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宫闱两望(四)(1 / 1)
允毅的眉毛很浓,而他熟睡的样子仿佛充满着不安,蹙紧了眉峰。嘴唇略薄,是薄幸的男子。他揽得瑜江很紧,瑜江醒过来时无法动弹,只得仰头看向他,然后静静等他醒来。
与自己长长久久的唱对手戏的人,就是这个大邑朝至高无上的皇帝吗?
蛊惑君心?
不是任何人都有允毅这样的能力,登上皇位的。允毅这样一个传奇般九五之尊的男人,自己甚至连他的心都未曾看透一分。他戏谑而意味深长的神情,他慵懒而危险的神情,竟让自己不敢有所动作。
他的瞳孔里全是深邃,她看不透,一点都不。
允毅未睁眼,只是缓缓开口,“瑜江,你在想什么?”
她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有,臣妾只是怕扰了皇上的休息。”闻言,允毅睁开双眼,低头看着怀里的瑜江。
瑜江起身,道:“怕是皇上上朝晚了,让臣妾伺候皇上起来吧。”
下一秒,她已经被允毅猛地拉进了怀里。瑜江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龙延香,听见允毅如此喟叹道:“朕竟然能遇见你。”
这样的话竟出自帝王之口,只觉得别扭而又心酸。
她笑了笑,伸手环住允毅,轻声说:“遇到皇上,才是臣妾何德何能。”
允毅下朝的时候,欲要回明仁宫休息。而罗有多则是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允毅问:“何事?”
“静妃娘娘突然肚子疼得厉害,现个娘娘想要请皇上过去呢!”
允毅蹙眉,疾步朝着静妃的梁坤宫走去。钟太医已经替静妃把过脉了,正欲退下的时候,见到允毅赶来,连忙磕头请安,允毅急问:“静妃如何?”
钟太医道:“皇上不必担心,只是静妃娘娘最近滋补太过,所以才引得身子不调……不过问题尚不大,微臣这就去给娘娘开药调理。”
闻言,允毅才微微放松了下来,“没事即好,下去吧。”
静妃散落下了头发,脸庞显得有些苍白,此刻她坐在床上,眼泪汪汪的看着允毅。
“你们都退下。”允毅吩咐完毕,走到静妃的床边坐下,然后扶住了她的手,“爱妃为朕身怀龙子,辛苦了。”
就这么一句话,将静妃说得热泪盈眶。静妃跟随允毅有些年了,却不像凌妃一般是娇纵的性子。她扑到允毅的怀中,哽咽道:“臣妾不辛苦。”
允毅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朕会陪着你的。”
这时,罗有多在殿外禀报:“皇上,皇后娘娘和凌妃娘娘来了。”
“传吧。”
两个人同时向允毅行礼,苏玉瑶又上前去问了静妃的安:“静妃妹妹好不当心,补身子也要适度才行。”
“皇后一向神通广大,前脚才看见钟太医去抓药,后脚走进来就知道静妃抱的什么恙了。”凌妃的话语锋芒直指苏玉瑶,允毅亦侧头看向了荣贵的皇后。
苏玉瑶浅笑着对允毅道:“臣妾是来时看到皇上神色如常,料想是静妃妹妹没什么大事,而臣妾又是过来人,便斗胆猜测,才会出此言的。”
凌妃挑了声色,哦了一声,又笑道:“这倒是算臣妾不仔细了。”
罗有多这时又向殿内禀报,“皇上,珍妃娘娘来了。”
瑜江莲步轻移,走到允毅跟前,“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允毅说免礼,瑜江起身后,又分别向凌妃和静妃行了颔首礼。
苏玉瑶道:“珍妃妹妹怎么来了?”
“皇城墙薄,静妃不适的消息岂能瞒得久?臣妾挂心静妃姐姐,便来瞧瞧了。”瑜江语气温和,让凌妃神情愈加不痛快。
苏玉瑶刚要说话的时候,允毅已经开口,“珍妃有心了,你也不必忧虑,回去歇着吧,皇后和凌妃,你们也先回去吧。”
允毅亲自下了“逐客令”,三人只得并行礼退下,“臣妾告退。”
梁坤宫外,瑜江和凌妃目送苏玉瑶上了步撵,目光才在空气中有了接触。
凌妃冷冷一笑,“到底还是皇嗣的面子大,珍妃你说呢?”
瑜江举止大方,此刻声音温婉:“如今宫里唯有苏玉瑶诞下的皇长子,不出三个多月宫里又要迎来喜事儿了,按资历,妹妹必定是要叫静妃和您一声姐姐的,若是论及皇嗣,相信凌妃姐姐假以时日也会传来佳音。”
只小站一会儿,梁坤宫外就引来了好些人。后宫女子不算多,此刻与瑜江一同入宫的白嫔、何小媛,临春宫主位杨婉仪和资历较深的刘昭仪都闻风赶来。
看她们的装扮极佳,想必是得知允毅在静妃这处,想要面圣邀宠。她们见到瑜江和凌妃,必定要行礼问安,“嫔妾见过凌妃娘娘、珍妃娘娘。”
凌妃摸了摸发髻上的珠翠,缓步走上步撵,”“各位妹妹还是请回吧,皇上正陪着静妃呢,可没功夫应付你们闲杂人等。”
跪倒一地的妃嫔皆是一怒,却不敢出言半句。
待步撵走远,瑜江才免了她们的礼,她的提醒点到即止:“你们去瞧瞧静妃也好,不过若是真扰皇上的兴就不好了。”
“臣妾也是一片好意。”刘昭仪似乎还要坚持。
瑜江打量她一眼,但笑不语。而花梨扶住瑜江的手臂,正欲回去时,又突然停了下来。
她重新转回了身子,走到了白嫔跟前,将头上的金步摇取下来,再戴到她的发髻上,笑道:“这个步摇,还是白嫔妹妹戴着好看,想必皇上也是会十分钟意的。”
皇上如今圣宠的珍妃公然向白嫔示好,自然引起了在场所有人对白嫔的侧目。瑜江的手臂重新搭在花梨的手上,这才慢步夺回了淑华宫。
回到披香殿,瑜江坐到榻上,叫花梨拿披风披上,“今儿个比昨日又冷了。”花梨说:“可不是,都已经霜降了,奴婢明儿就去内务府添点衣裳来。”
瑜江嗯了一声,“你去将皇上赏给本宫的玉露茶送去梁坤宫……还有,方才本宫听见皇上咳嗽了一声,你去小厨房里叫人炖点蜜糖枇杷叶给皇上送去吧。”
花梨笑着答应,“娘娘好生细心呢。”
“对了,那刘昭仪是什么来头?”瑜江端过花梨手中茶杯,忽然发问道。
花梨回答:“是刘司徒公次女,刘玉。”瑜江轻笑一声,“娘家位高权重,怪不得说话都比旁人气足。”
花梨不以为然,“就算父亲是司徒公又如何,一个昭仪如何同娘娘相比?”
瑜江啐花梨一口,“可要小心你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红芳姑姑此刻捧着一株百合走入殿内,对瑜江叹道:“适才奴婢经过御花园,可热闹了,娘娘猜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瑜江笑着摇摇头,红芳走近她身边,低声说:“白嫔的贴身宫女被婉仪娘娘‘失手’推进莲花池里了。”花梨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瑜江亦是笑道:“杨婉仪好一个杀鸡儆猴,这般沉不住气,本宫倒是高看了她们。”
红芳正色说:“别宫里的小主、娘娘不比您,都把一朝荣辱看得太重。”
瑜江侧头想了想,又盈盈一笑,说:“这事儿想必让白嫔受惊了,红芳你可要‘亲自’去慰问她一番,千万别让她因此事心里添了堵。”
“奴婢明白。”红芳亦含笑福身退下。
瑜江顺手捻了一颗葡萄,含在了嘴里,又笑看了花梨一眼,“本宫吩咐你的事情呢,还想赖在这儿不成?”花梨这才想起来了有正事要做,连忙跑出了殿外。
晚上的时候,允毅还是来了。
允毅嫌烦躁,便叫瑜江给他诵读一篇篇的奏章。瑜江看到允毅愈渐蹙紧的眉头,径自停了下来,说:“皇上若是累了,歇一会儿吧。”
他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带着笑意看着瑜江,“夜深了,想睡了?”
瑜江将奏章整理好,对允毅笑道:“皇上不去陪着静姐姐吗?”允毅闻言,只是不语,与静静地和瑜江对视着,他问:“你不愿朕陪你吗?”
瑜江从软塌上挪身,坐到了允毅的身边,柔声说:“臣妾怕背惑君的罪名呢。”
他揽过瑜江的肩膀,吻着她的长发,茉莉甜腻的味道在空气中飘絮。他微叹:“朕顶讨厌那些人的嘴。”
瑜江亦环过允毅的脖颈,将脸颊贴到他的胸口上,温言道:“后宫里怕得就是专宠,难道皇上要叫臣妾成为众矢之的不成?”
“你说什么都有理了!”允毅轻笑起来,“把你好好睡吧。”
“臣妾,恭送皇上。”瑜江屈膝跪下,将允毅送出了披香殿。
花梨替瑜江卸妆的时候,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娘娘一向冰雪聪明,可是这回奴婢就不懂了,咱们自个儿是知道皇上天天去静妃娘娘那里,都是由着您的缘故,可旁人不这么想呀,他们都说娘娘您再受宠,也没有身怀皇嗣的静妃娘娘重要……”
说罢,花梨顿了顿,又有点恼怒道:“若是静妃娘娘那里真有个什么好歹,可都以为是娘娘您因嫉妒对她下了毒手呢!”
“本宫因嫉妒对她下毒手?”瑜江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问道:“花梨,你说做佞妃容易还是做贤妃容易?”
花梨哪里晓得这话的深意,她只得惘然的摇了摇头。
雪下过了好几遍。披香殿内,温暖得就好像是春天。
“红芳,今日初几了?”瑜江望着窗外被雪覆盖助的枯枝败叶,淡淡开口。红芳刚从内务府拿回了银饷,见到瑜江待在窗前,便走上前去关上了窗子,又笑着回答瑜江,说:“娘娘,都已经十四了。”
入冬已久,十一月十五日以至。允憬大婚。