上的明月铛随着她轻柔的呼吸闪烁着一点一点的光芒,翩若惊鸿般骤然间将自己笼罩在一片银色剑光中间。
药王谷谷主,无机老人,乃是一代名剑,更被世人赞誉为药圣。隐居于此谷六十年,潜心研究剑法,轻功与药理,更创下独步武林的断剑剑法与“华佗再世”的美誉,兼修施毒解毒与治病救人。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剑,似乎有些不满意,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断剑重新比划了几下,轻拂剑身。
断剑其实并非断剑,乃是剑中套剑,或逢劲敌,可将外面的剑击抛而出,另敌人感到困惑之时,再用内侧剑加以攻击,令人造成幻觉,故称之为“断剑”。此剑硬且坚,虽比上上古明剑,却也相差无几。
头望了望天色,已然日上三竿。
少女转身回屋,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的装束,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篓,沿着山中小径,趁着漫山绿色,步入山中。药王谷绵延数百里,乃是一袅无生迹之处,除了漫山的草药和不时隐秘林中的虫兽。
边走边采,太阳越升越高,以将近中午,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觉得腹中饥渴难耐,想回山中茅屋歇息,才突然想起家中已无柴米,轻叹一声,下山去镇上买些食物等用品,当下便寻了下山的路。
好在离山下的镇子并不是很远,相处的久了,与镇子上的人大多都已经熟悉了,镇子上的人热情好客,见她下来纷纷打着招呼,连把自家的东西往她怀里塞,任她再三推辞,回山的时候怀中也是抱着满满的东西。看着这大包的东西,不由苦笑出声。
把东西都放在背后的竹篓中,沿着来路向回走去,官道一侧,草丛建隐约伏着一个人。少女心中生疑,更是出于医者的本性,便走了过去,细一观瞧,竟是一年轻人。
二十多岁的年纪,生的相貌堂堂,尽管已昏迷多时,眉宇间仍显出几分英气与儒雅,气宇轩昂,似乎是个读书人,细瞧,却又不像。他轻抿着泛紫的嘴唇,嘴角似乎仍有鲜血溢出,气息微弱。发丝凌乱,白色发带半遮在苍白的竟无半分血色的脸上。身着蓝色布袍,腰系白丝绦,一直手还握着一柄宝剑。仔细观瞧,鹅黄的剑穗,颀长的剑身,纯钢打造,在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巨阙。巨阙!!!难道此人是……不再犹豫,立即解下竹篓,背上此人,二话不说,运起轻功,直奔山中芦舍。
药王谷的冷香小筑内,檀香的香气伴着浓浓的药味,飘散到屋内每一个角落。和煦的暮春时节的阳光,正暖洋洋地轻拂着屋内熟睡的人。像是感到了久违了的暖意,男子微睁开朦胧的睡眼,此时的阳光正将她的羽翼投射到那苍白了许久的脸上,他的脸颊上也因此略微泛起了红晕。
好舒服的感觉,上次这么轻松的时候是再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些不记得了。心里想着,手则不经意地碰触到了松软的床铺,这才环顾四周,发现竟然身处一暖阁内。屋内悬挂一匾,上书冷香小筑,落款是无机老人。屋内四壁净是些陈年的旧书,墙上悬一青锋,一桌,一椅,一几案,案上置一炉檀香,一暖炉,蒸汽浓浓,像是在烹煮什么,发出阵阵草药味。如此雅致的庐舍,恰似专程为人疗伤养病之所。
怎么会在这里,摇摇还是有些眩晕的头,努力回忆着发生的事情。不想让他们担心,拖着重伤的身子偷偷的离开,只是不忍看到他们明明已经绝望,还是强颜欢笑的样子。
若是用药物调养,大约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使得他的身体好转,但……也许,他从此不能再……动武,不然……不然他必然会血管爆裂而亡!若是今生再不能动武,那么,有没有他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正想着,忽听门外轻响,“什么人?!”
“你醒了啊!”突然出现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一时看不清楚东西,只能依稀看到了一个苗条的纤影,还有若有若无的药的清香。
“请进!”慌乱之中说出了这样的话,出口自己也后悔了,这明明是人家的地方,谁知道少女并不在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原来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清丽脱俗的人,素衣白裙,风华绝代。
“这里是药王谷,谷主是我师傅,无机老人,我叫柳嫣,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阿嫣。” 少女声音清婉,让人听了心里很是舒服。
“在下凌熹,这些天来,有劳柳姑娘照顾,颇多费心,在下心里感激得很。”见少女很是爽快,不像一般的女子还没有说话脸就红了,男子也不见外了,几句再平常的话,却是肺腑之言,声音入耳,谦和有礼,温润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
“其实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叫我阿嫣,这里的人都是这么称呼我的。”听了他的话后,柳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接口说道。
“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
“堂堂的‘追云剑’又岂是这般在乎世俗之礼的人。”少女调皮的歪了歪头。
“哦!阿嫣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记得我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的。”凌熹也用同样的语气反问。
“这世上用巨阙的人又能有几个?我虽然是隐居在山谷,可是也听说过‘追云剑’凌熹的名字。好了,你的伤势很重,喝了药早点休息,我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的治疗好你的伤势。”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清楚。”
“那可不一定。首先你要先对自己有信心,再者说,你还没有见识过我的医术,怎么这么肯定呢?”
“果然是很棘手!该用什么办法才对呢!”当晚,小屋的灯一直没有熄。
就这样,凌熹在药王谷内住了下来。
转眼间,好几日过去了。这其间,每日必须三次口服汤药,外加每日一次药浴,一次针灸。汤药及药浴的成分却也不尽相同:泡满了首阳参,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九节菖蒲,抚心草,赤炎果,寒山枫等几十味珍贵的补药熬成的汤。
在柳嫣的悉心照料下,凌熹竟奇迹般的康复起来,内力似乎也有恢复。
时光如梭,转眼间,已月余。
“凌大哥,你的伤势好了很多了。”这一天,柳嫣在给凌熹做了惯例的把脉之后,满脸笑容的说。
“多亏阿嫣你的照顾了。”凌熹的内心也是极为高兴,想不到还有在已经做了最坏结果之后还有这样的意外收益,看来柳嫣不愧为无机老人的独传弟子。
“你是不是想走了!”没有多余的试探,柳嫣一针见血。
“我——”凌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知道你的心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好几次柳嫣都看到凌熹倚窗而立,一站竟是几个时辰,纹丝不动。脸色原比初到时好上许多,苍白之色虽未尽去,然已有了几分红润与光泽。心下欢喜,就要上去招呼。却见他脸色凝重,昂首望着天空,显不出半点表情。他似乎只是凝视着那苍穹,想透过那碧蓝的帷帐,看那后面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只是专注地想着心事。眸子空空,神色淡然。
“我是有些惦记外面的人了,他们知道我不告而别,肯定会四处找我的!我想,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是该告辞的时候了。”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也好,反正你的心也不在这里了,出去走走也好,等我准备一些东西,你就可以动身了。”柳嫣起身就要出去准备东西。
“阿嫣!”凌熹出声唤了一句,下文又湮没在唇边,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什么?”柳嫣回身问道。
“哦,没什么!你去准备东西吧!”自己也觉得好笑,人家为什么要跟着你走,可是,眼见的要分手了,心头却是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愁绪,不想和她分开,什么时候柳嫣的影子已经深深印在了自己的心田,她的一笑一颦都不停地在眼前闪动。
从未及弱冠就离开师父出来闯荡,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几年了,其中不是没有见到过各样的江湖侠女,也受到或明或暗的表示,自己却毫无感觉,可着总共没有一个月的丫头,让自己深深的沦陷了。
“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出门了。”正想着,柳嫣回来了,看着她的打扮,凌熹愣了半晌,“你也要一起出去。”
柳嫣依然是一身素衣白裙,只是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怎么,不欢迎我和你一起走啊!”
“喜欢,自然是喜欢。”
烟花三月,和煦的春光中,杨柳叶子低垂,碧绿的枝条随风飘摆,娇艳的桃花,泛着或如童子笑脸般的粉红,或如晶莹剔透冰雪般的纯白,散发着阵阵浓郁的春的气息,枝头的黄鹂喜鹊,吱吱喳喳欢快地唱着歌,似要把这春的气息带到千家万户。
此时,就见一辆轿车缓缓地从人群中穿过,车周围,七八名家丁仆人打扮的随从,边吆喝着“闪开!让路!”,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驱赶行人,俨然一幅奴才相。车前一匹体形硕大的骡子,摇头摆尾,不缓不急的踏着步子,好不自在。轿车悠悠地行驶,车内不时传出说笑嬉戏的声音
“小姐呀,小翠我这不是为了小姐好么?平日里总见小姐你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一个人待在房里,日子久了,莫是要憋出病来?今个儿趁着老爷出门了,府里也没事,大家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不好吗?也别说别的,单是这大好春光,错过了岂不可惜?”原来是来踏春出游的。
“翠儿,你看走了这许久,却也不见有什么山山水水,这也到罢了。如今竟然连这路旁的花,林中的鸟,也不见几个呢!”车中人叹了口气,柔声接着道:“我们这就回去吧。”
“小姐……”
话音未落,忽听得车外嘈杂之声顿起。再听,来者竟非一人。忽听其中一人道:“兄弟们,今儿咱们爷几个手头紧了点,看这车像是有钱人坐的,咱们不妨截了它,也讨几个子儿花花!”又听一人道:“大哥,这轿车内怕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要是有个漂亮娘子,讨回去做老婆,岂不风光?”车外顿时一片大笑,竟有人伸手去掀轿帘。
“混蛋!黄府的轿子也是你们几个龟孙子动的!反了你们了!”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抄家伙!”几个家丁打手见来者不善,个个摩拳擦掌,有的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有几个撸胳膊挽袖子,拔出腰刀,就待上去教训人。平日里就只见他们横行霸道,欺侮旁人。今日被人戏弄,不搬回点面子,以后就别想混了,说着就要动手。
哪知来者真的不善,只听得“哎呦”“我的妈呀”之声不断,扑通扑通之声此起彼伏,却也没听见打斗的声音。顷刻间,七八个家丁打手已有半数躺倒在地下,另一些站着的,也是挂了彩,见了红,捂着胳膊腿脚,哎呦哎呦地骂娘,动弹不得。
“呲”轿帘被猛地撕开,几个强人已将车内的人强拽出来。一主一仆,主是小姐,细细的柳叶眉,微瞪的杏核眼,略施脂粉的脸上,似有似无的红晕,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气的,一身锦衣在明媚的春光下闪着华光,饶是俊秀;仆是丫环,小巧的五官,虽是下人打扮,却也透着几分机灵秀气。
“这小妞儿还真俊俏!”说着,伸手就去往小姐的脸上捏去。“啪!”一声脆响,“凭你们,也配!”
“反了你们?!”手捂着左脸颊上那分明的五条鲜红的指印,为首之人断喝:“兄弟们!给我上!”随即挥手,一掌拍出,直冲小姐。只见小姐急急后退,险险躲过,额头上已然一片汗珠。见一掌拍空,那汉子有些气恼,运力,随即又一掌拍出,却有些过了,那一掌没伤着人,却是印上了拉车骡子的后臀。骡子吃痛,一扬蹄,箭一般地脱缰而去,显然是被惊着了,全不顾车上被吓呆的主仆二人。
恰在此时,只见官道上由远及近,两匹骏马,飞奔而至。一黑一白,黑如泼墨,唤作墨绿;白如染雪,亦作蛟龙。骑上稳坐两人,一蓝一白,正是恰好路径此地的凌熹与柳嫣。
顷刻间,不容分说,凌熹“呼”地一声竟自从那飞驰的骏马上拔身而起,一个起落,已然跃身于那群贼人中,如流星般,一闪即过。探身,出掌,然后……没有然后了。的确是没有了,因为这群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匪徒,此刻竟然鸦雀无声的,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有的张口欲呼,口张着,没声音,却半天不见合上;有的伸手抬脚,手是伸了,脚也抬了,却半天收不回去;更有的拔刀拔剑,刀剑出壳,竟然全无剑气。原来,早已被来人点了周身数大穴位,想动也动不了了。
与此同时,柳嫣则向相反的方向急驰,只一会儿,通体如碳的黑马已经与那受惊狂奔的骡子起头并向。但见她纵马,跃身,离马,转身,已如鸟儿般轻轻飘落在骡子背上。猛地抬手,抓牢缰绳,扳回骡头,瞬间收紧缰绳。那骡子哪受得了这般拽掖,长啸一声,猛地前蹄凌空,竟将半个身子腾空而起,两只前蹄犹自在半空中狂舞了好一阵,才在骑手的胁迫下,慢慢收敛起来。
待到那牲口平静后,她才一跃下骡,起身至车前,对着那仍惊魂未定,尚抱成一团的主仆二人,抱拳拱手道:“二位姐姐受惊了。”柔和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般悦耳。
过了好一会儿,主仆二人才从惊吓中稍稍清醒。小姐抬起头,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临风而立,神情恬淡中投着几分娇媚。
不知不觉地呆看了许久,平日里只觉自己长的不差,见了这少女才知道什么是绝色。半晌才缓过神来,红了脸,笑道:“姐姐的救命之恩,小女莫齿难忘。小女黄芯蕊,敢问姐姐贵姓,日后若见,必当相报。”
“原来是黄姐姐,小妹柳嫣。区区举手之劳,姐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正待再说什么,却见那边已经料理了诸多强人,而闲待了半天的凌熹,已然朝这边悠然晃过来。
“阿嫣,你这边结束了没?”黄芯蕊见凌熹虽身着蓝衣布袍,确是玉树临风,脸色微白,却也生得相貌堂堂,英武的剑眉下,一对似水的眸子中,竟自闪着光。好清澈的眼睛!心中一动,看了看凌熹,又看了看柳嫣,暗自伤神,“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小事一件,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凌熹笑了,“阿嫣,既然事情已经了结了,那我们也该告辞了。”
“好,黄姐姐,有缘再会了。”柳嫣挥挥手,和凌熹打马扬鞭,转眼消失,幽幽的叹息还未出口便已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